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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就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的桃花将将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性。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遥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打仍心有戚戚焉。是以虽住在山脚下。也不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洞前上报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软肋。讨人欢心。见今还记得的。他送过我许多小巧的玩意。莎草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黄瓜藤子上结的黄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黄色和紫色。在他看来。黄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如此。送我那黄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自不与他计较。黄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干了。夹在一本道法书里珍藏起来。

第六章(2)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见她终于开了一回心。倒也宽慰。日后再去找离镜。便也就将她捎带着。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枣树上摘枣子。预备太阳落山后带去离镜洞里给他尝个鲜。

大师兄冷飕飕飘到树下站定。咬牙与我道:“上回我打那来拐你的断袖你还抱怨我打重了。我却恨不得当日没打死他。没叫他拐走你。却拐走了玄女…”

我一个趔趄栽下树来。勉强抬头道:“大师兄。你方才是说的什么?”

他一愣。忙来扶我:“将将在山下。老远地看到那断袖同玄女牵着手散步。两个人甚亲热的摸样。”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着下巴道:“玄女是个女神仙。那断袖却诚然是个断袖。他两个怎么竟凑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双□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长了一张我的脸。细细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柔声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时冰凉。支撑不住。穿堂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化成人形。所幸还站得稳。并没失了昆仑虚的风度。

离镜同玄女齐齐转过头来。那一番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尚且记得自己极镇定地走过去。扇了一回离镜。又去扇玄女。手却被离镜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缩在他怀中。离镜脸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盏茶。他终于松开手来。涩然道:“阿音。我对不起你。我终究不是个断袖。”

我怒极反笑:“这倒是个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断袖都是你说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却打算将我怎么办?”

他沉默半晌。道:“先时是我荒唐。”

玄女半面泪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们罢。我与离镜情投意合。你两个均是男子。终究。终究不是正经。”

是以老娘这辈子甚讨厌情投意合四个字。

我敛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个正经。始乱终弃却是个正经?勾引别人的相好。破坏别人的姻缘却是个正经?”

她煞白了一张脸。再没言语。

我心力交瘁。散散挥一回袖。将他们放走。与离镜。便彻底完了。

那时着实年少。处理事情很不稳健。平白同他们辩了半日道理。浪费许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两个。让自己宽心是正经。

我初尝情爱。便遭此大变。自然伤情得很。一想到为离镜和玄女穿针引线搭鹊桥那笨蛋还是我自己。便更是伤情。一则是失恋的伤情。一则是做冤大头的伤情。

同离镜相处的种种。连带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钱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辗转反侧。将他们烧个干净。也是难以纾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仑虚的酒窖里大醉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