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角珠一阵哆嗦。眼前张扬妖媚的男子,眉眼处透出她未曾见过的狠戾和冷酷无情,连带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厌恶。

  “你最近变了。”角珠突然厉声大喊,那酷似角丽姬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她盯着亲王,“那日,你分明是要我死!”

  亲王侧首,紫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角珠,“原来,你不傻。”

  角珠浑身哆嗦,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三年前,第一次遇到亲王,他含笑立在阳光下,犹如一株蔓藤花,明媚而温和。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她!”角珠喘着气厉声尖叫,“是那个下贱的药师。以前惹过你的人,从来都活不到第二天,但是你却一次次地放过那药师。你明明恨月夕恨得要死,凡是和月夕扯上关系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可你却在母亲面前救下她。为什么?她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唔…”

  没等角珠说完,亲王突然倾身而来,修长的手指狠狠地捏着她下巴,将她往地上一压。

  角珠两眼翻白。亲王的力道大得惊人,她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地上,恰磕在石阶边缘。

  咔嚓!膝盖骨裂,角珠疼得两眼翻白,几乎要昏过去。

  那潋滟的紫眸阴鸷地盯着角珠,似带毒的利刃,亲王压着声音,“下贱?比起来,你们才是真正应该跪在她脚下的人。你竟然,想要她向你下跪!”

  角珠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头顶那冷酷的脸,竟有片刻的错觉——她一定认错了人。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角珠眼前发黑,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到死亡如此近。

  “上次,是你带她来皇宫的?”亲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角珠吃力地睁开眼,点点头,惊恐地看着亲王,“你心悸发作,我才找她来的。”

  话一落,亲王阴鸷的双瞳顿时充满了血丝,“是你故意让她看到那一幕的?”能巧儿几近赤裸地在他身侧那一幕。

  他根本没想到,她竟然会出现在皇宫。本就厌恶自己的她,看到那一幕,怕是更嫌弃自己肮脏和低贱了吧。

  想到这里,亲王神色有些凄然,手上更加用力。

  远处屏退了宫女的绿意只远远听到两个人的争吵,再细看时,发现角珠脸色发紫,双眼翻白,吓得赶紧冲过来,跪在地上,用力将亲王的手掰开,“亲王,公主殿下要死了…”

  亲王这才放了角珠,却将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角珠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抬头看向亲王,发现他面如修罗般无情,根本没有看她一眼,错身而过。

  看着他消失在尽头的背影,角珠厉声大哭,几乎喘不过气来。

  “公主殿下,你方才说的人是谁?”

  那日能巧儿出事,绿意并不在宫中,所以有些细节并不知情,只听闻那日灵鹫宫药师全部被处斩,唯有月夕来得及时,救下了一个弟子。

  听人再提起十五,角珠猛地止住了哭泣,红肿双眼涌起恨意,“绿意,你没有发现,亲王从野郡回来之后就变了?他现在竟为了一个下贱的药师,要杀本公主!”

  绿意一怔。月夕从不收弟子,并且三十年来都没踏入过皇宫,这次,却破例而来。

  “是月夕那亲传弟子吗?必是哪家贵族的子弟吧?”

  能成为月夕亲传弟子,这可是无上荣耀,无数世家子弟甘愿拜在灵鹫宫门下。

  “什么狗屁贵族,不过是一个下贱的难民!”角珠咬牙切齿,眼神一亮,“不对,难道和卫家有关?”

  “小的不明公主的意思。”

  “那小贱人姓卫,名十五!”

  绿意神色惨然地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方才亲王离开的方向。

  关于角珠所说亲王自野郡回来性格大变,伺候他多年的绿意,怎么会没有发现?

  她亲手调教出来,随亲王出行的侍女突被斩手,最后弃之宫外。

  她闻之,大为震惊。因为亲王在九州被人传残忍无情,可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她绿意更清楚。

  只是,因为太过了解,也清楚,不能多问,只能缄默不语,暗自揣测。不想,竟然出现这么大的变故。

  “不…”绿意深吸一口气,强使自己保持冷静。

  三年前,莲绛遁入魔道,消失不见。

  十五亦跟随而去,烟消云散,没有轮回。

  所以,即便卫十五有相同的名字,那也只是巧合。懂得巫蛊之术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魅若灰飞烟灭,无来生无来世,如同现在的她一样。

  放弃两世来生,历练成为了魅,留在沐色身边。

  但她若再“死”,就会烟消云散。

  “贱人!”

  耳边传来角珠尖锐的声音,绿意低头,这才注意到角珠膝盖全是鲜血,不由再次惊住。

  “公主殿下,您的膝盖?”

