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本人所说,这是一生中他要守候的人

她婴儿肥的脸,稚气的脸,精致的脸,明媚的脸,到最后惊艳天下的角色容颜。

十三岁开始游历,她初入社会,和江湖儿女一样,有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血,会将自己的馒头分一半给路上的乞儿,会惩戒地方恶霸。

她虽历练不深,但是生来聪明,总能想到出奇制胜的方式,化险为夷。

她也有梦想,像鹰一样翱翔于天,无拘无束。

她也有一个江湖梦!想要成为叱咤风云的侠女。

少女抱着当时最闻名于世的宝剑,长身立于荒漠之上,黑发拽低,红衫飘舞,如一幅旖旎的图。

她挑起下颚,眯眼看着黄沙万里沉着的夕阳,道,“往左,便是回楼。往西,就是西岐?”

突然之间,防风的记忆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不知道是他忘记了还是他不愿意记起。

待再出现时,竟然是当年最繁华的长安,霓虹阑珊,灯火似锦!

头顶明月高照,少女抱着膝盖坐在睿亲王府的房顶上,黑发渡月,容颜如雪,她细长的睫毛像蝴蝶一样轻轻颤动,似要掩住眼里那矛盾的情绪。

许久,她回眸,看向暗处,笑道,“防风,你走吧。好好过日子。”

说完,她起身,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上的铃铛叮铃做响。

这是防风最后的记忆。

停留在她回眸一笑,烟花散落的那一刻。

被摄魂的人,意识出现涣散,而施术者,也渐渐从他的记忆力醒了过来。

莲绛无力的跌坐潮湿的地上,后背靠着旁边的荆棘灌木,那些利刺刺入皮肤,他才能从尖锐的疼痛中感受到,方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看到了最美的胭脂。

看到了,无忧无虑能笑得像明媚阳光般的胭脂。

看到了因为迟迟练不好一个动作,而气得负气将木剑扔掉,走过去狠狠跺上几脚,最后又将其捡起来,咬牙重练的胭脂。

莲绛目光落在虚弱的防身身上,开口,“你真幸运。”

他开始嫉妒,眼前这个身受尸毒之苦的男子,竟然形影不离的陪过那个女子走过最美的年华。

甚至能仅在咫尺的亲眼看着她一点点成长,一点点蜕变。

只是,那样的女子,终究要离开大洲。

十几年前,她是无忧无虑的胭脂浓。

十几年后,她是那个周身是血,持剑闯入月重宫,弑杀了众多月重宫弟子的北冥女人。

这怕就是防风方才说道的宿命吧。

日光穿过茂林将周围照得晦涩,他缩了缩身子,避开阳光的照射,看到远处有人朝这边走来。

“祭司大人?”

灌木后面的女子,看着莲绛苍白的躲在荆棘之下,发出一声低呼,飞快跑来,欲将他扶起,却被他一个目光当了回去。

女子看了一眼地上还躺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正了脸色,对莲绛行礼,“火舞参见祭司大人。”她很快也一眼看到了防风身上的腰牌,亦恭敬行礼,“见过七星使者。”

莲绛没有说话,神情依然恍惚,脑子里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胭脂当年的样子。

火舞见莲绛受伤十分严重,可对方根本没有动的意思,她只跪下,道,“殿下,属下失职被艳妃蒙蔽。还请殿下责罚!”

莲绛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火舞,眼中有疑惑。

“在回月重宫的船上,属下突然发现艳妃不在,四下里寻找,发现行踪诡异竟然和那景一燕联合一起,意图加害殿下。待属下发现时,不抵她们对手,重伤后,被她们沉入江水中,幸而被人所救送到了驿站。”

“艳妃死了。”莲绛似懒得开口,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可猛的,他突然睁开眼,“你说谁救了你?”

火舞道,“驿站的人说,是一个穿着布衣,面色蜡黄的女子。”

莲绛双唇一颤,他当然知道那面色蜡黄的女子是谁,几个时辰前,她出现时,就是这个样子。

他突然想起倒镜中给出的镜像,她一路直奔月重宫,可临近门时,身体突然一折,反扑向了门口的几个人。

那时,她眼中带着一种可怕的绝杀!

莲绛忙低头从袖中找出之前捡到的那张地图。

这是一张南疆的路线图,但是这张图上面却用笔标记了一条线路,沿着沧澜往北走,然后再跨国沧澜,转向龙门方向。

这条路,用意非常明显的避开了月重宫甚至于是长生楼会巡视到的地方。

“大人!”

“下去!”

莲绛厉声,可刚开口,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映着他苍白的脸,看起来触目惊心。

火舞不敢说话,她回来时,看到月重宫大门已毁,两个护法的长老的尸体刚刚才找到,现在祭司大人也受了伤,很明显,昨晚月重宫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来不及细查,就四处来寻找莲绛。

她低头看了一眼防风,欲将他扶起来,哪知莲绛阴狠的声音传来,“放下。”

火舞吓得慌忙收回手,飞快的离开。

防风躺在地上,侧身看向莲绛,发现莲绛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

“大人。”

他深知莲绛的身份,出于公子和其父母的关系,他对莲绛言辞也极为恭敬。

莲绛看着防风的面具,“月重宫这事,必然瞒不过父亲,江湖令一出,谁也无法收回,她此行之路,如此艰难……”

父亲给他的景象,竟然是她为了自己而来。

然而,也不知道是宿命和巧合,原本可以全身而退的她,却再次沾染了月重宫长老的鲜血。

月重宫两位长老,百年前就看守月重宫,他们的生死,十五已经脱不了干系,而大洲,月重宫,西岐对十五的追杀,反而会因为长老的死,更加的激烈。

她要北回的路,怕是荆棘满地。

莲绛抓着防风后颈的衣服,沿着灌木的小路,往偏僻的深处走去。

方才他簌簌叨叨说那些话,防风没有听懂一个字,今晚莲绛重伤,举止怪异,眉目间早不似三年前他见过那高傲绝艳之人,此时的他,周身都透着颓败和阴森。

“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临走时,莲绛还不忘拾起了防风的配剑。

剑上有碧玉惠子,玉佩上刻着一个风,看起来年生已久,是防风少年时期随身携带之物。

南疆长年潮湿,地面松软,防风倒不觉得磕背,但是行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防风这才发现莲绛将自己带了一个偏僻的黑屋。

“你死不了,有人会来给你送吃的,也会有人给你找来吸血蛭逼毒。”莲绛坐在地上,用防风手里的剑,往他裹着绷带手腕上一切,恶臭的毒浓流了出来。

不过瞬间,地上的枝叶瞬间腐烂。

而莲绛则拿了一个陶瓷碗,沉默的将那黑脓接住。

“大人,请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防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紧张的盯着莲绛,竟看到莲绛就着方才切了防风的剑,朝自己手腕也割了下去。

“大人,你会中毒的!你全身都是伤口,尸毒会沿着伤口进入你体内……大人……”防风连声阻止。

莲绛却冷漠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回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

说完,他提着防风的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走了一步,他又转身回来,取下防风的面具和腰牌,朝山下走去。

而那盛曼了尸毒的碗,也被他带走了。

防风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冰凉。

十五睁开眼时,一轮落日罩在了沧澜江上,耳边传来了幼儿嬉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