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玉山父子呢?」

茅公雷没有回答。

——也就是说,那对父子在这场斗争中的角色已经演完了。

「为什么不带人过来攻击我?」镰首表面上仍然冷静,可是心里却充满挫败的酸苦味。

「上一次在桂慈坊市集里的『决斗』,我总觉得亏欠了你。」茅公雷的笑容依旧,但也失去往日的爽朗。「现在还你这个人情。以后再遇见时,我可以毫无顾虑地杀了你。」

「好。」镰首挥一挥手上的木杖。「就这么约定。」

茅公雷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他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往后走。

镰首一直目送着他,直至那背影消失于黑暗的街心里。

◇◇◇◇

狄斌回到吉兴坊的宅邸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指挥部下加强屋子里外和附近四周的守备。

他已从陈渡的部下口中得知凤翔坊那边的事情,可是现在没有时间顿足或沮丧。原来的盟友变成了斗争对手——虽然这是早已预计会发生的事情,然而没想到变化会来得这么快。

在前厅里,他看见于阿狗和黑子蹲在地上玩。阿狗执着黑子的小手,教他各种打石弹珠的技巧。

「已经晚了,快去睡吧。」狄斌蹲下身子,摸摸阿狗的头发。

「可是叔叔们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们睡不着。」阿狗把玩着彩色的弹珠说。「六叔叔,爹爹他好像……很不开心呀……」

「没关系的……」狄斌说时若有所思,捡起一颗弹珠来看。「你爹爹……是个很强的人。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都能够解决。」

「长大了后,我要帮爹爹做事。」阿狗咧齿笑着说,声音虽然稚嫩,但是语气十分认真。

狄斌捏一捏他的脸颊。「有一天你会的……」

花雀五带着「兀鹰」陆隼,从屋子那边走过来。

「狄兄弟……」花雀五犹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真是……想不到。我认识蒙真那小子也许多年了,可是没想到……他有这么厉害……」

「老大他一定想到。」狄斌满脸信心地说。「也必定预先想定了要怎样应付这种情况,不要担心。」

「对,对……」花雀五看看跟在狄斌身后的田阿火,还有其他「大树堂」的部众在场,现在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败阵啊……其实也没有什么损失。何况还有漂城这个大后盾,怎么说也能守住好长一段日子。」

——不错,还有漂城,还有二哥和四哥。我们仍然拥有强大的作战本钱。

「我还要指挥手下继续去外面探消息,这里有足够人手吗?我把陆隼留下来帮忙好吗?」

陆隼朝狄斌垂首。「六爷尽管指挥我。」

陆隼虽然不算是顶尖的好手,但是在「漂城分行」时累积了丰富的指挥经验——特别是从前常常要抵御「屠房」的攻击,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狄斌微笑拍拍陆隼的肩。「有劳了。」又与花雀五互相点头道别。

狄斌在宅邸里外走动,沿途下了好一些指示之后,不知不觉到了镰首的房间前。

他用手掌揉着眉心,心里挣扎了好一轮,最后还是决定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满脸欢喜的宁小语,可是她看见门外的并不是镰首,笑容僵住了。

「可以进里面跟你说几句话吗?」

宁小语感到很意外,可是没有拒绝,把门再推开了一点。

狄斌示意田阿火和陆隼先离开。他走进房间里,回身把门关上。这一举动更令宁小语感到不自在。

「六叔叔……要喝茶吗?」宁小语走到房间中央的几子前,提起一只镰首从边荒城镇带回来、造型像一头大象的铜茶壶。

「你……」狄斌停顿了一会儿,最后像下定决心般说:「你爱五哥吗?」

「当然。」宁小语的回答毫无矜羞犹疑。

「那么你告诉我……」狄斌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把双手按在几面上。「五哥不在家那段时间,你为什么会在夜里去『拔所』?」

铜壶落在地上,热茶漫开了一滩,冒出白色的蒸气。

宁小语的美丽面庞完全苍白。嘴唇在颤抖,牙齿微微互击。她双臂紧紧交抱在胸前,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狄斌的白皙脸孔涨红了。他愤怒地推去几子,走上前抓着宁小语的肩。「告诉我!为什么?」