  角珠双眼血红。她身为战鬼世家,这点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方才一跪,却是莫大屈辱,受尽委屈,“他说,我才是真正该向那人下跪的人。”

  绿意眉心直跳。

  方才角珠的嘶喊她听得真切,却没想到,亲王竟说了这句话。

  看来,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了。

  “公主殿下,您不要怪亲王。您也知道,他以前并非这样,定然是被什么所蒙蔽。”

  角珠浑身发抖,神色有几分悲凉,“他对我向来极好,也不知道现在发了什么疯。但不管怎样,那贱人必须死!”

  绿意沉声,“若我没有记错,据说那药师现在也颇得声望,还根治了瘟疫。”

  “呸!”角珠唾了一口,“什么根治,那不过是胡言乱语。那次若非亲王护着她,早在野郡,本公主就要了她的贱命!”

  “只是,如今有月夕大人护着,再加之灵鹫宫和皇宫如此近,公主暂时还是不要动那药师。”

  角珠冷眼看着绿意,“你真以为有人护着她,本公主就动不了手?只要她敢出灵鹫宫,杀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只是…”只是,怎么让她出灵鹫宫。

  绿意见角珠愁着眉眼,俯身低语。

  角珠当即展颜,“你这倒是提醒了我。”

  十五一边低头磨制药粉,一边打喷嚏,“今天怎么老是有人唠叨我呀。唉,魔尊大人,那花是用来制含香丸的,不是给你扯来玩的。”

  旁边的莲绛,头上还裹着纱布,听十五这么一说,抬起碧色的眸子,幽幽地看着她。

  十五最怕他这样认真的眼神,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她起身,将莲绛头上的纱布摘下来。那漂亮的额头上,伤口竟然还没有愈合。

  “你果然是次品吧。”十五有些懊恼,“这伤口都快半个月了,怎么不见好转?我那次的伤口,怎么你一摁就好了?”

  虽是这么抱怨,十五替他上药的动作却是十分小心,生怕弄伤了他。

  莲绛眼底有一丝狡黠。

  自宫中回来,十五几乎片刻不离他身边,他只要一喊疼,余小公子那边的事儿,十五都不得不放下来,赶紧跑回来照顾他。

  出现几次莲绛因为睡觉不安分,胡乱打滚将伤口磕破的情况后,十五也不放心他一个人睡,只得夜夜相陪。

  手习惯性地抱着十五的腰肢,莲绛漂亮的唇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原来,做病人,这么好。

  唯一懊恼的是,因为天天见面,到现在都无法实现约会。

  砰,院子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石头砸在地上。

  莲绛放开了十五,而十五也本能地避开一步。果然,一个影子一下冲向莲绛,几乎将莲绛撞翻在地。

  而那毛球一样的东西,根本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依然像树獭一样扒在莲绛怀里。

  “小鬼!”莲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被叫作小鬼的莲初抬起头,手捧着莲绛的脸,“呀,伤口还不好,你这样会被毁容的。”

  莲绛眉心跳了跳,果然又听到莲初叹了一口气,“我娘要是醒过来,一定会嫌弃你的。嗯…”

  莲初完全没有意识到莲绛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冷霜,继续唠叨,“以后我们一群人,爹爹你就是最丑的。以前你可是最美的…哦不,”莲初偏头看向旁边的十五,“还有一个丑的。”

  十五挑了挑眉,冷笑,“是吗?那抱歉了,今晚你吃不了蛋挞了。因为我把所有的鸡蛋都做成了小蛋糕,全送人了。”

  莲初双眼水汪汪地看着十五,“你不是说了今晚等我吃晚饭吗?”

  “你是小邪君,不都吃死灵魂?吃什么晚饭,那都是我们人类的食物。”

“咳咳…”这个时候,莲绛出声打断,“十五,你还是给这小鬼做点吃的吧。”

  “为何?”十五抱着手臂。

  莲绛神色有些尴尬,“这小鬼真要吃死灵魂,那本宫的部下,迟早会被他吃光。”

  死灵魂是那些无法渡入忘川的孤魂野鬼,归属三界之外的魔界。

  真是难伺候的两父子。

  十五内心愤愤不平,却也只有转入内院。回头时,正看到阿初站在旁边,踮起脚小心地替莲绛检查伤口,那样子,倒像足了小大人。

  莲绛并没有表现出接受阿初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来熟儿子,可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反而时不时由着阿初的性子。此时他看阿初的神色,更是带着十五未曾见过的宠溺。

  阿初也并没有谈及任何关于他娘亲的事情。十五和莲绛都看得出来,那孩子在隐瞒什么。

  十五端着一碗面出来时,阿初正托着肉肉的脸,蹲在莲绛身前,低声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待在这里。只是,关于你在灵鹫宫偷偷养一个小老婆的事情,我娘亲知道了,一定会揍你一顿。”小东西抽了抽鼻子,“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有帮过你呀。告诉你吧,你那大老婆发脾气的样子,很可怕的!”

  “可怕?”难得阿初主动提及神秘的娘亲,莲绛眼眸一弯,笑嘻嘻问道,“怎么个可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