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熄灭之后,那种血迹般的颜色便又不见了,还是淡紫之色。我暗叫不好,她必使人用了特殊的油渍弄污了这件紫氅,使之在灯光下显出不同的色彩。

“皇上若穿上这件衣服,大白天的看不出来倒没有什么,但若在夜宴之上,宫内灯火通明之时,让人看见皇上身上的龙凤啼血,却是极为不祥啊…”她皱眉叹息,“臣妾也是在素洁拿这块布的时候多留意了一下,一眼便瞧出了其中不妥,因在比赛期间,臣妾忍了好久才忍住不说的。”

素洁早已惊得跪下,连请罪的话都说不出来。我暗皱眉头,在如此情况之下,实想不出怎么才能赢得了皇后,唯道:“把那件紫氅拿过来给本妃瞧瞧!”

皇后掩嘴笑道:“妹妹还要看吗?本宫知道你心痛这位奴婢。你尽管放心,她这算是无心之失,无人会降罪于她的。”

我不理她的冷嘲热讽,只示意宫女把紫氅拿了过来。我看得清楚,没有灯光照射,这件大氅还是美丽的淡紫之色,里衬是滑软的绸缎制成。我翻转过来那件大氅,手指摸了摸大氅里衬,却感觉那里略有异样。我心下一动,从下摆处摸了上去,直至那灯光照出血迹之处,感觉手指摸到了一块布片,用力将它扯出,却原来是一块大红的绸布,不知被何人放在了里面。

我一笑,举起那块绸布对素洁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缝制衣裳之时把这布片也缝了进去?让人以为染有污迹,这可是大罪。”

皇后见了,目瞪口呆。她无法自圆其说,喃喃不成言语。我转头向夏侯辰道:“皇上,此物一取出,这件大氅还是一件毫无瑕疵的大氅,皇上您何不试试?”

因依旧是白天,殿内未见灯火,夏侯辰的脸庞隐在暗处,瞧得不太清楚,可我总感觉他笑了一下。他走下台阶,从我手上接过大氅,自有宫婢为他披在身上。他的脸庞在紫色狐狸毛的映衬下,当真丰神俊朗,尤其把一双眼晴利’得黑中带紫,更添一份别样的尊贵凤采。一众妃嫔早瞧得呆了,良久才发出赞叹声。如此一来,输赢自是立见分晓。

夏侯辰当即宣了圣旨,立素洁为新任尚宫,掌管尚宫局。杜尔珍虽有不忿之色,可皇后都哑口无言了,她还能怎样?

那件由素洁精心制出的紫色大氅,便交由我仔细收好。当晚夏候辰留宿昭祥阁的时候,我叫人热了几样小菜,与他共饮,席间闲闲地问他:“皇上,您说大氅里的那块布片到底是谁放进去的呢?”

他一口将酒饮下,颇不耐烦地道:“你们女人制衫绕环的事今儿已烦了朕一整天了。朕放下国家大事不理,陪你们胡闹,好不容易得个清净,你就让朕静静好不好?”

我瞧了瞧他,见他眼睫毛极长,一饮了酒,眼影之中略有红润,不由得伸手抚了抚他的眼角鬓边,道:“臣妾知了…”

话一出口,自己便也感觉惊奇,心想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么糯软娇嗔。我并没有特意如此啊?

他听了我的话,心情大好,笑着问我:“你若想胱努叫康大为来唤便是,何苦偷偷地跟着?”

我正夹了一筷子吃食放入口中,听了他的话,那一筷子吃食便从嘴边跌到了盘子里。回眼望他,见他浅笑晏晏,心中不禁起了疑惑,他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演出来的?

又想起自己被康大为当场捉住的糗样,我平生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吞吐起来,嗫嚅不知说些什么。

他则心情更好,连夹好几块吃食入嘴。我发现了一个小现象,那便是,他的心情若好,便会食量大增,这倒不能假扮吧?

