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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散去,众人看到祭司大人笔直着背脊挡在女子身前,而他们的脚下,白玉石阶裂开,似随时都要塌陷。

  两个护法脸色苍白。方才两个人合力一击,那是用尽了毕生的灵术,欲一招将此恶女诛杀。

  “祭司大人…”

  其中一人上前,却看到祭司大人一手托着女子腰肢,一手扣住她咽喉,身形一闪,消失在众人视线。

  “快去寻找大人。”

  众人吓得惊慌失措。

  十五只觉得浑身轻飘无力,那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犹如一把冰凉的钳子,让她呼吸疼痛的同时,身体也被那刺骨寒冷冻得浑身都在发抖。

  月光下,他苍白的脸阴森如鬼魅,双眼中翻涌着恨意,盯着自己。

  “说!”他声音一颤,将她抵在一棵巨木之上,“这一次,你到底为何而来?”

  十五踮起脚尖,吃力地稳住自己身体,看着他痛苦的眼,“艳妃杀了火舞,让景一燕扮成火舞,来暗算你。”

  扣住她脖子的手顿然一僵,他的脸上出现片刻的恍惚,声音似在梦呓,“这么说,你是为我而来?”

  十五眼角酸涩,“我只是不想你被暗算。”

  “是吗?原来在卫霜发夫人眼里,我莲绛,竟然如此重要。”

  他低头凝视着她,声音低沉魅惑,还带着几分破碎的虚弱。

  十五抿唇,静静地回望着他,发现他已扬起了唇,那碧色的眼底凝起一层薄冰,瞬间折射出冷厉的光。十五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他眼底的碧色越发浓烈,“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卫霜发,你到底什么意思,总爱一次次地招惹我?”

  他痛苦难耐,只恨不得将眼前女子杀死,“你不是离开赤霞城了吗?为什么又要来到南岭?你不是誓言旦旦一定马上回昆仑吗?为什么要出现在月重宫?我想把你忘记,但你莫名其妙地要来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十五艰难出声,“艳妃已对你恨之入骨,企图报复你。我是担心你中了圈套。”

  “她已经死了。”莲绛冷笑反问,“难道你不是圈套?卫霜发,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十五胸口一沉。她听过,在前大燕的皇宫,一壶梅酒,他许愿与她厮杀经年。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但是你没有珍惜。我对你真诚赤心,只恨不得将它挖出来。可你回赠给我的呢?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谎言。你早失去了让我对你信任的机会。”他语气不似刚才那种矛盾和茫然,而是一种清冷,“南疆月重宫是整个大洲灵力的中心,我曾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沧澜。而你竟然违诺,潜入我沧澜,甚至于直闯入我月重宫。”

  他腾出一只手,那莹白如玉的手心托着一团红色的火苗。

  那火苗越烧越旺,刺目的光,灼得十五下意识地绷起身体,后背贴着冰凉的古木。

  “卫霜发,你真是死性不改,还企图骗本宫!你真以为本宫会相信你刚刚那句担心本宫安危的谎言?”莲绛扣住十五的脖子,将红莲业火贴着她面颊,映出她枯黄带血的容颜,“你知道吗?早在你来之前,水镜就预示,有外来人将闯入月重宫。本宫却没有想到,竟真的是你!只是让本宫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还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担心本宫的安危?”他冷笑起来,声音陡然一寒,“这世界上,除了你卫霜发,谁曾伤过本宫?”

