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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得有些力道,于是便敏感地察觉到路放身子仿佛一僵。

秦峥蹙眉,当即伸手要解开他的袍子,路放见此,只好握住她的手,道:“受了一些轻伤,不过倒也没有妨碍。”

秦峥想着他受了伤还在风沙之中护着自己,心中发疼,便强要解开他的袍子,路放无奈,只好让她解开来看。

待解开外袍,这才见里面是受伤了的,仿佛用什么尖锐的物事扎进去过,不过伤口并不大,是以里层衣服被染红,外层衣服并无什么异样。

饶是如此,秦峥却是分外心痛,当下帮他重新穿过外袍,静静地搂着他,小心地不碰到他的伤口。

路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原本就是个小伤罢了。”

秦峥让他坐在那里,自己取水来,拿了布巾帮他擦了脸,擦去那层厚重的灰尘,露出那刚毅的脸庞来,她忍不住摸了摸他高挺的鼻子,命道:“以后不许这么莽撞,更不许受了伤都不说一声。”

路放见她如此,又想起之前她在风沙中执意等着自己,心中不觉柔软万分,当下笑着点头:“我自然是都听你的。”

秦峥拉着路放坐在那里,自己坐在他大腿上,揽着他脖子道:“如果你死了,我就绝对不会嫁给别人。”

路放闻听,心中十分的受用,可是又怜她,嘴上虽说并不在乎,可是心里却是视其父亲秦一人为最重,如今段青竟然和何笑如此火热的样子,她必然看不过去。

他抬手怜惜地摸了摸秦峥的脸颊,温声道:“何笑其实对你一直很好,他和你爹关系也不错的样子。”

秦峥点头:“是,我知道。”

路放沉吟一下,又道:“如果你爹还活着,看到此番情景,他又会怎么想?”

秦峥闻听,唇边泛起冷笑:“我爹那个人,爱她至深,她便是要嫁给别人,我爹又怎么会不让?便是自己伤透了心,自然也是装作不在乎!”

路放见此,将秦峥揽在怀里。

心里却感悟,陪伴着那个一生都在思念母亲的父亲长大的秦峥,其实心中一直有极度的不安全感。她长大了,可是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小孩子,一个渴望着母亲而不得,看着父亲遭受思妻之痛而无能为力的小孩子。

一时他想起昔日为了娶到秦峥而遭受的种种困苦,秦峥如此待他,何尝不是心中其实对情感之事毫无信心,她外表冷傲淡漠,其实内心却是充斥着些许的自卑和无奈。

他的秦峥,也许不够完美,可是却越发让他心疼。

只恨不得回到十几年前,去安抚那个举起拳头和男孩子打斗的小姑娘。

路放想着这个,便将秦峥搂得更紧了。

秦峥靠在他怀里,咬着唇,半响不说话,最后忽然哑声开口:“路放,我觉得我心里有什么在跳,我有时候甚至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会感到害怕。”

路放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小时候,我祖母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块阴影,那是阳光不能照到的地方。不过秦峥,你现在长大了,并不是一个小孩子,你要学会去控制,也要学会走出来。”

秦峥仰起脸,与路放对视,却见他黑眸中幽深得犹如海一般,一时她竟有些沉溺,怔怔地望着他:“你心里也有一块阴影吗……”

路放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点头道:“是。”

秦峥却有一分怔忪,路放的阴影……

她记忆中的路放,年少成名,其后虽然经历了家破人亡,经历了严刑酷打以及逃难流亡,可是却依然能够淡然处之,最后转首带领路家军,征战天下,夺得帝王之位,登上大宝。

在秦峥的心里,这样的路放是完美的。

此时的秦峥,忽然想起往昔,她和路放那段未曾成亲前的往事。

一时她竟有些迷茫,或许情爱二字,其实早已深刻心中,在她心里,这个人已经是最重极重。

可是正因为他是那么的重要,又是那么的完美,以至于让她几乎不敢轻易触碰吧。

当其他姑娘家提起路家九少爷便脸红心跳的时候,她便已经默默地将那个天之骄子划为遥远的一个存在,从来不敢觊觎去得到。

秦峥想起过去种种,一时竟然趴在路放肩头,眸中有湿润涌出。

路放见她哭了,倒是也不说破,只是默默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良久,秦峥哽咽着道:“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我只是……”

路放低叹一声,道:“峥儿,我可以说,我是这世上对你最为用心,也是最为了解你的人吗?”

