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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七星盟盟主,可是白衣?”

  防风惊讶地看着十五,显然震惊为何这女子竟然连如此机密的事情都知道。

  他抿唇不语,可这个动作,却落在了十五眼里——这是默认。

  她胸口沉闷难耐。没想到多年后,几人再次相遇,竟然是如此境地和立场。再想到方才莲绛那句“从此两不相欠”,她顿时心生悲悯,看着防风,发出凄凉的笑声。

  她最尊敬的师父,那个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养育她,并亲手教授她剑术的师父,如今对她下了江湖弑杀令。

  她曾经最亲密的伙伴,那个日日夜夜守护在暗处,只为影卫职责的朋友,如今握着剑要置她于死地。

  她最爱的人,如今亦要为了整个大洲,与她对立相杀。

  而她,做错了什么?

  她从未想过得到整个天下,从未想过要为了北冥而吞噬整个大洲,可如今,她已经成了大洲最大的敌人。

  想来可笑:她从未想过杀天下人,可天下人却要杀她,甚至于那从不面世的西岐,也不放过她。

  “走!”十五看着月重宫方向,突然止住那凄然的笑声,对沐色道。

  沐色看着十五发抖的身体,回盯了防风一眼,拉回银丝。

  十五抱着阿初飞奔了几步。

第19章 踏雪寻卿(2)

  刚到沧澜江边,沐色看到十五突然像一摊软泥一样往地下倒。

  他忙上前将十五抱住,发现她冰凉的身体一阵黏糊,借着月光一看,竟满是鲜血。

  他伸手揭开十五的面皮,下面藏着的那张脸,惨白若雪,脸唇都泛着紫青色。

  她似乎很痛苦,却偏生没有像上次在南岭那样哭出来,而是抱着阿初,靠在沐色怀里,不甘地盯着挂在苍穹上的那轮明月。

  “胭脂——”沐色轻唤着她的名字。

  十五的目光落在沐色脸上,“是不是我死了,这天下就能太平?”

  沐色一怔,紧张地看着十五。

  她眼底的绝望,在于亲手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全是她至亲的人。

  沐色捧着十五的脸,紫色的眼瞳里泛起妖异的光,“胭脂,这天下若杀你,那我就替你,杀了整个天下。”

  十五怔怔地看着沐色,苦笑,“我若有一日真不在了,那你替我照顾好阿初。他是我的生命。”

  她漆黑的眸子里再也没有十一年前他初见她时的那种像宝石一样的璀璨,也没有像日光一样的灿烂,只有一种沉浸在黑暗中的绝望和悲怆,和无边无际、无法消散的痛苦。

  绿意说得没错,她一日忘不掉,她一日就无法解脱。

  “沐色,答应我!”十五似乎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此行,她为杀艳妃和夺红魔伞而来,如今目的达到,她身体和意志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沐色的手指缓缓落在她眉心,“好,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初。”

  得到答案,十五舒了一口气——她此生,除了沐色,已再无可相信和托付之人。

  捕捉到她意志消散的瞬间,沐色扣住她眉心,声音陡然一沉,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胭脂,看着我。”

  依靠在他臂弯中,正精疲力竭要睡去的女子,听到命令和召唤,颤抖着睫毛,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一瞬,女子疲软的身体突然颤抖,脖子往后仰,半合的双眼陡然瞪大,苍白的唇亦微微张开。而她被摁住的眉心,泛着淡淡的紫色荧光。

  随着那光芒的增强,女子眼瞳越睁越大,睫毛不停地颤抖,带着某种惧怕。甚至于到后来,她的眼角竟然滚出晶莹的液体,而她的唇也吐出几个微弱的字,“不,不能忘。”

  “胭脂,解脱吧。”少年的声音,似从地狱而来。

  女子眼神挣扎扭曲,似要从某种束缚中解脱出来。但是,她全身动弹不得,甚至感觉到脑子里有东西,正在飞快地流失。

  那个人站在泥泞雨水中,抱着她的腰肢说:“十五,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不带我走?”

  那个人将她拥在怀里,笑嘻嘻地道:“如果生个儿子,就许给小鱼儿。”

  那个人随时抓起东西,就往她身上砸,“睡了我,你敢不负责?”

  那个人捧着她的脸,满足地道:“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你不说。”

  这些片段,从脑中一掠而过,可再想,却什么都没有。

  女子双唇发白,泪水从眼眶中点点滚落。

  怎么办?这是她最珍贵的记忆,然而,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像一只强大的手,将她的记忆飞快地夺取。她甚至看到时光倒流,长安,漫天飞雪,路道两旁拥满了百姓,辇车无法前行,正前方,一个满身裹雪、容颜倾国的人伸手拦路,那碧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入她心底,“你们女人,说话总是不算话吗?”

