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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果也以怀念的声调喃喃自语:

“我本来认为刘云樵宅邸的妖猫、徐文强的棉花田事件,都和至德二年的那件事有关,看来,的确是有关联了?”

“嗯。”

“若是如此,青龙寺也脱离不了干系了。”

“确然…”

“为什么你要如此做?”惠果问。

然而,影子并无响应。

一阵长长的沉默。

“那件事不是已经全部结束了?”

“不。”影子答道:

“没有,还没结束。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低哑的声音,仿佛泥水煮沸一般。

“你还怨恨?”

“当然…”

声音听似叹息,又像故意慢慢地吐出胸中的激动情绪。

咯喔喔喔。

影子呻吟着。

声音充满了哀痛。

惠果以为影子在哭泣。

不久,那声音变成不可思议的低沉响音。

咯。

咯。

咯。

咯。

不知何时,声音又转成低静的笑声。

喀。

喀。

喀。

喀。

影子笑了起来。

然而,在惠果听来,那笑声却仿佛是恸哭。

“我啊,此恨绵绵无绝期…”影子说道:

“别忘了这点,惠果。”

说毕,影子再度重复:

“惠果啊,别忘了这点啊。”

影子在灯火中慢慢站了起来。

一头白发。满脸皱纹。

“纵然垂老,发皆白去,皱纹刻划深如溪谷,也切勿忘记啊…”

影子如歌咏般说道。

“再怎么年华老去,再怎么时过境迁,人心深处,总存留着无法忘怀的往事哪。”

仿如舞蹈一般,影子往前跨了一步。

“生者必灭,乃世间常理…”

“惠果啊,你别胡说了。”

“世间一切事物,连同人的念想,本质上都是空。”

“你说什么?难道,彼时大唐王朝玄宗的盛宴,多少诗人争相吟诵的那首诗,众多乐师所演奏的那首曲子,还有安禄山之乱,全是一场空吗?”

“正是。”

“你是说,那是一场梦,一个幻影?”

“正是…”

“既然如此,正是为了那场梦,那个幻影,我们今日又在此重逢了。”

“这——”

“你听好,惠果。这是一场盛宴。是我们的盛宴。无论是梦也好,幻也好,总之,为了这场盛宴,我们又在此重逢了。丹龙和你、我,三人将再度于牡丹花前相聚,准备演出一场盛宴…”

“盛宴?”

“没错,是盛宴。”影子又跨前一步:

“是咒法之宴。我们将竭尽最后的气力,演出这场盛宴。”

“咒法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在我来说,在你来说,在丹龙来说,还有什么?你就竭尽所能,施展自己所学的咒术吧。你应该也跃跃欲试才对吧。这回,你总算可以尽情施展你从未施用过的咒术了。在临死之前,可以发挥自己的咒术。你难道不觉得高兴?”

“——”惠果的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

“这场盛宴,我们献上的不是玉杯。也不是金冠。更不是华丽的诗文或音乐——”

“那到底会是什么?”

“是唐朝的毁灭…”

话说完,影子跃到地板:

“舞吧。全力地舞吧。这是我们最后一场盛宴!”

“冬”一声,影子大力踩踏地板。

剎时,两盏灯火熄灭,一团漆黑围裹住惠果。

影子也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宫中骚动不安。

最近怪事接二连三。

顺宗即位不久,便发生下述之事:

宴会时,乐师弹奏的月琴突然断弦。

演奏就此中断,换了新弦,重新弹奏,弦再度断掉。不知是弦旧了,还是本身有瑕疵。乐师疑惑地将五根弦全部换新,再度弹奏。

不料,这次五弦竟然同时断了。

顺宗因此心情大坏而离席。

众人传言这是不祥之兆,那乐师从此被禁足入宫。

另有一次,顺宗正准备用膳,突然飞来一只苍蝇。

那苍蝇执拗地在御膳盘旋,而落足于料理之上。那是一只又黑又大的苍蝇。股间露出不祥的金绿色光亮。

顺宗身边的侍从,命人扑杀了这只苍蝇。

皇帝再度用膳时,又飞来一只苍蝇。

和前只一样,这也是又黑又大的苍蝇。

股间闪烁着绿光。

而且,这次是两只。

不知为何,这两只苍蝇依然盘旋、停留在御膳上。

它们再度被扑杀了。

顺宗又要进食时,令人讨厌的翅膀拍动声再度响起,苍蝇又来了。

还是又大又黑的苍蝇。

这次是四只。

苍蝇依然固执地盘绕在皇帝四周,停落在御膳上。

这四只也被扑杀了。

停留在御膳上的苍蝇,扑杀起来毫不费力。

顺宗很不高兴。

他命人换上新食物,终于要好好吃一顿时,又听到那翅膀拍动声,苍蝇飞来了。

这次是八只。又被扑杀了。

然后,十六只苍蝇又飞来了。

无论如何扑杀,苍蝇还是会倍增数目,不停飞来。

而且,只停留在顺宗的御膳上。

苍蝇完全不理睬其他人的食物。实际上,顺宗皇帝所吃的食物并不特别。

同样菜色,也出现在其他盘碟之上。

侍从尝试将其他盘食物换到皇帝面前,苍蝇却一改之前不理睬的态度,一下子笼聚在这些食物上。

最后,苍蝇成群结队而来。

且似乎只对皇帝面前的食物感兴趣而已。

顺宗不再进食,空腹离席。

正要离开时,原本只叮吮着食物的苍蝇队伍,一下子竟转移阵地,嗡嗡嗡地围绕在顺宗四周。

与其说盛怒,不如说他毛骨悚然。

另有一天——

夜里,顺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虽有睡意,却苦苦无法成眠。

快要睡着之际,一下子又醒了。

迷迷糊糊,做的全是噩梦。

怎么样也睡不着觉。

盖着被子的他,已是汗水满身。

仿佛有只滑溜、温热的巨大水蛭,缠吸住全身。

被子沉甸甸的。

突然,睁眼一看,靠近胸前的被子上,端坐着一只大黑猫,正目不转睛望着顺宗皇帝。

金绿色的眼眸,炯炯发光。

顺宗想要呼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黑暗中,黑猫突然竖起后肢,开始舞蹈。

真是令人惊悚的场景。

黑猫一边跳舞一边凝视着皇帝:

“接下来就是你了…”

“哇!”

顺宗终于撑起上半身,黑猫却不见踪影了。

据说,这样的事接二连三发生着。

有东西在舔耳朵。

粗糙、温热的东西。

一根湿润滑溜的小舌头。

那舌头慢慢舔完耳朵,又滑粘答答地爬进耳洞。

呼。

老人醒了。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在被子里,伸手贴在方才感觉温热的耳朵上。

右耳——

濡湿的。

感觉似乎被什么东西舔过。

老人推开被子,抬起上半身。

灯火完全熄灭了。

四周一片幽暗。

不过,阴暗的房内隐约还有点亮光。

意外寒冷的夜气,汩汩流动着。

丝制被褥——

墙——

墙边搁着一只陶壶。

隐约可看见这些物品。

斜眼侧看。

墙上的圆窗敞开着。

一轮青色月光,从窗口映照在石板地面。

原来是这月光,掩映照亮了灯火熄灭的房间。

难怪夜气冷冷流动着,也难怪即使灯火全灭,也依稀可见屋内情景。

然而——

到底是谁打开窗户?

昨夜临睡前,应该关得好好的。

突然——

老人察觉某事。

有个奇怪的黑色物体蹲在窗户之上。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