秦峥咬唇,在他濡湿的肩头轻轻点头。

路放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声道:“你的心事,我都明白。”

秦峥听了这话,却是非但不曾止住哽咽,反而呜咽大哭起来。

路放将她打横抱着,如同抱着一个孩子一般,抬手帮她拭泪。

秦峥干脆蜷缩在路放的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

其实这个男人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一直都在默默地纵容着自己,纵容着自己的不成熟,纵容着自己的胡闹,甚至纵容着自己将伤痕刻在他的心上,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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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这两个人难得地没有在床上进行夫妻之事,而是相互拥着,低声诉说着种种,又唇齿交融地亲吻着,柔情蜜意地互相低喃着。一直到了很晚,两个人心里都仿佛装满了柔软的爱,相互抱着,甜甜地睡去。

到了第二日,秦峥醒来的时候,路放却已经起身,待穿好外袍出去看时,原来路放和托雷已经在商议着将来西野之事,听着那言辞,却是如今云若公主在西野迷惑西野王,联通卫衡一起,内外勾结,把持着朝政。

云若公主的儿子如今却极得西野王宠爱,大有将这西野王的位置将来留给那孩子的意思。

托雷对那孩子的来历早有怀疑,如今和路放一番深谈,自然知道这孩子怕是孟南庭或者其他男人的种,左右不是西野王室正统了。

可是如今托雷手下兵马不足,而西野王年迈病重,人也渐渐糊涂起来,对那云若公主极为纵容,而卫衡如今又堪堪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托雷此时若要揭穿云若公主,怕是不但不能将云若公主拉下马,反而引得西野王猜忌。

两个人谋划一番,最后商定,鉴于西野王年迈病重,此事必须快些处理,要不然一等西野王故去,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登上王位,怕是一切都晚了。

当下路放便派了侍卫回去大渊,传他口谕,请路一龙调兵遣将前来,助托雷成事,诛杀叛臣卫衡,并请回前朝遗孤云若公主。一时两个人又有诸般细节待要商议。

秦峥听他们细谈,却是并不感兴趣,当下想着母亲,虽则有了隔阂,可是到底要去看看,于是便迈开步子向何笑和段青所住之处而去。

谁知道到了那里,却听着两个人在说话,仿佛在争辩什么。

风声太大,而秦峥隔得又远,一时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诸如“他都已经死了”“你心里又不是没我……”等话。

秦峥听得那个“他都已经死了”,忽然气血上涌,心知这两个人必然在说自己的父亲了!

想着他们必然是商讨父亲既然已经不死了,两个人就应该郎情妾意在一起!

一时秦峥几乎不能自控,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拳头格格作响。

她垂下眸来,眸中有阴暗闪过。

在那里咬牙站了许久,终于骤然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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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日傍晚时分,段青来见秦峥,神色间仿佛有话要说。

秦峥神态漠然,淡道:“有事儿?”

段青点头,叹了口气,终于道:“我要跟着何笑去凤凰城了。”

秦峥在心中嘲讽一笑,不过面上并不露出,只是面无表情地道:“如此也好。只是却要记得,这次万万不能再被人抓走。”

段青打量了一番秦峥,忽道:“阿诺,你喜欢凤凰城吗?”

秦峥听了这话,与段青对视,四目相对间,段青眸中有无奈挣扎,亦有隐隐伤感。

秦峥撇过脸去,疏冷地道:“我不喜欢那里。”

段青见此,越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阿诺,我从来没有养过你,这是我的不对。”

秦峥勉强扯开一个笑来,摇头道:“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我知道这并不怪你。”

段青望定了秦峥冷漠的侧脸,又道:“有些事,我也曾后悔过,是不是我做错了。可是你却要知道,在我做出这些决策的时候,其实是和你一样的年纪,我也许会犯错,但我实在并不是故意的。”

她停顿了下,才继续道:“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是另一个选择,你是不是不像如今这般。”

秦峥听了这个,看都不曾看段青,却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我现在很好。”