宁小语那双明亮而湿润的眼睛里冒起了火焰。

「为什么?」她失笑说。「没有什么原因,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婊子!」

狄斌的手掌凝在半空。看见她激动而痛苦得扭曲的脸,他打不下去。

「你不会这么笨吧?你以为单是用金子,可以收买魏一石那种地位的男人吗?」宁小语像洪水突然决堤般继续说:「男人除了黄金,只有另一个弱点!」

狄斌感到呼吸困难。

——是老大叫她去的。

「你……你为什么不拒绝?京都里没有别的女人吗?」

「干这样的事情,没有比我更有把握的女人。」宁小语的眼泪把胭脂都染化了。「你认识你老大多少年了?他是个让人能够拒绝的人吗?而且……我……我确实欠了他……欠了你们义兄弟的债……」

——是四哥的事情……

「我做的跟你做的事情有分别吗?」她猛地摔开狄斌抓着她的手。「我……我告诉你,我们都是你老大手上的棋子!我们没有选择啊……」

「那么……五哥他……不是很可怜吗?」

「我就是为了他才答应的!我只希望他快点完成这里的事情,然后带我走……」宁小语像是已经耗尽力气,整个人跪下来痛哭。

狄斌呆呆瞧着她。他这才发现:宁小语其实比他心目中坚强许多……

他忽然又想起李兰嫂嫂。她们两个都是为了深爱的男人,忍受着其他女人不必忍受的痛苦。

——当黑道男人的妻子就是这么辛苦吗……

狄斌把宁小语扶起来。

「五哥他快要回来了,你先洗个脸。」狄斌温柔地说,伸手擦去她的眼泪。「这件事情绝不能让五哥知道!答应我,你一生也不要告诉他!」

宁小语以感激的眼神瞧着他,用力点头。

狄斌把几子和茶壶收拾好,打开房门步出。

——我们都是你老大手上的棋子……

这句话在狄斌心里不断回响。

他回身把房门轻轻带上。这时他发现手上染满了混着胭脂的泪水。

像血迹。

◇◇◇◇

于润生仍然坐在他的虎皮大椅上。书房没有点灯,四周漆黑一片。

唯一能看见的,是蹲在旁边的枣七那双略带红色的眼睛,反射着窗外透来的微微月光。

于润生仍然睁着眼,瞧着前方那片漆黑的虚空。

他仿佛在那儿看见一切权力的混乱流动。流动渐渐往一个方向聚合了,开始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对「大树堂」不利的流向……

他把手掌伸向书桌底下一个柜子,拉开来找出当中一只小木盒。书房里一切东西的布置他都记在脑袋里,不必用眼睛去看。

木盒的盖子上有个小小的铁锁。于润生从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拣出其中最细小的一支,把盒子的锁打开。

盒子里只放着一件东西:一个以火漆密封、用羊皮缝装的厚信封。

他把信封拿出来,手指来回抚摸着羊皮的表面。

握着这信封,于润生的心平静了许多。

◇◇◇◇

在九味坊的「丰义隆总行」里,「六杯祭酒」现今硕果仅存的一人,慢慢地享受着一杯葡萄酒,以缓解这一天的紧张与疲劳。

毕竟他已过五十岁了。

「小帅。」韩老板仍然坐在他的轮子木椅上,那张古怪的干净圆脸笑得安详。「看来是我押赢了。」

「可是没有我的于润生,他也没有可能成功吧?」章帅的语气半像在抗议,半像在说笑。

「人,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韩亮叹息着说。「能够把别人利用到最大的限度,就是一种才能。」