皇后绝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用一块红布随便塞入大氅中便算了,定是如她所说,用特殊的颜色弄污了那件大氅,让素洁获一个辨识不清的罪名。这么说来,有人一早便知道了皇后会这么做,一早换下了那块布料,而且是在素洁选了那块布料,皇后使人弄污那块布料之后,素洁裁剪衣服之前短短的时间内。何人有如此高超武功的属下可派,答案呼之欲出。

我暗自惭愧先前对他的猜疑。若他将考题告诉了皇后,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为了维系这个朝堂,这个后宫的平和,他想必也绞尽了脑汁吧。

他这个皇帝当得并不容易。我夹了筷吃食重放入嘴,脑中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心中一惊。以往我每次一想及他,便都是猜疑与猜测,将他所做的一切皆看成为利,何曾为他设想过?难道现在自己便已经渐渐地改变了吗?

我知道皇后一定会以为是我派人动的手脚,并不会猜疑到夏候辰的身上,可我现在却对他没有丝毫的埋怨,反而觉得理应如此。如果皇后意识到夏候辰对她已然不信任,而后此种不信任便会由宫内传往宫外,届时时家作祟,会引起朝政多大的震荡,那便大大违背了我们当初的愿望了。

他不出面,皇后便会以为这仅是女人之间的战争。她既当了皇后,便明白后宫的规则。夏侯辰不可能只宠一个皇后,唯有她自己把敌手打了下去,才能保得住长久的荣宠不衰。如今我两番赢了她,她定对我恨之入骨。不过不用怕,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自我再次入宫的那一日起,想必她已将我列成敌手,便是再多一些恨意,又能怎样?

风筝蓝天飞舞,姐妹之情却

素洁虽当上了尚宫,但我叮嘱于她,初上其位,一切行事要小心谨慎为妙。

众人皆知是我抬她上台,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素洁本就谨慎,自然诺诺答应。她居尚宫之位之后,我们便没有多加往来。

她人原本分,对做钗制衫有天然的兴趣,听闻到了尚宫局之后,与那位霍千萍一拍即合,两人设计出不少新鲜的花样,特别是织金累丝制出来的金钗,成为宫中人人争相拥有的头钗。

其实此种金钗虽精巧无比,却不够坚固,日子长了便显出它的缺点来。但为求在比赛之时夺得众人眼球,我也唯有拿出此项技法让素洁预先练习。

其实尚宫局争夺尚宫之位时,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项而已。夏候辰出题之前,先叫康大为叫了几位尚宫局资深的熟手技人前去问话,听她们的意见,我略一打听,便知道他想考些什么。虽然我不若皇后那样直接问夏候辰,不也同样拿到了消息?

近日春雨绵绵,一连下了好几日的细雨。桃花在雨水中悄然零落,唯余一地碾落成泥的余香,枝头却结出青色小果,显示出大自然的天然规律。

我身上近日来了葵水,由内侍监记了档,夏候辰便没有召我侍寝。他对我原本就宠幸得不多。我们仿佛有了默契,他并不欲使我成为众矢之的。他依然恩泽遍撒花丛,甚至连宁惜文处都去过两次,事后还对我道:“你那妹妹与你美态不同,却有某种相同的神韵。”

我当然故意拈酸吃醋,在他面前娇嗔,“皇上,您怎么老拿我跟人家比呢?”

吃醋吃得多了,拈酸的样子仿得多了,便熟能生巧,有时几乎连自己都认为是真的了,逗得夏侯辰大乐。

他宠幸我虽不多,但每次在我这里的时候,便一直折腾,弄得我疲惫不堪。

第二天他走后,我总要睡到下午时分才起身。打听他在其他妃嫔那里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有时一两个时辰便放人走了,有时事后他还自己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我虽凡事擅用手段,任尚宫之时也知道不少房中之事可用汤药滋补,可这件事我却从未用此手段。我与宫内妃嫔关系不好,也不便以此事来打听。夏候辰在其他妃嫔处也宠幸过一两位宫婢,可在我这里却从来没有。不然我也好有个参照,莫不是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过了两日,葵水终于过了,内侍监马上传了皇上旨意,说今晚留宿于此。虽然他对我没了以前的粗暴,我也渐渐得到一点儿欢愉,但一想起他的折腾劲,我还是不由在心底犯了愁。素灵与素秀倒是喜滋滋地帮我穿衣打扮,还拿了花瓣精油出来,准备我沐浴时使用。我见两人杏眼桃腮,正值青春年少,便在夏侯辰来昭祥阁的时候,让她们整天在夏侯辰身边晃悠,结果却是一个都没得手。我心中不由苦恼,心想这事儿看来还得问问娘亲才行。是不是凡是男子都是如此?

