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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东华在碧海苍灵化世,经过一番磨练,打架打得很有出息,但他本人对统一天下这等事一直不是特别的有兴趣。碧海之外各族还在不停地打来打去,海内一些作孽的小怪无缘加入世外的大战局,又不肯安生,惹到他的头上。他自然将他们一一地收拾了,但这些小怪等级虽低,上头也是有人罩着的,罩着小怪的魔头们觉得被拂了面子,纷纷来找他是晦气,他当然只有将他们也收拾一番。

小魔头的上头又有大魔头,大魔头上头又有更大的魔头,他一路收拾过去,一日待回首,已将四海八荒最大的那个魔头收拾成了手上的小弟。

折颜握着酒杯儿轻轻一转,风流又八卦地一笑:“东华,你莫看他常年示人一副冰块脸,倒是很得女孩子们的欢心。”

东华的战名成的早,人长得俊美,早年又出风头,是许多女仙女妖女魔闺梦中的良人。有一个魔族哪位魔头家的小姐,当时很有盛名,被评为四海八荒第一风流的美人,也很思慕他。远古时,魔族的女子多半不羁,不似神族有许多规矩束着,行事颇放荡,看中哪个男子,一向有当夜即向对方一效鸳鸯的传统。

这位小姐自见了东华便害上相思,一个凉风习习的夜里,依着传统悄悄然闪进东华的竹舍,幽幽地挨上他的石床,打算自荐枕席,同闺梦中的良人一夜春宵了。

东华半夜归家,撩开床帐,见着枕席上半掩半遮的美人,愣了一愣。美人檀口轻启,声音娇婉欲滴:“尊座半夜才归家,可叫妾身等得苦…~”东华俯身将美人抱起,引得一声娇喘:“尊座真是个急性人…”急性人的东华抱起美人,无波无澜地踱步到卧房门口,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扔,将一脸茫然的美人利落地扔了出去,只字未言地关门灭了灯。

这位小姐不死心,后来又被扎扎实实地扔了许多回,才渐渐地消停。但她开了先河,许多魔族的女子觉得,虽然注定要被东华扔出去,但听说他都是涵养良好地将躺在他床上的女子抱起来抱到门口然后再扔出去。她们觉得,能在他怀中待上一时半刻也是很快意的一件事。

是以以后更多的魔族女子前赴后继,且她们总有种种办法解开他在竹舍上施下的结界,天长日久,东华也就懒得设结界了,将每夜入睡前从房中扔美女出去当做一项修行的功课,这么安生的过了好几年,有一天夜里,他床上终于没有女子爬上来了。却是个眉若远山,眼含秋波,乍看有些病弱的水嫩美少年。

他拎着这个少年扔出门去时少年还在叫嚷:“你扔她们前不是都要抱着她们扔出去,怎么扔我就是用拎的,你这个不公平啊!不公平啊!”

折颜慢悠悠添了杯酒:“以至后来父神前去碧海苍灵延邀东华,东华二话没提地跟着他走了,大约这个就是后世传说中的择神族弃魔道罢,神族的女子较魔族,总还是有规矩些,不过要说彻底地清静,还是到他后来避入太晨宫。”

又装模作样地叹息:“好好一个英雄,硬是被逼的让世不出,难怪有一说女人是老虎,连同墨渊的昆仑虚不收女弟子也有些相似,当年你姑姑拜给墨渊时也用的一副男儿身,幸亏你姑姑她争气,没有重蹈从前墨渊那些女弟子的覆辙,否则我见着墨渊他必定不如今日有颜面。”

揭完他人的秘辛,折颜神清气爽地叮嘱她:“隐情虽是如此,但呈给先生的课业却不能这么写。”又蔼声地教导她:“学塾的夫子要的只是个标准答案,但这种题的标准答案和事实一向不尽相同。”凤九听完这个因果,其实心里有些开心,觉得东华看不上那些女子很合她的意,但转念又有些触景伤情,自己也思慕他,他会不会也看不上自己,捏着小本儿有些担忧地问折颜:“那他不喜欢女孩子,也不喜欢男孩子,他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什么吗?”

折颜有些被问住,沉思状了好一会儿,道:“这个,需得自行总结,我揣摩,那种毛茸茸,油亮亮的,他可能喜欢。”

凤九忧伤地接口:“他喜欢猴子吗?”又忧伤地补问一句:“你有什么证据?”

折颜咳了一声:“毛茸茸,油亮亮的,是猴子吗?这个形容是猴子吗?不是猴子罢。我不过看他前后三头坐骑都是圆毛,料想他更中意圆毛一些。”

凤九立刻提起精神,咻咻咻变化出原身来,前爪里还握着那个本儿:“我也是圆毛的,你说,他会喜欢吗?”话出口觉得露痕迹了些,抬起爪子掩饰地揉了一揉鼻子:“我只是随口问问,那个,随口问问。”

折颜饶有兴致:“他更喜欢威猛一些的罢,他从前三头坐骑全是猛虎狮子之流。”

凤九立刻呲牙,保持住这个表情,从牙齿缝里挤出声儿来:“我这个样子,威猛不威猛?”