他瞧着墙壁上那面写着「仁义」的字匾,又叹了一口气。「十六年了……这么长久才终于收成……」

十六年前,他把蒙真和茅公雷放在容玉山的身旁——当时他没有什么清晰的念头,只知道这一着总会在某个时机产生某个效果……

十六年后,蒙真一举控制了容氏父子的全盘势力,再加上「三十铺总盟」,一夜之间成为了首都——以至天下——黑道上权力最大的男人。

这结果,连韩老板本人都有点讶异。

令人更赞叹的,是整场注码庞大的斗争,只死了一个人——容玉山。

——干得太漂亮了。

「尽快把余下的事情了结吧。」韩亮瞧着他最信任的部下说。「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下命令了。」

「早就准备好了。」章帅把杯中酒一口喝干,吁了一口气。「就等待老板你这句话。」

他放下了酒杯,走到韩老板的轮椅旁边,轻轻抚摸韩亮那张光滑的脸。

韩亮眼神温柔地看着章帅的眼睛,拉着他的手掌。

章帅俯下身子,在韩亮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两人轻拥良久之后,韩亮才放开章帅的手掌。他揭开放在桌上那本厚厚的「海底名册」,翻到最后写了字的一页。

他提起毛笔,蘸了点墨,在名册排列最后的那个名字上,涂划下一条直线。

第三章 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龙拜今天的心情很好。

下一批经漂城埠头转口陆路的货物,定在十八日之后,他有好一段时间可以留在老家,好好享受轻松一下;他打理的那家位于鸡围的赌坊,今天不知何故运气特别好,一个下午开了四次「通杀」,人流也极畅旺,到了月底他那分账的红包又将要厚一些……

他带着十个精悍的手下,走在夜晚的安东大街上。每一次他出来城中心玩乐,都特别多带一点人。不是为了保护他——安东大街,大半不是属于「大树堂」,就是「丰义隆漂城分行」的物业,他在这儿走路跟走在自己家的大厅里一样安全。

他只是喜欢路人投过来那尊敬而羡慕的眼光。回想九年前初到漂城,他也用过同样的妒羡眼光,看着灯火通明的安东大街上走过的那些「屠房」头领,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像他们那样……

现在「屠房」这名字在漂城已经再没有人提起,「大树堂」成了新的传奇。

而他就是人所共知的「大树堂」龙二爷。

外人并不清楚,龙拜在「大树堂」里的实权其实已经旁落,以为他既排行第二,必然就是仅次于堂主于润生的人物……对于这种误会,龙拜也乐得接受。从外地过来漂城「拜码头」的黑帮或匪盗,也对他这「二把手」特别恭敬。

想起从前被人贱视如泥的「腥冷儿」日子,龙拜蓦然发觉:他跟义兄弟们抛出性命来奋战,当然是为了钱、女人、权力、成就感……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尊严。

——所有不甘平凡的男人那股强烈的尊严。要嘛就得到它,要嘛就在争取它的途中死去。没有其他选择。

他们到了「江湖楼」。吴朝翼约了他今夜在这里吃饭。当然,这一夜不只吃饭那么简单——待肚子塞满了鱼肉和美酒之后,下一站就是「万年春」。美食、烈酒与女人,怎生离得开。

踏着「江湖楼」的大厅,龙拜却找不到平日惯常招待他的那个堂倌小阮。一个生面目的店小二堆着笑迎上来。

「龙二爷,欢迎光临啦!」那店小二热情的呼喊。「吴爷已经在三楼等候了!」

「小阮呢?」

「小阮他病了,在家休息。小的叫李清,是新来的,有什么招呼不周,龙二爷别见怪!」

「我没有见过你……」

「龙二爷在安东大街——不,在全个漂城,有谁不认得呢?」

龙拜满意地笑着,向身边部下招招手。那部下从钱囊掏出一锭银子赏给李清。

龙拜在漂城行走,身上半两银子也不会带——「大树堂」的头领,在城里任何地方都不用当面结账。

龙拜瞧瞧厅子,只看见三、四桌客人。

「今天怎么这样冷清?」

「我也在奇怪。」李清的笑容没有改变。「大概是二爷的赌坊今天生意太好,人们没钱上来吃饭了吧?」

「你这小子,嘴巴倒比得上小阮。」龙拜笑着,指示部下们都待大厅里。「厨房里有什么最好的,全都端出来招呼我这些兄弟。不过别上太多酒,我待会儿醉了,还得要他们扶我回家!」