  那一声质问,在山间回荡。

  面对着他的冷笑,看着他手中的红莲业火,十五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她的确失去了让他再次信任的机会。

  她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惊动他,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艳妃已死,血魔伞她已经抢到手,他身边最大的隐患消失。她要做的,都已经达成。她还有什么担心的?可为何那种蚀骨噬心的痛,却像排山倒海一样传来,在她身体内奔腾游走,像一把把利刃,将自己从体内剖开,再切成碎片,痛得难以复加。

  “如今,西岐都对你下了弑杀令,可见,你多让人讨厌。”他手心里的红莲业火,越烧越大,十五几乎都感觉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而他的声音冷酷中又带着一丝厌恶,“你若不死,整个大洲就不会安宁。”

  十五咬着唇,不由苦笑,正要开口,却感到脖子上一松。

  “你走吧。”他退开一步,手中红莲业火消失,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苍白的脸隐在长发下,竟让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十五有些茫然地看着莲绛,却听到他说:“放了你,并不意味着本宫对你有意,只是因为本宫欠了阿初一个诺言。方才从长老手中将你救出,算还你南岭一个人情。虽然不知道当时刺杀我,是否你有意安排,但是本宫这情算还了。至此,我们两不相欠!”

  他曾经许诺陪着阿初一起去昆仑,而这个愿望,永远无法实现。

  两不相欠…十五一怔,才听明白,原来他记得那晚南岭刺杀一事。

  十五咬着唇,艰难开口:“谢谢。”

  “呵呵——本宫此时不杀你,不代表着整个月重宫会放过你。今晚能否逃得过月重宫长老的追踪,看你的本事。”

  十五大惊,见他背过身,憎恶之声冷厉传来,“还不快滚!”

  高处竟有火星点点,风声中,有人朝这边奔跑而来。

  十五咬牙,捂住胸口,刚走一步,身上的剧痛传来,脚下一个踉跄,她忙抓住旁边的树枝,方才站稳。

  “滚!”

  莲绛急促的声音再次传来,立时,十五看到有一个青影朝这边追了过来。

  她不敢再停留,背着龙骨拐杖和血魔伞,仓皇地朝山下奔去。

第18章 踏雪寻卿(1)

  她刚消失,莲绛再也支持不住地跪在地上,还没有张口,黑色的血沫已经涌了出来。

  而他脚下震动,在惨淡的月光中,湿润的泥土裂开,伸出一只只腐烂的手,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服。

  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任由这些从墓地奔来的恶灵撕扯着自己。

  方才召唤血蝙蝠时,他心神紊乱,被血蝙蝠反噬,体内防护结界裂开。这些邪灵感受到他虚弱,飞快地寻来。随后,两个护法对十五致命的一击被他生生扛下,那护体的结界终不敌如此大的杀伤力,彻底粉碎——他的虚弱,已无法让他佯装坚强地站在十五面前。

  地上长出一朵朵金色的地涌金番莲,那些白骨之手越来越多,抓着他的袍子不肯松开,恨不得扣住他的脚踝,就这么爬出来,将他一点点啃食。

  “呵呵…”他冷笑地看着那些将他缠绕覆盖的金番莲和白骨,“本宫的确虚弱。但是,你们能吞噬得了,可能消化得下?”

  似感受到他言语中的警告和杀气,那些金番莲蔓藤慢慢地钻回了地下,连带地那些贪婪的白骨之手,都悻悻地躲了起来。

  天地间,一直存在着弱肉强食的规则。若要强大,就要吞噬比自己更强大的灵物,方能自由。可能吞噬,不见得就有能力消化。他早就成魔,因为非常人的毅力和意志,那可怕的魔性都不曾将他反噬过,更何况是这些贪婪的邪灵?哪怕此时他被切成肉块,只要他执念尚在,魔和邪灵都无法将他莲绛真正地反噬。

  他只是身心受伤,很痛,已经痛到要崩溃的边缘,就连呼吸一下,都觉得被万箭穿心。

  卫霜发,不管你进入月重宫到底什么目的,如今我违背父亲命令,辜负大洲天下苍生放了你,那么,我们自此,两不相欠!他仰起头,自嘲地闭上双眼,感到一个轻功了得的人,停在了身前,将自己扶起来。

  “祭司大人。”那人半跪在地上,手托着莲绛的后背,“你在流血!”