华灯初上,夏侯辰便踩着点子过来了。他每次来我这里,总是要点三两样小菜,喝点儿蜜酒,但量却控制得极严。自从与夏候辰相处得久了之后,我才知道他当真律己极严,平日里并无玩乐,像前朝皇帝经常进行的狩猎春游、斗鸡斗狗、射猜等活动,皆没见他提起过兴趣。除了在各妃嫔处还正常之后,平日他不是呆在御书房,就是与一帮大臣商讨国事,简直有如皇帝之中的苦行僧。

我一想及此,不由得扑哧一笑。他从对面抬起头,冷峻双目扫了我一眼,“爱妃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了?”

我夹了一筷点心放在他的碟子里,道:“皇上,春日苦短,皇上没有兴趣与臣妾等前往千寿山一游?”

看他的样子便知他没多大的兴趣了。他搭了眼皮子不说话,半响才道:“爱妃想去?”

我道:“下了好几天的雨,天好不容易放晴,便想出去走走。来来去去都是御花园,真提不起什么兴致。我协理六宫这么久,也没带给姐妹们什么趣事儿,不如春日出游一番,可好?”

千寿山离京城不远,不过十里来路,一向是皇家狩猎之处。前朝老皇帝也曾经常带着妃嫔们在此游赏玩乐。

其实我是想,每次我葵水过后,他总要在我这里留上三四天的。如果明日出发,与众妃嫔们一起,若有人能引得了他的注意,岂不是很好?

夏侯辰目光闪闪。我知这是他起了疑心的先兆,以为我又在算计什么,便略有些失望地道:“皇上,若您国事繁忙,便只当臣妾没说。”

夏侯辰便笑道:“爱妃难得有此兴趣,朕自当遵从。”他附在我耳边道,“以天地作被阴阳交融,倒有别样一份乐趣呢。”

我面红过耳,扯了他的袖子,“皇上,您怎么老想着这些?”

他便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嘴唇已急不可耐地吻在了我的颈间。侍候的宫人一见如此,早红着脸退下了,还极为体贴地帮我们关上门窗。

他头一次在宫婢们面前表现得如此急躁,羞得我涨紫了脸皮,想从他手里头挣脱了下来,却始终不得。我扭动了几下身躯,却换得他在我耳边低声道:“爱妃,你这几下,可让朕实在忍不住了。”

他声音和悦,款款低语,仿佛雀鸟呢喃,说的却是如此露骨之言语,又让我浑身血往上涌。我唯有把头埋在他的颈脖之间,却忽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便不自觉地轻轻咬在其上。没想到他浑身一震,抱得我更紧,疾走几步将我扔在了床上,整个身子覆盖了上来。

又是一夜的折腾。这次却是不同,那种仿若身体飞上云端的感觉让身体的欢愉提到了极致,可欢愉过后便是疲累,他却不让我休息。我几番想沉沉入睡,都被他又折腾醒了。直至天色渐明,阳光从窗棂间照了进来,我才睡了过去。隐隐听得他起身叫人侍候上朝,我心中只得叹服他体力的充沛。

我勉强提醒自己,千寿山一定得成行。即便疲累不堪,我还是在中午时分醒了过来,便发了帖子到各宫,有愿意成行的,便报备上来,午饭过后出发前往千寿山春游。因夏侯辰也去,她们哪有不雀跃跟着的。我仍用了与皇后同发倡议的名义,事后才通知了皇后。我知道这样让她更恨我一层,但只有她恨我了,才不会疑心到夏侯辰。我们原本的初衷便是如此,我自然得做多几件让她恨的事来。

宫中人多好办事,一声命令下来,奴才们便一早打点好了。无数马车等待在宫门外,沿途侍卫护送,一路蜿蜒而出,来到了千寿山上。

千寿山因是皇室的御山,一应设备齐全,与宫中并无不同。皇后的住处自然是离皇上最近的,如今我的妃位略低于皇后,原应该选与皇上毗邻的梦海阁的。

可我一听这梦海的名字便道:“本妃向来浅眠,还让本妃梦里见海,岂不更是睡不着?”

