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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船不简单啊。”十五叹了一口气。

  沐色随着她的目光看着上来的几个男子,落在中间一个着灰衣、遮住容貌的男子身上时,亦不由沉了脸色,“七星盟的使者。”

  “还有…”十五指着远远走来的几个人。

  来的几个是女子,其中一人全身裹着黑纱,但是旁边的女子,十五和沐色都熟悉——火舞。

  沐色目光黯然,看向十五,发现十五已经关好了窗户,默然坐在床边,看着吃饱了又呼呼大睡的阿初。

  她眼神温柔而痛苦,沐色静静地立着,知道她此时看着的并非阿初,而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有人来了。”沐色轻轻开口,看着最后上船的人。

  “什么人?”十五坐在床边,轻轻地问。

  沐色声音低沉,“一个背着红色桃花伞的老太婆。”

  “景一燕?”十五倒抽一口凉气,扑到窗边,果然看到一个老太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在甲板上。而那老太婆,背上就有一把十五熟悉的红色油纸伞。

  当年,越城,碧萝带着这把桃花伞出现,若非当时有蔓蛇花护体,莲绛早就死得魂飞魄散。而现在,莲绛体内早没有蔓蛇花。

  十五只觉得浑身冰凉,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她又看了看天,竟是艳阳高照。

  沐色不曾见过十五如此慌乱,不由走过去,拉住她,才发现她周身冰凉刺骨,双手都在发抖。

  “你怎么了?胭脂。”

  十五摇摇头。

  “你是担心她带走阿初?她带不走的。”

  “不是。”十五颤抖,“带走阿初,不过是她的一个手段。她的目的,很可怕。”

  身下晃了晃,船开始启动,十五到底放心不下,“你看着阿初,我出去一趟。”

  “胭脂…”沐色拉住她,紫眸中有一份沉痛,“你…你要小心。”

  有些话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那把红色的伞透着诡异阴邪的气息,沐色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把伞是用人类鲜血制作的,而且并非一般人的鲜血。

  这把伞,对常人来说,只是一把普通的伞,但是对某些人,却是致命的武器。

  沐色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

  他不敢问:胭脂,你是在为那个人担心吗?

  他不敢问:胭脂,你到底多爱那个人?

  明月如上神之眼,冷冷地俯瞰着南疆月重宫的圣湖。

  圣湖下方的阶梯上,匍匐着十六个身穿白袍之人,他们匍匐在地,双手交叠放在额头下,成一种虔诚的膜拜状。

  空寂的月重宫上方,传来幽幽的词汇,像诵经,一遍又一遍,神秘而晦涩。

  而圣湖的四方,又各自跪着年逾百岁的白发老者,他们目光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圣湖。

  往昔似镜子般的圣湖,如今却似风雨中的大海,水纹波动。

  明月当空,可月重宫的上方却乌云满天,圣湖下的恶灵似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发出声声尖锐刺耳的叫声。时不时地,一张张苍白阴森的面容露出水面,像要挣脱束缚冲出来。

  这是百年来,圣湖第一次出现异动,所谓的三镜异动。

  圣湖上方,空旷巍峨的圣殿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黑发黑衣,宛如魅影,无声无息。

  他抚着袖子,神色淡然地盯着异动的湖面,那深邃的妖异碧眸并没有因为湖中那些恶灵而起任何波澜。

  “大人。”一个老者仓皇的声音传来,“它在靠近,它在靠近南疆!”

  所谓的它,就是几日前,镜面所预示的那股外侵之力。

  传言中,将圣湖下方的阀门打开,就能放出恶灵,月重宫结界会不攻而破,同时意味着守护大洲的三角,坍塌一方。

  其余三个老者一听,顿时惊慌。湖水一个大浪打来,将四个人打翻在地。那力量太过强大和邪恶,以至于四个老者顿时趴在地上,口吐鲜血,而下方的使者闻声,纷纷加紧祷告。

  “都下去!”高处的祭司冷声开口。

  几个老者忙站起来,携同自己的使者消失在圣湖附近。

  身着黑色袍子的祭司缓缓走下台阶,立在圣湖旁边,冷眼看着搅动的水面,长袖一挥,不过瞬间,那异动的水面恢复了平静。然而,水面却有一条波纹,依然自南岭方向缓缓逼近月重宫。

  年轻的祭司微微眯眼。这是南疆结界感知危险所出现的预兆。

  “什么人,急着攻破月重宫?”