  莲绛睁开眼,看到月光下,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跪在身前,而对方托着自己后背的地方,有一道暖流进入,似要帮他止血。

  男子周身都裹着纱布,可却难以遮住他体内传来的那股腐败气息。

  莲绛不由得眯眼,道:“你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

  男子不由一怔,低头,“是的。”

  “你是谁?”

  “七星盟,防风。”

  “防风?”他蹙眉,声音虚弱不堪,“似曾听过。你七星盟为何来我月重宫?”

  “我是受令尊西岐族长所托以及七星盟白先生之命,前来诛杀北冥妖孽!”

  莲绛愣了愣,“已经惊动了七星盟?”

  “是的。”防风答道,“七星盟下令要将这两人彻底诛杀,但这两人武功诡异,高深莫测,而且极其聪明。我们从南岭埋伏到龙门,他们竟然有所察觉,就跑到了南疆。”

  “你说…你们将他们追杀到此?”

  “他们走南岭那条路时,我们的确伏击了,但是对方武功太高,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没有成功。”防风顿了一下,“大人,方才那人是不是伤了你?你可知道她朝哪个方向跑了?”

  莲绛闭上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笑,道:“不知道。”

  防风怔怔地看着莲绛月光下那有些妖娆的脸,突然觉得心口剧痛,颤声道:“我能否再向祭司大人打听一个人?”

  他是第二次看这美得颠倒众生的脸,然而,时过境迁,却物是人非。

  他想知道,三年前,站在此人身边的女子,为何突然消失了。三年来,他背着公子,用尽了所有方法,可却再也没有胭脂的音讯。而成为夜帝的莲绛,身边却根本没有一个叫十五的女子,甚至于月重宫长生楼,都没有关于十五这个名字的记录,好似当年那个从棺材中爬出来只为复仇的女子,只是防风梦中出现的幻影。

  很多时候,他从黑夜中睁开眼睛,都觉得胭脂还在南疆坟地里,只是一具尸骨,从来没有如他所期待的复活过,出现过!

  胭脂,十五,像烟尘,瞬间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不知道。”冷漠的声音,带着骨子里才有的孤傲。

  防风收起手,取下手中的长剑,看了一眼莲绛,转身往山下追去。

  莲绛睁开眼,一看防风追去的方向,目光不由一沉,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慌忙扶住旁边的树干,试图站起来。

  南疆天气潮湿,土壤松软,他试了几次才站起来。刚站起来,他发现旁边的荆棘上挂着一块布。拿在手心,却是一张地图,未及多想,莲绛踉跄地朝防风离开的方向奔去。那正是,十五逃跑的方向。

  林子里弥漫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惨淡的月光下,那些被切割成手掌大小的尸体,被凌乱地丢在地上,鲜血满地,看起来触目惊心,像一个屠宰场。

  而尸体中间,半跪着一个抱着幼儿的栗色卷发少年。

  似乎不想让怀中婴儿看到方才他血腥杀人的一幕,他将幼儿点穴,让其陷入深睡,用衣服裹着拴在他胸前。

  此时的少年,绝美的脸上没有方才那杀人的恣意,而是痛苦的扭曲,纤纤手指深深地抠入泥头中,试图减缓头颅里传来的剧痛。

  诡异轻细的蛊笛声,像魔音一样,折磨着他。

  “嘻嘻,不错嘛…”一个女子妖娆的声音传来,“三年不见,你的傀儡术精湛了不少,竟然将月重宫的两个长老都杀了。”

  五尺开外的树荫下,站着一个身穿黑纱的女子。她枯槁的白发下有着一张绝丽无双的脸,只是那森森冷笑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僵硬,像是戴了一张生硬的面具。

  看到卷发少年跪在地上,身上因为疼痛而瑟瑟发抖,女子扬唇,举起手里的短笛,再一次吹奏起来。

  那声音很轻,像风一样,远在十来尺之外的人怕是难以听到,可对脑中有蛊虫的人来说,二十尺之远都能感受那种剧烈的疼痛。

  “唔——”少年发出一声悲鸣,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再抬头时,他双瞳无神,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