段青听到这话,眼神却越发的柔软,她望定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高挑的女子,年龄相仿,面目清冷,神情疏淡,可是透过这成年女子冷漠美丽的样貌,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看到了昔日那个躺在褥子上哇哇大哭的小婴儿。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回去,再将那个婴儿抱在怀里喂一次奶,再将她肥嘟嘟的小脚丫捉住摩挲一番。

可是她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

过往的时光,就那么流淌走了,那个柔软软糯的婴儿,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冷漠坚强又脆弱的女人,甚至也已经嫁人生子了。

在这一刻,段青眸中渐渐渗透出晶莹的泪水,她用哽咽的声音道:“是,你如今是极好的。”

段青僵硬地回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忽然转首,犹豫了下,终于问:“你的父亲,有没有交给你一个黑色的小物,约莫指甲盖大小?”

秦峥摇头:“没有。”

段青怔了下,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离去了。

在她离开后许久,秦峥才转过头来,透过窗子,望向她离开的背影。

她的背影有些萧瑟和落寞。

其实她也听到了她落泪的声音。

可是她们直接隔了太多,十八年的岁月,早已形成一道无法跨越的门坎。

于是在这么一刻,秦峥忽然明白,路放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假如没有路放,其实她根本是一无所有。

不管你是多么故作冷漠坚强,不管你是多么的蛮不在乎,其实心里都有一处,在渴望那个柔软的温暖。

而想明白这个的秦峥,忽然感到从心地发出的疲惫和无奈。

她的父亲思念了是十八年的人,日思夜想的人,她为了寻找几乎可以付出一切的人,就这么在她的面前,慢慢地走远了。

秦峥仰起脸,不让泪水滑落,可是就在这因为眼底的水光而在眼中变了形的荒漠中,她仿佛隐约看到了父亲临死前那憔悴的身形,以及那一垄黄土的坟头。

过了许久许久,她抹了抹眼泪,背起长弓,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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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放和托雷一番商议后,恰好何笑过来,却是告别,说是要带着段青一起离开。路放想着这西野怕是要大乱,何笑如今带着段青离开也好。当下几个人说笑一番,何笑便告辞而去。

待到何笑走后,路放和托雷也商议完毕,当下路放便回了茅舍来找秦峥,可是到了屋内的时候,却不见秦峥踪迹。他出门问了几个侍卫,那几个侍卫也都是摇头说不知道。

路放皱眉沉思,待回到屋内,陡然间见一旁挂着的摄月弓不见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间,他顿时脸色大变,忙出屋去,如风一般飞至一个马前,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而出。

一旁侍卫见了,倒是一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个一向沉着的帝王竟然如此着急。

却说路放,只片刻思虑,想明白前方有一条大道,那里便应该是何笑所经之处,忙赶去,待赶了一炷香时间,却见这里一处山丘。路放驻马细查一番,心间已经有了思量,便翻身下马,将骏马隐在一旁,自己暗藏在那山丘之后。

片刻功夫,果然见秦峥来了,秦峥却是走了小路过来,并没骑着马匹,她此时低着头,背着长弓,面无表情,两眸闪着疯狂的色彩。

路放眸光微闪,不过他并未惊动秦峥,而是隐在一旁,暗暗观察。

秦峥埋伏在那山丘之后,拿下长弓,将长弓对准了那大道,两眸闪着冷沉沉的阴色,耐心地直盯着那里。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日头渐起,汗水从她额头滴落,可是她却一动不动。

就在此时,有马蹄声响起,待到那马蹄之声近了,却是凤凰城的侍卫并何笑和段青等人。

凤凰城的侍卫经此一役,如今还有大约十个,如今前面五个在前开路,后面五个断后,何笑和段青各骑了一匹马,行在中间。

秦峥眯起眸子,长弓拉开,鸣镝箭就这么对准了何笑。

路放心中微沉,当下紧绷了身子,暗暗看着秦峥。

他所处的位置,却是比秦峥距离何笑更近几分。

若是她真得射出此箭,他还是来得及拦下这支箭,以防止她铸成大错的。

摄月箭虽然威力无穷,力道迅猛,可是路放却并不惧。

何笑骑着马,颠簸着一上一下地往前行。

秦峥瞄准了他的头部,那即将离弦之箭随着他的前行而缓慢移动。

秦峥此时握着摄月箭的手攥得死紧,指骨发白,甚至微微在颤抖。

日头正旺,汗水从她额头低落,没入她的眼睛。

她感到有那么一种酸涩的滋味。

她的脑海中浮现起过往种种。

何笑穿着一身金光走入她的视线,望着从后厨走来的她,低声道“你就是秦家的小当家……秦峥吧……让我等了许久……”

