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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不会酸啊?”

云樵家的下人们,若是说了主人坏话或偷懒一下,那只猫不知何时已经蹲在脚边。

“像云樵那样小家子气的主人,真是伤脑筋!”

它就模仿那人说坏话的口吻,把内容重复一次。

“我要去告诉云樵,扣你的薪水!”猫说。

主人和下人——两者皆不得轻松。

“给我滚出去!”

尽管云樵和妻子都如此要求。

“不知道,不知道。”它完全不理会。

他们只好每晚不再替它准备食物,但这么一来,厨房里总有同等量的食物一到早上就不见了。有时,云樵一大早醒过来,发现啃过的大鲤鱼被扔在床上。正是养在庭院池子里的鲤鱼。

实在没办法,只好又替它准备食物。

有天早上,它竟然说出毫无道理的话来。

“今晚,你的女人让我抱一下。”

一大早,云樵正要出勤时,那只猫突然出现在跟前,说出那样的话。

“什么?!”

“今晚,要抱你的女人。”

不觉火冒三丈的云樵,立刻拔出腰间的剑,向猫砍下,并大喊:

“我女人怎可以让畜牲之流的——”

当剑刃将要碰到那只猫时,它一溜烟就消失了。

“说定了。就是今晚啰。”不知从何处,传来猫的声音。

无计可施之际,云樵终于找上旧识的道士商量。

“那么,今晚我就到府上去。”道士说。

“可是,道士您一来,对方立刻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搞不好,我跑来和您商量的事,它都已经知道了。我感到很不安。”

“不必担心。我家贴有特别的符咒,就算对手使出什么法术,也看不到你和我究竟在何处?”

“不过,您一到我家,不管怎样对方总会发现吧!”

“这也不必担心,我会施法后才去。这样一来,对方就不知道我是谁。在对方眼里,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是这样吗?”

“是的。你可以说我是从洛阳突然来访的亲戚啊。”

“刚好我叔父就住在洛阳。”

“就这么办。”

“好。”听了这些话后,云樵安心地点头。

“只要我去的话,想必就不会有差错。不过为慎重起见,今晚不是也要给妖怪准备食物吗?”

“是的。正是如此。”

“那么,就把这东西加入食物里。”道士如此说,从怀里拿出小纸包。

“这是?”

“毒药。”

“毒药?!”

“无臭无味。把这混在食物里,不必等到我出现,妖怪自然就消除了。”

“您不来会让我很不安。道士您一定要来啊。”

“当然会去。”

“一切就拜托了。”

“啊!还忘记交代一件事。”

“什么事?”

“你回家后,说不定妖怪会问你:今天中午某时刻,看不到你的人影,到底跑到哪儿?”

“我该怎么回答呢?”云樵脸上浮出不安神情。

“好在这附近有一座青龙寺。你就回答曾受过寺里的和尚照顾,至今尚未答谢,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今天前往致谢。”

“若是被问受到什么照顾,和谁见面,又该如何回答呢?”

“我想神佛之事,不致于问到这般的细节,不过还是先想好吧!”

“怎么办?”

“今年七月,德宗皇帝曾在未央宫设宴,对不对?”

“确实有。”

“那时,左右金吾卫都派人来守备,你也是其中之一,不是吗?”

“是。”

“就说当时拜托青龙寺一位义操和尚,祈求守备工作顺利圆满达成,至今尚未向他道谢,今天特地跑去致谢。”道士说。

“那么,万事拜托。”云樵边说边欠身致意。

一回到家,果然从屋顶传来那只猫的声音。

“喂,云樵!今天中午未时看不到你的人影,跑哪儿去啦?”

云樵虽吃了一惊,却不露声色,依照道士所交代的说:

“因为受到青龙寺和尚的关照,觉得不去道谢未免过意不去,所以今天跑去道谢。”

“嗯。神佛之事也没办法。”声音说。突然,又问道:“不过,受了谁的什么照顾啊?”

云樵心想还好已经事先和道士商量过,再度依照预先商洽好的答案说:

“今年七月,德宗皇帝在未央宫摆宴。”

“义操吗?”猫喃喃自语,又突然严厉问道:“俺的事也说了吗?”

哇!这没事先套好。

“没、没有。你连和我在一起的妓女的名字及癖好都知道。我想任何时候你都盯着我看,哪敢把你的事说给和尚听。”云樵冒着冷汗说。

“嗯。”

“你这样问我,是不是有时候你也无法知道我在做什么?”

“不,没那回事。俺很清楚你做了什么,只是想试试你是否诚实才问。”声音说。

——转得好硬。云樵暗自窃笑,心想马上要你好看。

夜里。

夫妻寝室的地毯上铺着床,一旁整整齐齐摆着看似给人吃的食物。甚至还备有酒。

云樵的妻子已经换上白色寝衣,坐在棉被旁,等待妖怪出现。

房内点着灯火。

云樵在另一个房间,和突然来访的“叔父”道士会面,正在讲些无关痛痒的话。

云樵的妻子和叔父寒暄过后,说身体不适想先回房休息。

和云樵相对的道士额头上,好像写着细小古字。道士告诉云樵说妖怪看不到这些字。写上这些字以后,妖怪看到的道士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一切依计行事。

快来了。

快来了。

云樵满心期待地和道士交谈着。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没一句。

正等着时,突然传来女人“啊”一声尖叫。是云樵妻子的声音。自寝室传来。

云樵和道士赶紧往寝室跑去。寝室的门开着,二人飞奔直入。

房内充满一股异样的臭味。

“粪便?!”道士说。

不知如何从茅房拿过来的,房里到处撒满粪便。云樵的妻子则躺在当中,一动也不动。下毒的食物上、倒卧的云樵妻子身上,也都撒满粪便。

“像你这种毛头小道,能奈俺何?”天花板传来大喊。

道士从怀里拿出不知写着什么的符咒,想贴在房内柱子上。然而,他的身体,突然像被某隐形物用力抓起来,再用力摔出去。

道士仰卧在粪堆里。七孔流血。恐怕肛门也流血了。

道士半死不活,频频在地上呻吟。

“哇!”