领事太监便一路报名,我便道:“这印月阁不错,阁如其名,一定每晚有好大一弯明月。”

领事太监便道:“只是此阁离皇上住处稍远,恐不方便。”

我笑道:“千寿山就这么大块地方,即便再远,又有几步路可走?既出了宫,便没这么多规矩。皇上若怕麻烦,本妃便多走几步算了。”

领事太监只得应了。

我想他与我之间的住处虽不是太远,但中间隔了好几阁,中途这个美人出来展一下歌喉,那个美人出来偶遇一下,也能分散一下他的兴趣。

我们到达千寿山时,天色便不早了,安顿下来又花了不少时间。华灯初上后,他果然被皇后留住,没宿往我这里。我吁了一口气,心想今晚可算能睡个好觉了。

睡眠充足,我好不容易才缓过了神儿。司天监说这几天都是晴天,果真如此。第二天千寿山被阳光笼罩,绿草碧树背铺上了淡淡的金色,美不胜收。

我换上清爽便于行走的白色团花纹八破裙,上身只穿窄袖对襟衫,头上只用一支翠钗挽住头发,换上便于登山的翘头厚底绣鞋。镜子中的人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干练,看得我暗暗喜欢。

正要出门到皇上的住处与他会合,安排下面的活动,却听到院外有人道:“快禀告娘娘,皇上已带着人出发了,让老奴来接娘娘的。”

我一怔,忙疾步走了出来。康大为正在院子里站着,一见我便道:“娘娘,您选的地儿可真偏僻,跑得老奴气喘吁吁的。”

他的额头果然有汗。我忙叫人递了汗巾子过去,笑问他:“康总管,太阳不过才刚刚升起,皇上为什么这么急呢?”

康大为胡乱用汗巾子拭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您就别问那么多了。皇上一大早就起了身,见千寿山空气好,便使人叫醒了众妃嫔,一路向千寿山出发。老奴亲自第一个跑来通知你。谁曾想您的住处这么远呢?”

他一连讲了两次这话,我便明白了,夏侯辰这是针对我来的。他一声不响地把我扔下了,就是想让我三步并做两步地追赶,最好赶得头钗尽落,张皇失措才好。

我心想如不称了他的心,他心中便又有了一个疙瘩。他是皇上,权势如一把剑般悬在我的头顶。我唯有急切地向康大为道:“那我们得快点儿赶过去。”

素灵与素秀早换好了衣服,听了我的话,便一左一右地扶着我。康大为在前头带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千寿山是皇家御山,圈了好大一块地儿,地势却不陡峭。山上种满了奇花异草,花草形态却与御花园工匠精心侍弄的不同,颇有一些天然去雕饰的味道。既是来赏玩,便没理由来上山还要坐轿子的,我唯有跟着康大为一路小跑地往夏侯辰去的地方赶。

一路上也见有被落下的妃嫔三三两两急急地往前走,见了我便打声招呼行礼,面有奇异之色。我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我这个主办之人都落在了后面,可见皇上的脸变得有多快。

到了最后,我们这伙人居然聚集了五六名妃嫔。我仔细一打量,这五六人皆是皇后跟前不大得宠的,又或是平日里与世无争的。大家一路往山坡上赶过去,我跑得实在累了,脚步便缓了下来。女人在一起,哪有不闲聊的。这几名妃嫔虽然平日里没多大的来往,但她们对我的偏见不多,便一路聊着衣衫鞋样等等闲话,一路往山上走,倒也自在。

好不容易见到前面有一片极大的空地,地上绿草如茵,早铺上了防水的油布,上面团团而坐三三两两的妃嫔,仿若绿地之上盛开的朵朵鲜花,五色斑斓,美得耀眼。皇上与皇后居中而坐,围着他们的,自是几位颇得宠的妃嫔。我略一打量,便发现宁惜文独坐一隅。她一向与皇后挨得近,无时无刻不向我炫耀她的受宠程度,可这次却离得远远的,穿得也并不夺目耀眼,不知是何缘故。