  十五想伸手去拉住那个人,想拂掉他满身的白雪,可转眼间,头顶烟花四起,灯火绚丽,那个人已穿了件绯色的烟罗衣衫,负手立在人群中,精致的脸上藏着一份羞涩,美人裂的唇边,沾着一点红色的糖渍,让本就完美的他,平添了几分妖娆。

  “所以,我这串糖葫芦,是独一无二的?”

  长发红裙,他笑得夺人心魄。她想要去拥住他,然而,刚伸手,他的身体竟然变成点点碎光。她来不及尖叫,周围却是漆黑的林子,脚下伏尸满地,他穿着白色的衣衫立在月光下,语气冷漠,“除非,赌上你的三生三世!”

  月重宫寒池,他躺在池中,黑发凌乱,春光旖旎,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她的发丝,两人彼此的第一次,相互交缠,他眼中有无尽的羞愤,而她捂住他的眼眸。

  这些记忆,像一抹朱砂画,现在被人无情地清洗掉。

  “不…”她不能忘记。

  招魂曲从远处而来,她看到自己戴着玄铁链子,一跌一爬地朝远处那莲花台走去。

  白色的帐子里,慵懒地坐着一个人。

  “月重宫,不需要活人。”

  那人声音浅浅传来。

  “不!”

  怀中的女子发出一声悲鸣,血红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滴落,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咬向自己的舌头。

  沐色大惊,忙扣住她的下颌,止住了她的自杀。而她旋即吐出一口血,喷洒在沐色脸上,最后昏迷过去。

  沐色似也受到重创,身体颓然,血沫沿着他嘴角滴落。

  如海藻般的栗色卷发垂落在身侧,让他看起来极其疲惫和无助;那半垂的睫毛,甚至有种让人心疼的迷茫。

  一直立在树后的绿意,缓缓走出来。

  “看到了吧。”绿意看着沐色,“她对那个人的意志力太强了,她宁愿死都不肯忘记那个人。”在感受到自己是被人强行剥夺走最后关于莲绛的记忆时,十五在无望之际,选择了咬舌。

  沐色没有说话,但是此时的他,看起来无比消沉。

  “总有其他办法的。”许久,沐色抬起头来,突地对绿意一笑,那笑带着一种坚定的执着,“虽然只差一点就将她最后的记忆剥夺,但是,我还有其他方式。胭脂,将会成为最快乐的胭脂。”

  “你要做什么?”绿意突然感到不安。沐色漂亮的手指凌空一划,无数蓝色的荧光蝶在空中飞舞。

  绿意震惊地看着这些蝴蝶。一只蝴蝶突然落在自己手背上,她不由得伸出手一摸,大惊,“这是真的?”温热的触感,那是真正的蝴蝶。

  沐色神秘一笑,美若神祇。

  绿意这才发现:十一年后的沐色,已经远远不是那个当年能被一支笛子、一只蛊虫就可以操纵的完美少年了,他已经是一个强大得能与天地抗衡的魅精了。

  “我会给她编织一切。”

  那些蓝色的蝴蝶像火一样燃烧,幻化成了无数萤火虫,如漫天星光,笼罩大地。

  此刻,连绿意也分不清,方才看到的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的。

  “抱着阿初。”地上的清美少年,眉宇间已多了一丝睥睨霸气。

  绿意上前,将他怀中被点了穴的孩子抱起来,又看了看十五,叹了一口气。

  沐色抱着十五,沿着沧澜江往上走。他白色的衣角被露水打湿,却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着。

  身后的绿意抱着阿初,缓缓跟随。河道修长,像一条漫无边际的路。

  莲绛身上的衣衫被荆棘切开无数条口子,最后找到重伤的防风时,月重宫上方已经起了一层白雾。

  防风仰躺在地上,沐色最后一击伤了他经脉,短时间内,他根本难以调理气息站起来。

  仰头看着身前出现的男子,他亦不由怔了片刻。

  以前那绝艳芳华的男子,此时头发凌乱,身姿落魄,苍白消瘦的脸上道道血痕,看起来极为狼狈,而他碧色的双瞳如鬼魅般盯着自己。

  一眼看去,真觉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俯身,目光扫过防风身上的伤口,哑声开口:“他们为什么放了你?”

  防风一愣。他也不清楚。

  “方才,两大长老都死在了他们手里。”莲绛惨笑,“可本宫寻至此,你却活着…为什么?”

  晨露凝结成水滴落在防风脸上,南疆潮湿阴冷的风吹在伤口上,他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在剧痛中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了那个被沐色护住的女子。

  那个女子,头发如雪,面色枯槁,可却有一双白皙的手。

  这天下,除了一人,沐色还会待在谁身边?

  他居然想起女子离开时问的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