何笑带着她去踏雪寻梅,无奈地对她笑着,说“你父亲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何笑拿着一把金色折扇,对她说“如果我骗你,这把传家宝的扇子就是你的了……”

何笑在那车辇中骤然喷吐出一口鲜血,悲痛欲绝的样子,何笑笑抚着她说我对你难道不够好的样子……

秦峥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双眸。

她的手颓然地倒在那里,那个几乎离弦的箭终究没有射出。

她埋首在那沙堆之上,让自己的脸在那粗粝的沙间感受炙热。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便是她的父亲还活着,其实也根本不会在乎!

可是她却不会不在乎。

她是秦峥,从来和她的父亲不同的。

如果她要,那便要那个人的全部,绝对不容许那个人有半分的隐瞒和背叛!

如果她爱了,便是自己死了,临死前也会杀死对方陪着自己一起。

什么我爱你,希望你一切都好,那从来不是秦峥。

如果我这么爱你,你却在我死后陪着其他男人浪迹天涯,这怎么可以!

秦峥埋首在那沙砾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路放说,每个人心间都有一个阴影,那秦峥心中的阴影,便是一个恶魔,几乎要夺笼而出,吞没她所有的理智。

就在这时候,一个有力而温暖的怀抱,牢牢地将秦峥抱住,陪着她一起趴在这沙砾之中。

秦峥不用抬头,便知道是他。

她颓然地,无力地道:“我刚才是不是疯了?可是我真得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路放紧紧搂着她,低声道:“可是你到底没有动手,不是吗?”

秦峥闭上双眸,颤声道:“是……我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对他下手……”

没有办法对何笑下手,其实也到底不忍心看她失去了父亲后,再失去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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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秦峥和路放回去时,路放揽着秦峥,却将她的长弓自己背着。一路回去,众侍卫只见皇上匆忙出去,回来的时候带了皇后回来,心中虽然奇怪,不过也并不敢多问。

此时托雷正在那里,拿着个酒囊喝酒,而安放在它处的小包姑也被接了过来,此时正翘脚等着秦峥呢。一见秦峥回来,那眼睛都亮了,口里直叫着:“秦哥哥!”

路放翻身下马,顺便将秦峥抱下来。小包姑看到,倒是一愣:“秦哥哥怎么了?”

托雷从旁喝着酒,潇洒地道:“你秦哥哥没事儿,不过是让男人抱一下。”

小包姑瞪了托雷一眼,认真地望着秦峥:“秦哥哥,你受伤了吗?”

秦峥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过去抚摸了下小包姑的头发:“我没事儿。”

小包姑如今都十四岁了,梳着西野人的头发,两个角在那里翘着,看着倒是很乖巧,只是个子比以前高了许多,能到秦峥胸部了。

小包姑见秦峥虽说没事,脸色却并不大好,心中便有些疑惑,不过秦峥不说,她也就不问了。

恰此时到了吃晌午饭的时候,因为外面风沙大,托雷的属下已经在茅屋内摆好了,当下一群人进去,开始吃起来。西野人饭食极为简单,不过是青稞面的饼子加一些肉干罢了,就着水啃,极其难以下咽。

不过因为秦峥等都饿了,倒也吃得极香。小包姑一边啃着这个,一边对秦峥说:“秦哥哥,我天天吃着这青稞饼,实在是废牙,心里总是想着你往日在家做的那些。”

秦峥笑了下,道:“等以后再给你做。”

小包姑听了,自然是极为高兴,不过只高兴了一下,想到秦峥要将她嫁给托雷,怕是以后都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难免有些蔫蔫的。

托雷见小包姑这样,便哼了声,道:“难道离开你秦哥哥,你还能一辈子吃这个?”

小包姑白了托雷一眼:“我只是说说罢了,又没当真,你也不要天天欺负我。要不然就算我秦哥哥让我嫁给你,我都不乐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