我领了几位妃嫔走近,依例向皇上皇后行了礼,其他妃嫔则又向我行礼,又有妃位低的向妃位高的行礼。一阵忙乱之后,皇后叫人腾了个空当出来给我,这才笑道:“妹妹定是贪恋山上空气清新,才起得迟,来得晚了。不过也是,整天呆在宫里头,的确挺气闷的。一旦闻着山上的清新空气,便不合得起床。本宫今儿个也差点儿起不来,非得皇上再三催促,才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我忙向皇上皇后道歉请罪,一番说辞下来,才换得夏候辰冷冷地哼了一声,“她一向懒惰,你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在宫里头尚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

我垂首无语,心想自己罪名够多的了,“懒惰”这个词儿倒是新鲜,今天第一次听到。他尖酸得毫无道理可言。一个月唯有他到我那里的几次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便被他拿来说辞,真是冤枉至极。

他的一顿骂,把其他几位迟来的都带到了。那几位迟到的妃嫔个个露出羞愧之色,我便暗暗庆幸挨骂也有人陪。

皇后便笑道:“皇上,您别生气了。看今儿天气晴好,臣妾叫人准备了不少风筝,妹妹们今儿个穿得都轻便,难得出来,不如让妹妹们都松乏松乏,放放风筝也好。”

夏侯辰这时才放松了脸皮,点头应了。

我巴不得离这张冰脸越远越好,忙起身从发放风筝的小太监手里拿了一支蝴蝶风筝去放。

众妃嫔有意在夏侯辰面前表现,有的还带了私藏的夺目出色的风筝来,比如说极长极巨大的千足蜈蚣风筝、沙燕风筝、画有西厢记图案、富贵牡丹、五福捧寿的风筝等,色彩鲜炎努令人赏心悦目。而且从绘制的笔法来看,笔触细腻多变,形象夸张而逼真,当真是人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像我这样毫无准备领着普通蝴蝶风筝的倒有几位,便是后面跟来的那几位了。来这千寿山,是昨天中午时分才通知下去的,她们准备得如此充分,果然个个都财大势大不容小瞧。

只是我这个发起人,反而寒酸得落在了人家的后头了。

被夏侯辰这顿排头一吃,我更感觉我这宠争得不够尽力,仿佛没使尽吃奶的力气一般,不禁略感有些惭愧。我与他有协议的,目的就是让皇后吃味,把枪头指向我,看来我得再卖力点儿才行。

正思索着,却听草地上传来阵阵喝彩,却原来是皇后的风筝正扶摇直上。那是一只巨大的彩凤,从地上望去,只见七彩的羽毛,青色的凤爪,仰首直冲云霄,仿若真鸟一般。

我暗想,既有彩凤,必也准备了金龙,皇后对夏候辰倒真是下足了本钱。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真龙便也直冲上天,与彩凤比翼双飞,嬉戏起舞。看来这一次皇后得了头彩,去了一些前两次被我尽赢的丧气吧。

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抢她的风头,我便有些无聊起来。四下望了望,想找个地方静静,却见宁惜文手里也拿了一只普通的蝴蝶风筝,神色羡慕地仰望着天空中飞舞的那一龙一凤。我总感觉宁惜文此次出来,似有心事。她对我怨意已久,见她独自站于一隅,我却不能上前询问,只得在僻静之处暗暗打量。

皇上皇后的龙凤风筝先是自己放着,过了一会儿便交到了宫婢手上。两人坐在草坪上言谈甚欢。

放风筝时略有小风,此刻的风却吹得逐渐大了起来,忽然间一阵强风吹来,把天上的大小风筝吹得左右摇摆不定。那龙凤风筝本来体积就大,被风一吹更难操控,拉得下面的宫婢几乎脱手,幸得又增添了几名宫婢拉着,才没有脱手而去,却使得那龙凤风筝在天上打起架来。本来两风筝相距便近,现在绳子绕在了一起,眼看便要坠地,一众宫婢急得失声惊呼。

我暗暗好笑,心想这下可好了,天上龙凤明斗,地上凤龙暗斗,倒也应景。

却见宁惜文不知何时舍了自己手里的风筝,迎上去,帮宫婢们解开在天上缠绕的风筝。我心中暗暗称奇,宁惜文开始便独坐一隅,这时候去凑什么热闹?

