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她始终背对着他,他亦始终看不清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神情。

他见过她杀人,就在那日逃离赤霞山时。

但那个时候,她用的长鞭,灵动幻化,时常让人扑捉不到下一个动作,杀人时,眼神冷漠如修罗。

不知道此时的,她亦是什么样子。

她手里的刀,从不让那些被操控的‘人’越过她脚下的线,哪怕是肢体,也不让它们靠近。

又有‘人’试图越过她,扑向自己。

莲绛未动,碧眸依然顶着那女子的背影,但见她手一横,将那人砍断,敏捷如闪电。

“夫人……”他喃喃开口,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自己是疯子,但却不是傻子。

这些‘人’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他。很显然,她与他保持十尺开外的距离,也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

这个对自己冷漠绝情,处处欺骗自己的女子,在保护自己!

在现实里骗过他,在梦里,保护他,他亦满足了!

“真好。”

他扬起笑。

头颅里的剧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还再不停的加剧。

他感到,自己的头颅,就像在历经几百年干涸的大地,一点点的裂开,布满了龟裂的缝隙。

同时,整个世界也开始裂开,破碎。

那个瞬间,十尺开外的女子突然展开手臂,如黑鹰后掠自身前,一下拉住了他的手。

冷香在刺鼻的血腥味中,铺面而来。

他脚下一软,跟着她力道,有些无力的靠在她身上。

“走!”

女子大喝一声,手中刀往四周一挥,带着他飞快后退,避开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怪物’。

许是感到了他的艰难和虚弱,那原本拉着他的手,一下揽住了他的腰肢,而她侧身而站,始终将他护住。

他仍看不到她的藏在风帽下的脸,但战斗中,那一缕如雪素发落下来,他吃力的伸出手,贪婪的抓住。

梦寐者说:世间最轻松的解脱,就是,死在梦中。

如此,死在这梦中,死在这血淋淋的梦中,死在她身边,死在她的保护下,对他来说,岂止是一种解脱。

那是一种恩赐!

“独孤,带路,撤!”

十五厉声大喊!

对方人越来越多,在这样耗下去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更何况,对方的目的,直接是莲绛!十五不清楚,这是不是大雍的暗杀者!

她清晰的记得,逃离赤霞山那天,除去她的人,还有两路追兵。

战斗中,她无法找到到底是谁控制这些人,也无法破解。

对方傀儡越来越多,她即便三头六臂,也会疲惫。

独孤镇主先是一愣,呆呆的看着退回来揽住莲绛的十五。

这死人脸是在喊自己?

“聋了?”

十五的呵斥声传来,独孤镇主也捡起一把刀,抱着阿初,往后撤。

哪知道,桥的另外一边竟然也涌出了许多傀儡。

妈呀!

“老爷,救命啊!”

旁边的小妾倒十分激灵,一下扑在独孤身边。

“放到肩上。”话中的小莲初沉声。

“什么?”

独孤镇主挥动着手里的刀,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奈何他的用弓箭世家,几下就有些不支。

小莲初也懒得理独孤镇主,扯着他头发,脚踩着他肚子,一蹬,然后翻身,分腿骑在了独孤镇主的脖子上。

一手抓着独孤镇主的头发,一手却多出一条小小的白色鞭子,莲初的脸上沉着一缕杀气,手腕一挥,那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一个傀儡身上。

那傀儡顿时被劈成两截,摊在地上,伤口处竟冒出团团黑烟,竟再也爬不起来。

“你那什么鞭子啊?”

看到地上不动的尸体,独孤镇主惊奇的问。

“人骨鞭!稳住了,跟着我娘走!”

骑在他脖子上,小莲初大声吩咐。

独孤镇主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怎么感觉自己像一匹马一样,被这小鬼骑着呢!

注意到莲初手里的人骨鞭子,十五突然想起了腰后面的龙骨拐杖。

莲初的人骨鞭是在冰湖时,月夕为它做的,这种鞭子对正常人没有任何伤害,但是对‘恶灵’之物,却颇有杀伤力。

龙骨拐杖为北冥皇室圣物,这些被人控制的‘人’,一旦被伤,就再也爬不起来。

很快,十五就带着莲绛杀出一条血路。眼前光影交错,景物颠倒,看着溅起的鲜血,倒下的人,感受着旁边的人揽住自己左闪右避,莲绛只觉得这情景似乎哪里见过。

有一个的青色身影,手持长剑,披荆斩棘,浴血而来。

他视线充血,恨不得抬手拨开那层血雾,看清那持剑之人的面容。

“小哥儿,你娘子怎么了?”

模模糊中,莲绛听到有人这么喊。

莲绛疼得昏昏沉沉,感到那青色身影靠近,他吃力的睁开眼,感到那人就在上方。

“莲绛!”

一声焦急的轻呵,就如一只手,拨开迷雾。

一张呆滞青涩陌生脸庞落入莲绛视线中。

剧痛中,莲绛听到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黑暗出来!“长生楼,十五,参见祭司大人!”

“莲绛!”

十五半跪在地上,揽着莲绛,大喊。

她手微微颤颤的摸上他额头,不敢想象那些从头皮中渗出的红色液体是什么。

“莲绛,莲绛……”十五捧着他的脸,绝望的喊道。

“还在地上干嘛,快跑啊!”

独孤镇主将十五拖起来,十五这才惊醒,抱起莲绛狂奔。

房顶之上,一双白玉素手,轻轻的垂落。

那身影孤单的在烟花下,萧寂而落寞,宛如魅影,

那些追逐在后的人,像失去指引的傀儡,瞬间倒下,身体自动断成碎片。

十五奔跑的方向刚好是客栈,恰又是独孤镇主的地盘,想也没有想,十五带着莲绛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她手扣住莲绛的脉搏,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他额头上没有任何伤口,却不知道那血是受到什么重创而渗透出来。

擦掉他面上的血,露出的容颜,憔悴如白纸,不过一天,他双眼就深陷进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十五捧着他的脸,颤声问道。

“喂,你娘子到底怎么回事?”屏风外面,独孤镇主带着他小妾大声的喊道。

十五哪里知道,只感觉到他莲绛脉象虚弱。

目光注意到莲绛腰间的红色瓶子,十五将其拿出来。瓶子的盖子很紧,十五用力的扯掉,结果手一抖,瓶子里的细小药丸滚出来。

“咦!”

外面的独孤眼尖,弯腰捡起来,抓起来一闻,然后冲进来,指着十五,“你他妈禽兽啊!”

十五握着红色的瓶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怒气的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