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的发动。

他全身拔起,同时一掌拍碎了腰畔系着的盛酒葫芦!

葫芦碎成四块,他一掠三丈余远,手中葫芦瓢子扔出,斜落在水面上,他足尖一点,借力一窜,如此一连四次,藉力飞纵,每一次掠起时,都先弹出葫芦片,在水面上借力再起,兔起鹞落,不过霎时间的功夫,已到了石断眉浮起之处。

石断眉猛觉劲风扑向后脑,心知不妙,立时一个水里翻挺,连泡也不冒,猛地没入水中。

追命知道这回若又教他走脱,就难以再追了,所以就在他第四度掠起、身形疾向下沉之际,他右脚就先踏了下去,左足倒划转蹴,一先一后,往石断眉原先冒上来的地方发招。

追命在全无踏足之处的湖中施展渡水登萍的武功,正是他轻功过人的地方,但在半空下水的刹间使出连环腿法,才是他腿功的真正高明处。

水里的人闷哼一声,已给他一脚踩中。

虽然石老幺在水里翻身。但追命在半空中早已认定穴位,这一脚,正好踩在石断眉背脊的“身柱穴”上。

同时间,追命的第二脚又在水里踹着了他,把他整个人挑踢离水面。

“呼”的一声,石断眉离水而起,追命一手兜揽住他的胸腹,另一手“嘶”的一声,已扯下一片衣袖,瞬间又撕成四片,大喝一声,手里一挥,那片布帛竟似铁片一般斜飞而去,落在水面上,追命长吸一口气,飘身飞跨,借在水面上布帛的一浮之力,一连四起四伏,不消片刻已跃回岸上。

追命在岸上到湖心、湖心再回到岸上,来回三十余丈,他以微物借力,往返如飞,却已把石断眉到手擒来,臂弯挟了一个人,身法依然轻捷。

追命刚才喘得半口气,蓦然,觉得背后有一些微的声响,这声响十分之细,十分之轻,就像一瓣花落到厚厚的雪地上一般,他甚至还闻到一种类近落花的香气。

追命却猛然一震,他乍然觉得危机侵背。

不但是危机,而且还是杀机。他霍然回首,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看见一个人,向他一扬手。

天色骤黯。

漫天的黑点,像千万只蝗虫,飞叮向追命。

这种可怕的毒砂,完全不能抵挡、招架、闪躲,追命百忙中哇地一声,一口酒疾喷而出,化成万千箭雨,射向那人身、脸,他也不及理会有无命中,一个倒跃,“嗖”地落回身后的湖里。

水里忽然又卷起两道狂流。

追命倏然回身,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黑色衣靠蒙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这双眼睛,不知是不是浸在水里之故,竟泛着碧绿的颜色。

水里巨大的潜力,就来自他双手翻旋间。

——原来刚才水中的巨力,不是来自断眉石,而是来自此人掌底。

追命在水中,功力打了个折扣,要对付这个精通水性的人,只怕要糟,何况腋下又挟了一个人。

可是他立即做了一件事。

这时他离湖边不过两三尺,湖底甚浅,湖水也只刚逾人头,追命突然双脚一阵急踢,蹴起湖底泥沙,一时间,这十数尺的湖边尽浊,敌人见不着追命,追命也见不着对方。

他已静悄悄的浮近岸边,腕底在岸上发力一按,人向上一跃,脚未沾地,已单掌当胸,暗自惕戒,但岸上已静悄悄地,半个人影也无。

地上满布了细如毛孔的小黑点。

这些都是令江湖上人都闻名丧胆的“五毒神砂”。

——敌人何在?

——是不是被他的酒箭射个正着,负伤而逃?

——水里的敌人呢?

追命已管不了那么多,俯首一看,此惊非同小可,原来他臂弯所挟的断眉石老幺,脸目浮肿,早已气绝身亡!

石断眉已经死了。

他的颈上有一枚小小的黑刺,鲜血和湖水惨和着流下来,流不到一半就变成了黑色,五官扭曲,不成原形!

——这究竟是岸上敌人所下的手?还是水中潜伏的敌人所施的毒手?

追命这才省觉,这两个武功高强、出手诡毒的来者,来意似乎志不在他自己,而是他手中所擒住了的断眉石。

——为什么他们要杀石老幺?

这理由至为明显。

因为他们不希望追命擒住活着的石老幺。

活着的人会说话、会求生、会出卖人,死了的人,就什么也不会。

所以追命现在只拿住了个已断了气的人。

一向嗜于暗杀人的断眉石老幺,而今,竟死在他人的暗杀下,令追命倍觉荒谬的是,断眉石的穴道是为他所制的;如果不是他制住石老幺,石断眉就未必死得这么容易。

屠杀孟随园全家的案子,他算是侦破了,但侦破的结果,使他感觉到他只揭发了真相的外层,他心里发誓要继续查下去,直至要把握住真相的核心、揭露真相的全部才能称心。

——甚至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二十九章 答案与疑问

 

方邪真并没有走。

他在等追命回来。

他了解石断眉的武功,他跟石老幺换过一招,所以他越发肯定,追命一定会回来的。

顾佛影对追命似乎也一样有信心。

“游公子一向敬重孟太守的才智和为人,他也有能力使朝廷让孟太守充军改为洛阳出家,其实是暗里转入助小碧湖游家;没想到,游公子的惜重,反而变成害了他。”顾佛影叹息道,“宦党生怕孟太守他日会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所以更要痛下灭门毒手。”

“所以帮一个人应该要很小心,”方邪真道,“有时候帮一个人,可能反而是害了他。”

“我以前帮过欧阳七发,”顾佛影颇有感触:“可是他现在最恨的就是我。”

“一个人成功之后,很不喜欢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或令他想起过去,或分薄他的功绩;”方邪真淡淡地道:“历代君王,一得天下,大诛功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在所多有。看来你和七发大师积怨也不算浅。”

顾佛影道:“说来惭愧,我们师兄弟三人,同出师门,但却各有宿怨。”

方邪真地似乎不想知道得太多,反问:“这位既不是孟随园,却到底是谁?”

顾佛影笑道:“他?他说跟方少侠是素识。”

“素识?”方邪真倒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你不认得我了吗?”那人带着恨意地道,“是不是因为我粘了胡子,束起了长发?还是因为那一剑,是你砍我,而不是我砍你?”

方邪真瞳孔忽然收缩。

他想起一场厮杀。

那场厮杀里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候,他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我们都知道,易容术是骗不了相熟的人与行家的;但对不相熟的人和外行,至少还可以一时管用。”

方邪真回过头来,就看见追命背着已经断了气的断眉石,脸上带着苦笑、眼里透露着热诚,正把话说下去:

“他就是那个披发人;”追命说,“那个在洛阳道上茶铺中,因要暗杀池日暮而被你斩了一剑犹未死的披发人。”

方邪真讶异。

但没有太大的震惊。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位名捕追命,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有他的深意、有他的理由、和有他的目的和原则的。

他只说:“他当然不是姓披。”

追命笑道:“他的名字当然也不叫做发人。”

那人解开了头发,头发又披散了下来,他扪去了假须,拧断了腰带,宽袍松软,就跟当日在洛阳道上厮拼的披发人,全无两样了;那人道:“我姓林,名醉,字远笑,号七情居士,人称一择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