众人都哄笑起来。部下们特别喜欢跟随龙二爷做事,因为他既出手豪爽又没有架子。

龙拜独自登上楼梯,步往三楼的内厅——就是当年于润生初次跟花雀五会面的地方。

——他们六兄弟的命运,就是在那儿开始决定了……

龙拜一把推开了门,笑着说:「小吴,怎么这么静?找些歌女来助兴嘛……」

厅堂中央的十二人大桌,早就摆满了酒瓶酒杯,还有各式的佐酒前菜与小吃。

但是桌前没有人。

——去解手了吗?……

龙拜突然感觉头顶中央好像被一根隐形的尖针刺了一下。

全身的神经瞬间活跃。

龙拜是最顶尖的刺客。对于刺杀陷阱,他当然也具有异于他人的直觉。

他迅速冲前一步,左手往上一举。

黑影从他左袖里向上方射出。

一柄锐利的长矛掠过他后脑三寸前,刃尖仅仅削过他的衣服领口和背部。

矛杆却已失去了力量。握矛的人全身蜷曲,撞破了天花板跌落地上。

胸口钉着一枚黑色羽毛的铁杆短箭。

龙拜转身欲逃向厅门,可是那儿已经被四名大汉的身体完全封住;再想奔向面对大街的那列窗户,可是后面的屏风又闪出八个人来。

包围的圆圈已经形成。

「来人!」龙拜以声音的极限高喊。可是他并不抱希望——对方连他相熟那个堂倌都换掉了,「江湖楼」肯定已完全掌握在敌人手上。

他没有想吴朝翼到了哪里——刚才那个「李清」既然说吴朝翼来了,那么他大概已经变成了尸体。

他也没有想,这些生面目的刺客来自哪儿——「大树堂」在漂城早已没有敌人。「江湖楼」又是「丰义隆」的重地……

龙拜只是想:漂城这儿既已出现内奸,老大他们在首都必定出了大事……

十二名刺客提着刀斧,一同上前进逼。

龙拜右手往侧后方一摔,另一记飞射的黑影。

踏得最前那名刺客抛去兵刃,双手捧着自己中箭的咽喉,吐着带沫的鲜血跪倒地上。

其余十一人惊疑不定,全都立在原地。

龙拜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双手神秘地垂在两侧,淡淡地说:「下一个不怕死的人是谁?」

刺客毕竟也是人,谁也不想替别人挡下这幽灵般的箭矢。

只有龙拜自己知道:身上的袖箭就只有这两枚。

——要冷静……装作好像不想再杀人的样子……就这样拖延着,救兵随时会来。

——这里是安东大街啊,属于我们的大街……

龙拜微微踏出一步。那边的刺客马上后退了一点,仿佛龙拜身周数尺的空气里都带着无形的尖刺。

曾经亲手结束漂城黑道最强霸者性命的龙老二,其身姿此刻散发出前所未有的震慑逼力,每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令包围他的敌人的神经跳动了一下。

——我不能死……现在是我人生最快乐、旺盛的日子,我不能就这样死掉……

终于其中一个比较年轻的刺客,悄悄向前踏了一步。

龙拜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人也踏前一步,两步。

龙拜依旧没有动作。

刀斧再次举起来。

龙拜仍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可是身周那无形的逼力已经崩溃了。

刺客再踏前两步。

龙拜闭起眼睛。

凄楚的微笑。

——「漂城刀神」葛老三,「无影箭」龙老二来跟你再会了。

十一人同时喊杀的声音。

刀斧落下。

漂城又一个传奇终结了。

◇◇◇◇

比预计的日子足足迟了十六天,来自漂城的「搭包」才运到首都来。

「搭包」就是定期由漂城上缴而来的「大树堂」资金,以药材为掩饰运送。

狄斌一直非常担心「搭包」是否出了什么意外。首都虽被封锁了,但药材是必要的物资,还是能够进城。他只怕车子被敌人半途拦截掉,现在看见了它,狄斌才放下心来。

由于门禁仍然十分森严,狄斌无法出京郊迎接车子,只有等在正南明崇门内数十尺处,亲眼看着它进城及接受检查的情况。接受了贿赂的门卫禁军并没有怎么认真检视,稍看了两眼便放行。