  黑袍祭司所跪着的地方上空突然闪过一点火星。

  一抹惊讶之色掠过他眼底。他伸手接过那点火星,可刚碰触,那火星瞬间燃烧,凌空出现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这是拥有至高灵力之人,用血做成的传音镜,能将信息传给千里之外的人。

  传音镜属于极致灵术,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被采用,因为这极耗施术之人的灵力。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长发飞舞,衣袂翻飞,手持一柄长剑,如地狱修罗般满身煞气地走来。

  身影瞬间被火吞噬,水镜消失,凌空却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这是占星师滴血占出来的景象,据星象,‘它’已经靠近南疆。”那声音,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冷厉,“诛杀!”

  “父亲。”年轻的祭司跪在白玉雕花地板上,仰头望着空中即将燃烧成灰的火苗。

  那边听闻这一声“父亲”,声音似微微一顿,口气却依然威严,“倾尽所有,务必诛杀!”

  八个字,这是绝对的权力,绝对的命令。倾尽所有,这其中,亦包括倾尽自身。这是西岐之人,天生的使命。

  年轻的祭司听到这八个字,目光一闪,语气冷漠却坚定,“是!”

  “碧瞳…”那边似要说什么,火苗燃烧殆尽,圣湖上方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祭司侧首,看着那缓慢推进的波纹,沉声道:“来人。”

  几个黑影落在身后,恭敬地跪在年轻祭司的身后。

  祭司起身,抚袖而立,仰头看着头顶明月,“调集长生楼所有人沿月重宫分布而下,但凡有持剑之人,格杀勿论,无论男女。”

  话音刚落,几个黑影瞬间消失。

  待四周恢复了寂静,年轻的祭司微微眯眼,长叹了一口气,“但愿不会是她!”

  应该不会是她。几次出手,她使用的武器都是那神秘的龙骨拐杖。此时的她,应该离开南岭了。那么,欲袭击月重宫的人,该是角丽姬的人吧。

  祭司大人绕开圣湖,走到白玉石阶处,俯瞰着夜色中的南疆。

  圣殿内,每一根柱子旁边点着一根火把,相互照映,将殿内圣座之上的人笼罩在昏黄闪动的光线之中。

  那人姿势慵懒地斜卧在圣座之上,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握着一根金色的权杖,一头银丝泻落在那似火张扬的红色袍子上,却衬得一张没有丝毫岁月痕迹的脸更加完美妖冶。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空中,似乎还陷入方才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声:父亲。

  那是他儿子,唯一的儿子。

  那个在他要堕入地狱,用一声哭泣将他唤醒的儿子。

  往事纷杂,这一瞬间,他似看到那个躺在他怀里,因为饥饿会吸吮他手指的孩子,会因为他受冻而不知所措哭泣的孩子。

  印象中,他的儿子,是一个孤傲跋扈的少年。比他会敛财,比他长得还好看,成日和他斗嘴抢东西,但很不幸的是,他的儿子生来就有魔性。

  为了让他能自己学会控制魔性,他和妻子商量,让他离开,让那少年自己磨练。十六年过去了,他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比以往更孤傲,比他想象的还强大。

  只是,方才那一声“父亲”,竟有他未曾听过的迷茫。他的儿子,印象中那傲气的少年,十六年后,隔着千里,竟用如此悲凉的语气唤他一声“父亲”。

  纤细的手指握紧金色的权杖,容颜妖媚的男子腾出另外一只手,有些疲惫地摁住眉心。

  一丝不安,缭绕在心头。

  这种不安,慢慢汇集,竟让他顿觉焦躁和恐慌。这种恐慌…他霍然睁开眼,起身,疾步走向光明之湖。

  这种恐慌,只在二十多年前出现过,是他儿子出生那日。

  “族长。”

  门口的使者看着族长疾步而来,纷纷跪下恭迎。

  颜绯色抬手,示意众人平身,而他目光依然直视前方,最后停在了光明之湖旁边。

  “占星师呢?”他开口,声音多了平日没有的急切。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女子,女子看起来不过四十岁,是新任的占星师。

  女子朝他行了行礼,“族长要看什么?”

  颜绯色沉眸。当年离开莲绛时,他答应过妻子,不再插手儿子今后的生活,亦不能再通过占星去看那孩子的未来,亦不要根据其改变他的命运。因为多年前,他曾违心占卜一次,得到的预言却是:万劫不复。

  可是,方才那一声“父亲”,却让他备感不安。

  “他的未来。”他张开手指,鲜血从手腕处滴入湖中。

  占星师受命,俯身跪在了湖边,双手覆盖在被鲜血染红的水面上。

  顷刻之间,那红色的水面开始出现变动。待占星师移开手时,方才滴入鲜血的水,竟然凝结成冰。

  颜绯色面色惨白,那占星师看到这个景象吓得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