风越吹风大,天上的风筝便越缠越紧。眼看龙凤挤成了一团,虽有宫婢们出死力拉着线,线断也是迟早的事。皇后好不容易得了个头彩,想不到老天爷不帮助,到头来又让她见了个不吉之兆,也不知她心里是不是堵得慌。

皇后与皇上此时自然也顾不得在地上相谈欢了,都站起身来指挥宫婢。只可惜遇此情况,神仙也难救,只能舍了一只救另外一只。只听得啪的一声,凤形风筝扯断了线远走高飞了,龙形风筝没了牵绊,独自高高在上飞舞。围着它的,自然是一些小型的雀鹰蝴蝶之类的,倒重现一片祥和。我心想,怎么会这么巧的,断的是凤形风筝而非龙形的?

不由暗暗打量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康大为。据闻他身手甚好,我虽从未见过,但我上次跟踪夏侯辰便是被他捉了出来,想必传闻是真的。

却见他袖了双手立于一旁,老老实实的样子。

凤形风筝既断,宫婢们便站立不稳向后倒退。恰好宁惜文站在她们的身后,被她们一撞,便跌了个滚地葫芦。只听得惊叫连连,中夹杂几声惊呼,特别的刺耳。我一听是宁惜文的声音,忙走过去查看。拨开人群,却见宁惜文躺在地上呼痛不止。我见她以手护着腹部,心中一沉,想她该不是…

宫婢们忙扶起了宁惜文。皇后看来与我一般想法,忙叫了御医过来确诊。我暗叫不妙,心想宁惜文脑子坏了吗?在胎象未稳之时,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此事?

可我却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御医向皇上恭喜,看着皇后亲切地挽了她的手臂,让她注意休息,小心身体,还向皇上奏请把她所住的地方换到离昭纯宫近的清韵阁。自然又引得人人羡慕,赞扬不已。

夏侯辰自是大为高兴,当即晋了她的妃位,成为贵人。其他妃嫔道贺声不断。我见眼前满眼的喜乐融融,心下却一片悲凉。皇后春秋正盛,未产嫡子之前,若肯接受他人产子,倒也奇了。

前几朝倒有先例,低等妃嫔产子,为保其性命,可以过继给皇后。但如今皇上正全力钳制时家势力,朝堂内外几成水火,怎容皇后坐大?只怕日后斗争一起,皇后便成水中沉木。再说了,有前朝上官太后的先例,皇后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会不存一份戒心吗?孩子的亲生母亲尚在,宫内人多口杂,难免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教坏了,到了最后,调转枪头对准自己。

我左思右想,总是感觉宁惜文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一个不慎,恐怕母子两人的性命都威问题。可看见她刚刚拼了命护着的模样,我便知道她是多么期望有一个孩子。

后宫的女人谁不期望有一个孩子,谁不希望能母凭子贵呢?

山坡之上的阳光照射下来,将绿草的叶面反射出一层绒绒金光。我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见她含羞带笑的脸,情深款款地望了一眼满脸俱是喜色的夏候辰,又回头向关切问候她的皇后称谢,唯独没望的,却是我这个姐姐。素灵虽为我披上了大氅,我却感觉浑身冰凉刺骨。

回宫之后,我便叫粟娘时时注意清韵阁的情况,但我也知道,自己理会不了那么多。宁惜文与我刚开始时一样,将皇后当成了靠山。只不过我比宁惜文清醒,再加上我在宫内呆的时间长,熟知尚宫局一切,自己留了一手,现在想想宁惜文的秉性,只怕是砧板上的鱼肉。

去了千寿山一趟,反惹得夏候辰无理由地不痛快起来,一连两个星期都没往我这边来。我倒有些着急了。因着宁惜文的事,我要向他讨个便利,找个借口将宁惜文的住处搬离清韵阁,最好搬到我的昭祥阁。由我照看着,总能想办法保住了她腹里的孩子。

素灵见我几日都神不守舍的,便打趣道:“娘娘,您莫不是想着皇上了?娘娘如今身份高贵,皇上不来,您也可以去看看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