狄斌亲自带着手下,在镇德大道上把车子接管,一直押送回吉兴坊的府邸里。

今天已是「凤翔坊分行」事变之后的第七日。由于首都里的禁军仍旧戒备森严,「大树堂」、「丰义隆」、「三十铺」等各方都没有什么动作。

四天之前,「病逝」的容玉山正式发丧。

同一天,「丰义隆」总行正式宣告:韩亮因患病已久而逊位,老板的名位由章帅接掌;「丰义隆」领导层全面改组,蒙真、茅公雷分别晋升为「左、右祭酒」;容小山服丧期间暂任「供奉」一职,但不必管理任何实务……同时,于润生因「舞弊营私、侵吞公款」的罪名,被「丰义隆」逐出门墙,革除一切帮会职务及「海底」内的名字……

在府邸中,狄斌指挥部下把车子上的药物卸下,余下那个贴着齐楚签名封条的巨大箱子,转抬上另一辆木头车子,推进大宅里的内室安放好。

狄斌瞧着部下抬那箱子,显然并不轻。看来今次的「搭包」数目不少,应该可以让「大树堂」在首都挺好一段日子。

于润生已经暂时弃守「大树堂」在首都里的大部分生意物业,把兵力集中在吉兴坊府邸及合和坊药行两处据点。

失去「丰义隆」押送私盐的工作,其他的生意又停顿了下来,现在首都「大树堂」唯一的财源就是漂城。幸好自从漂城新埠头启用后,收益比一年前增进近倍——特别是向南藩输出的私禁物资,利润颇丰。

于润生带着枣七与陆隼,早就在那内室里等候。平时他不会花时间亲自点算「搭包」,但今日的「搭包」比从前变得重要了许多,于润生急于知道实际的资金数字,以决定继后的策略。特别是朝廷方面,如果能够腾出一些财帛,向太师府提供可观的贿赂,无疑可对「大树堂」多加一些保障。

——虽然何泰极仍然拒绝接见我……

时间对「大树堂」甚为不利。这形势拖得久了,朝廷对「丰义隆」的监视就会开始松懈,蒙真能够调动的兵力也就越多;到了能够完全控制容玉山遗下的势力时,也就将获得伦笑的肯定,那很可能就是他大举进攻「大树堂」的日子……

狄斌进入内室后,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神龛前,点燃了香烛,插在「镇堂刑刀」前膜拜,感谢护法葛老三的英灵保佑「搭包」安全运到。

「打开吧。」于润生挥挥手。他的容貌神色跟以前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大树堂」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堂主的声音和举止都缺了往日的锐气……

两名部下上前把封条撕去,解除箱子上的木栅和绳索,把盖子打开来——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抓断了气管。

血花飘飞的刹那。

白色的影子从箱里弹射出来,飞向于润生的方向——

五只手指的黑影,反映在于润生的眼瞳上。

◇◇◇◇

听见呼叫的一刻,镰首迅速抄起搁在身旁的木杖。

他与梁桩身在屋外院子上方那个瞭望台上,正在视察对面的街道房屋,看看有哪个地点需要加强守备。

——有刺客!

「你去替我保护小语!」镰首向身后的梁桩抛下这句话,随即自等同三层楼高的瞭望台一气跃下。

◇◇◇◇

指甲尖利的手爪切入了血肉。

是枣七交叉在前的手臂。他一瞥见有异,即如猛兽般扑出,挡在于润生跟前。

枣七感觉到手臂上那热辣辣的痛楚。

在山里居住时,他也曾经许多次给猛兽袭击,身上留下了各种锐牙利爪的伤痕;可是此刻被抓,他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指爪,就像刀子。

枣七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他那单纯的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