想想那个时候,她还是十分的单纯,如果一切止于当时,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今日回想便全是童年这些别致的趣事。佛说贪心、嗔恨、愚痴乃是世间三毒,诸烦恼恶业皆是由此而生,佛祖的法说总是有一些道理。

眼前符禹山地动山摇,一派热闹气象,几步开外,燕池悟周身裹了条十足打眼的玄光,抱着玄铁剑一个人在玄光里打得热火朝天,约是中了幻警之术。

东华浮立在云头,风吹得他衣诀飘飘,指间化出一个倒扣大缸似的罩子。凤九识得,这个东西应是天罡罩,传闻中听说过,还在器物谱子上见过它的简笔图,是个好东西,便是天崩地裂海荒四移,躲进这个罩子中也能保得平安,毫毛不损。

天罡罩幽幽浮在东华的脚边,凤九屏息瞧着他的手伸过来,拾起她肩上方才被剑风扫断的几截落发,随手扬了。落发?凤九垂眼一瞧,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人形,狂风正吹得长裙如丝绦般飘摇在半空。

凤九怔了一怔,节骨眼上,脑筋前所未有的灵便,一转,讶道:“你你你你晓得我是谁?原来还有办法强迫我回原身?”话落地时自己被自己一个提点,一番恼怒腾地用上心头:“那你怎的不早些揭穿我?”

邪风一吹胆子也大起来,愤愤不平地:“诚然,诚然我是因面子过不去一直假装自己是个帕子罢,但你这样也不失英雄所为,白看我的笑话是不是觉得好笑得很?”

回头一想纵然自己不是得他偏爱的那一类女孩子,终归还是个女孩子,一般来说都应当爱惜,可见他连她是女孩子也不当一当的,怒得又有点委屈:“你既然晓得我是谁,其实可以不把我绑来这么个危险之地,牢牢将我拴在你的剑柄上,其实也是为了看我被吓得发抖的样子以此取乐吧?我说你那一句,也不是有心的。”眼角被恼怒愤怒搵怒种种怒气一熏,熏得通红。

东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响,道:“抱歉。”

凤九原本就是个急性子,发了顿脾气也平静下来,听他的道歉略感受用,也省起方才是激动太过了,过得还有些丢脸,觉得惭愧,揉着鼻子尴尬地咳了一声:“算了,这次就….”东华语气平静地补充:“玩过头了。”凤九大度的一腔话瞬时卡在喉咙口,卡了片刻,一股邪火蹭蹭蹭窜到天灵盖,气得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利索。重重金星里头,东华的手抚上她头顶,似含了笑:“果真这么害怕,耳朵都露出来了。”

凤九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个人常年一副棺材脸怎可能含着笑同她开玩笑?忽见身后激烈光焰如火球爆裂开来,脚下大泽的水浪也巨蛇一般地鼓动,还没来得及回神,身子一轻,已被东华抱起来顺手扔进了一旁待命的天罡罩,还伴了一声嘱咐:“待在里头别出来。”凤九本能地想至少探出个头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手才摸到罩壁寻找探头而出的法门,不确定是不是听到极低沉的三个字:“乖一些。”

前方不远处,燕迟梧满面青紫地抱着剑杀过来,看来已挣脱幻警之术,晓得方才被那幻术牵引做了场猴戏给东华看,气得雪白的脑门上青筋直跳。

燕某人一身戾气,瞧见被天罡罩罩住的凤九,更是气冲霄汉,握着传说中好几百斤的玄铁剑沉沉向东华劈将过来,牙齿里还挤出一声大喝:“好你个奶奶的冰块脸,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同老子打架还带着家眷!”

一个天族尊神,一个魔族少君,这一回合招数变化更快,直激得天地变色,一时春雨霏霏一时冬雪飘飘,四季便在两人过招之间交替而过,爆出的剑花也似团团烟花炸开在符禹山的半山头。

凤九贴在天罡罩的罩壁上欣赏这番精彩打斗,着实很长见识,且自喟叹着,忽见眼前腾起一片雾障,茫茫雾障里头,方才还落于下乘的燕迟梧不知何时忽转颓势,闪着光的长剑寻了个刁钻角度,竟有点要刺中东华胸口的意思。

凤九瞪大眼睛,瞧着玄铁剑白的进红的出,蒙了一蒙,真的刺中了?怪的是慢两步后却是燕迟梧的痛哼响起。

雾障似条长虫扭动,忽地抖擞散开,朗朗乾坤之下燕迟梧周身裹了一团光被东华一掌挑开,控制不住身形地朝她那一方猛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