他也不明白,为何此时,会对礼儿说对不起。为何此时,会如此的想念她。心里会无限的愧疚……

对不起。他再次低喃。

门被推开,他慌忙抬头,在黑暗中,一抹晕染的红色渐渐靠近,朝他缓缓走来——那是他一生中,在他生命尽头唯一想得起,看得到的颜色了。

他笑了笑,想到自己一定笑得很难看,身子因为疼痛不时的颤抖着,好几次,专心的疼痛就快让他晕厥过去,然而,他怕的就是,醒来,周围连这唯一的颜色都看不到。

他慢慢向她伸出手,拉住她的冰冷低声手,学着她平日轻快的语气道,“路乐乐,再下泱未然,很高兴认识你。”真的很高兴认识了她,不是因为前世,不时因为她的命定中人,只是因为她是路乐乐。

“泱未然,小女子路乐乐,很高兴认识你。”她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亦微笑着。

“那日乐乐你唱了一曲勿忘我,今日可有其他曲子?”他挑眉微笑,将她拉到他身前的位置上,两人相视而坐,这样,他就会一直看到前面那一点点晕红。

“有是有,不过,然公子,这里可是需要配乐的。往日我可是瞧见你房内有一把古琴都蒙了灰,不知,你能弹否?”

他微微一愣,伸手往前一模,身前果真多了一把古琴,病态的脸上有一抹羞涩,“再下并不擅音律,若是献丑……乐乐你……”

“我从不取笑人的。”她玩味的笑道,“因为我习惯了偷笑。”

话语间,手下的古琴突然响彻了起来。路乐乐笑容当即凝注,便见泱未然认真的坐在位置上,纤纤手指跳动着琴弦。

那琴声并不像他本人那样轻柔悠扬,而是铮铮的破空而出,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琴音在他指尖激越起来,竟如惊雷划破长空,照亮阴森的暗夜,然而听起来却,满含哀伤的甜蜜,失而复得的狂喜,又似切切地安慰,又似不舍的离别。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他弹琴,心底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随着感情的聚集,他的眉微微凝了起来,眼眸半合,睫毛透着细碎的阴影在脸上,薄唇紧抿,手指拂动得飞快,带起的音律揽起了他屡屡发丝。

她记得这首曲子,在解剖大楼的对面是音乐系的教科楼,每个周二的晚上,是对面的古筝课,而每次音乐系的教授总会探这一首曲子——《长相守》。

横膝卧筝弦,指尖流音泄,铮铮然。

只惊琼枫落,拢袖归玉宇,施施然。

入君手,闲步走,笑语晏晏满溪楼。

蕙兰绽然间,香粉扑衣襟。

折下一枝且化簪,入烟髻绿鬓。

待春日好,锦袋盛沉香,赠卿玉带下。

比翼双飞游,月缺亦月圆。

许君一世情,与君长相守,待至奈何桥,

此生已无憾。来世两相忘,莫忘蕙兰香,莫忘莫忘

“砰!”琴弦突然断裂,琴声戛然而止,银色的弦划过他的手指,露出点点殷红。随即,他整个身子往前一倾斜,一口鲜血喷洒在她的衣服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古琴掉落在地上,发出破碎的声音。路乐乐上前跪在地上,将泱未然扶住,然后扣住他的筋脉,此时,他全身血液已经完全混乱,面色通红,血液继续倒流到心口,毒素在体内翻卷,一口口的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他难受的闭上眼,全身瑟瑟发抖,拳头紧握。

路乐乐抱着他,泪如雨下,知道他疼得厉害。甚至可以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看着那蓝色的毒在他血管中肆意横行。

他喘着气,大口大口的呼吸,眼底有一种惊恐,湛蓝色的眼眸一片灰暗,汗水染湿了他的青丝,沾了双眼。

伸手捡起地上的银针,她再也不忍心看到他如此的痛苦下去,银针慢慢的探向了他的脖子。

“不!”他注意到了她企图,用力摁住她的手,“乐乐,不要给我针,我还有话说……咳咳……”血不断的溢出,他强撑着,“如果不说,过了今晚。我便没有了机会,我便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好,你说。”她点点头,却握紧了手里的银针。

他苍白的手指放在她胸口,声音一颤,浅色的眸子看向她,问道,“咳咳……乐乐,如果你没有中姬魅夜情蛊,还会如此待我吗?”

“情蛊?”手里的银针突然一松,她声音哽咽在喉咙,“你说了我中了情蛊?”

“在我回南疆的时候,祭司大人说,我此生将遇到最大的劫难,而无法逃脱。”到如今,他再不说,再不弄明白,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说这一番话了,“然后我遇到了你。其实,乐乐,我知道的,你讨厌我的,我那样的对你,将对礼儿的误会都转移在你身上,你怎么会喜欢上我呢?”他低头一笑,头无力的靠在她肩头,眼前的红色已经淡淡散去,黑暗袭击而来。

“当我看到你一次次的追随我来,一次次的为我流泪。我骑在马上,看着你无助的望着我,拿着剑拼命的追随我来,我就想过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牵引着你。”他慢慢的闭上眼睛,“直到我确认了那个婴儿是姬魅夜,我才知道,他早早给你下了南疆的情蛊,让你爱上我。”

路乐乐恍然大悟,用力的摁着胸口,依旧能感觉到那只所谓的虫子在心脏里钻游。她当然也知道情蛊是什么东西。在泱未然给她的那本月重宫的书上,就提到了南疆的五蠹,而这情蛊便是其中一种。

此刻,她终于明了为何当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那样在乎泱未然,看着他会莫名的心痛,和担忧。她也知道,为何一静下来,心里就有东西在在引导着,强迫着她去思念泱未然。

她也疑惑过,也觉得这段感情不可思议,然而从来没想到,竟然是姬魅夜为他下了情蛊。

也难怪,这几日,她对他的感情淡了下来。因为情蛊的主人要就死去,情蛊自然会随之而消亡。

情蛊?情蛊?哈哈……她突然想仰天大笑!姬魅夜,你竟然向我下情蛊,是以此来要挟我吗?用泱未然来做和你的交换条件吗?

“未然!”然而她笑不出声,反而跪在原地抱着气若游丝的泱未然放声大哭。

此时,她宁肯忘记了自己是中了蛊毒而爱上了泱未然。因为,情蛊让她更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凉和绝望。她路乐乐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被花清语安排了弄到这个鬼地方,替代了花葬礼,成为了所谓的命定中人。然后又落入了姬魅夜精心设计的骗局之下。到现在,她竟然发现自己的感情,竟然都无法掌握,像一个傀儡一样被姬魅夜所操作。

姬魅夜,你到底要怎样?凭什么操控着我的情感?!你凭什么啊?!

她就是如此的可悲,可悲到了,连自己爱上谁都不能控制。

胸口一片黏糊,泱未然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之下抽搐,那张第一次她看见曾惊得停滞心跳的清美容颜此时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殷红的血变成了褐色,从他嘴角溢出。皮肤下那些紫色的毒素在穿梭,像一条条可怕的虫子贯穿了他的身体,在里面肆意的游动。

“乐乐……”他语不成句。

“未然,泱未然。你听着……”她捧着他的脸,“如果我没有中情蛊,我也会喜欢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