云樵叫了一声,就蹲在门边,吓得身子直哆嗦。

“你到这道士的住处、还有下毒的事,俺通通知道。俺想正好趁这机会,让你瞧瞧俺的本事,才假装被骗。”

接着,看似有只隐形手抓住道士的头发,把道士的上半身提起来。道士的头发,往上倒竖。道士的嘴巴被扳开,隐形手抓起有毒的食物,连同食物上的粪便,塞进道士嘴里。

道士立刻很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呜”地一声后,道士身子就再也不动了。

此时,灯火突然全灭了。同时整个屋子咯吱咯吱地摇晃起来。

接着,屋顶传来喀嚓喀嚓声。像是锯子在锯梁柱的声音。

“哇!救命啊!都是我不好。千万不要毁掉我的屋子。”云樵拼命叫着。

整个屋子发出轰隆轰隆响声。

“老婆要让我抱吗?”声音问。

“好。但是请您不要毁了我的屋子。”

“若是如此,就滚到外面去。半个时辰后再回来。”

即便拒绝,也无济于事。云樵只好向倒卧在地的妻子大喊:

“原谅我吧!”

语毕,便飞奔似地往外跑。

一到外面,刚才还轰隆隆作响的屋子,竟然一声不响,也没在摇晃。

“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很挂念妻子,云樵仍不敢在约定的半个时辰内进去。

下人们老早就往屋外跑,甚至已经从庭园逃到围墙外。

半个时辰过了。云樵终于下定决心回到家里。

进屋一看,寝室门开着。全裸的妻子端坐在寝具上。她只是以冰冷眼光盯着云樵。

“你…”云樵向妻子搭话,妻子却不作声。

抱起浑身粪便的道士一看,早已断气了。

从那夜起,妻子就不再和云樵说话。虽然依旧照料他的三餐和日常生活,但也仅止于此。

夜晚,则和云樵分房睡。

从她的房内,几乎每晚都传来妻子的娇喘声。那是妖怪在和云樵的妻子交媾。

云樵虽内心满怀强烈嫉妒心,却毫无办法。

妻子到底如何和妖怪交媾呢?他很在意,也很想去窥看,却因害怕而不敢做。

道士的尸体,就在庭院挖个洞埋了。还好没任何下人在家。

教他如何处置道士尸体的,也是那只猫。

“别担心。”猫说。“没人知道你去找那道士。下人们都认为,来访的人是你叔父。他穿的也不是道袍,只是普通衣服。趁着现在,赶快把道士的尸体埋掉,等下人们回来,就说家里发生这些事,叔父因害怕今晚改住别人家,而后就回洛阳了。总之,事情发生在今晚,道士应该还未向任何人提起要来你家的事。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反正你在金吾卫任职,多少可以隐瞒过去吧。”

所以,他就听从这些话。

他辞退家中所有下人,重新雇用一批。

表面理由是当屋子轰隆作响、开始摇晃时,他们自顾逃命置主人于不顾。真正理由是怕真叔父从洛阳来访时,被下人们识破,发现原来前次来访的人是假叔父。

那只猫依旧在家里走动,也经常预言。下人们也察觉到那只怪猫的存在。

“我家主人好像养了一只了不起的猫。”

虽说察觉,也仅止于此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某天早上,仍在睡梦中的云樵,突然不知被谁摇醒。

睁开眼睛往枕边一看,那只猫正用前足摇着云樵的额头。

“醒了吗?”猫说。“特地把你叫起来,因为今早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云樵问。

“将要死了。”猫说。

“将要死了?”

“对。”

“谁将要死了?”云樵大吃一惊,心想该不会在说我吧!

“安心啦。不是指你。”

“谁要死了?”安下心的云樵,再次问道。

“德宗。”

“什么?!”云樵提高声音。

因为猫所提到的人名,令人不敢置信。

“唐德宗皇帝将要死了。”妖怪不改声调地说。“大概明年初就会死吧。”

第一章 空海说怪力乱神

洛阳,仅次于长安,是大唐帝国的第二大城。

空海和橘逸势,正走在洛阳的街道之上。

供应京城长安一切粮食的正是洛阳。长安这个大都城,所需要的米粮都得先集中到洛阳来。

当然,经由洛阳运到长安的物资,不仅是米粮而已。

举凡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各种货物、地方工艺品,也和米粮一样,先经过洛阳才转运到长安。

大唐帝国的许多运河,几乎都能以水路连接黄河等各大川名河。各地物资无不以船只运送,经由运河再溯黄河而上,运送到洛阳来。

然后,或继续以水路船只、或陆路牛马运达长安。

当时的中国,由一地运送物资到另一地,最广为利用的就是水路了。因为水路船只容易大量运送物资。

因此,大唐帝国有好几条水深流长的大运河。

来自日本国、由藤原葛野麻吕所率领的遣唐使一行,从杭州到汴州约一千公里的距离,走的就是运河。

十一月三日,一行人辞别了遣唐使船漂流所至的福州。

从福州到杭州走的是陆路。杭州起开始搭船,走的是运河。

船只时而张帆、顺风而行;时而摇橹、欸乃前进;时而沿着河岸由牛只拉纤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