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池点点头,刚转过身,清穆就已经单手扛起了冰棺,青年面色温和,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我们回去后从长计议,他一定会没事的。”

后池神情微顿,嘴角勾起,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来。

众人转身朝通道外而去,古君上神神情复杂的望着那冰棺,复又看向扛着冰棺的青年,沉默的跟在了几人身后。

聚灵珠,聚妖幡,镇魂塔…失之定会三界大乱,柏玄,你究竟要干什么?

离山

四人走出冰底通道,踏入红船的一瞬间,万丈冰谷颓然倾覆,千里之地瞬间融化,晶莹的世界一寸寸褪色,被冰封的水族重获生机,波浪卷起翻天之势…似是随着那冰棺中人的离开,这片隐藏在海中的神秘世界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片息后,万物归于宁静。

回行的路上一片沉寂,老龙王瞧着心思各异的众人,心底敲着的小鼓一直没有停下来。

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就算是那小神君,应该也没胆子动吧…应该吧…

后池站在船舷处,望向远方,神情莫测,长发迎风而展,透过那凝住的背影,唯余下冷漠的气息缓缓蔓延。

老龙王朝后池所站的地方飞快的看了一眼,他实在是不敢随便猜测这小神君的心思,能将天帝天后弃之敝屣的性子,还有什么能制得住她?也许古君上神能…

他胡子一抖,径直朝古君上神看去,见这位后古界来三界中的至强者搓着手、委委屈屈的望着自家的闺女,老龙王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了过去。

算了,他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清穆看着自出冰谷后连一眼也没有望过冰棺的后池,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

窒息的氛围下,一行人匆匆回了北海龙宫,老龙王踌躇再三,终是在后池冰冷的面色下歇了将他们留下的心思。

红船停在北海边,他将三人送上岸,道别后望着朝瞭望山飘去的祥云,浑然不觉的抬头站了良久。

“殿下,小神君的事难道没办妥?”不知何时从海底龙宫跟来的龟丞相见老龙王忧心忡忡,低声询问。

“办妥了。”龙王低应了一声,转身朝海上走去,行了几步,停住了脚步,摆摆手道:“老龟,你回去代本王说一声,北海暂时交给龙轩打理,你从旁协助。”

龟丞相一愣,背上重重的壳一抖,急忙小跑几步跟上前:“殿下,您这是要…”

龙王出门远游、将北海交给大殿下打理不是没有过,只是却从来不会如此突然,更何况古君上神才刚刚拜访了北海…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闭关修炼了,这次入深海龙族禁地闭关,若非是威胁我北海生死之危的事,否则你们就不必来打扰本王了。”

老龙王一句话说完,身形一动,化为一条青色的盘天巨龙,朝海底而去,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龟丞相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撂担子落跑的老龙王,哭笑不得。

殿下,平时让您修炼就跟要了您的命一样,这次您究竟是闯了什么祸啊!

瞭望山,日头渐落。

大黑懒洋洋的躺在木屋前的草地上,四只爪子扑腾着飞舞的蝴蝶,红红的肚皮露在外面,软软的一团。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点光亮,它眯着眼闻了闻气味,愉悦的叫了两声蹦起来朝院子外跑去,正好赶上了后池一行从云上下来。

清穆抱住扑上前的大黑,在它毛茸茸的耳边摸了几下便放了下来,道:“一边玩去。”

遭到了冷遇,本来精神十足的耳朵瞬间耸拉了下来,它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发现院子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副冰棺,不解的叫唤了几声,见没人搭理它,只得怏怏不乐的朝里屋走去。

四只脚慢悠悠走过那冰棺,随意一瞥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身子一抖,大黑目不转睛的盯着冰棺中人停了下来。

没人有心情去顾及大黑奇怪的神情,古君上神望着面色低沉的后池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己的竹屋。

清穆拍了拍后池的肩,本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怀中的蛋到了补充灵力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进了屋。

凤染左瞧瞧右看看,实在不想和一只神情呆愣的黑狗对视,也跺了跺脚身形一转消失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寂静无声,日头慢慢的不见了踪影,冰棺正好放在了竹林的石椅旁,后池走过去坐下,托着下巴,手放在寒冷彻骨的冰棺上,眼眶终于渐渐变红。

不想去为难父神,他位极上神,虽然懒散又不问世事,可是却一直心系人间百姓。

聚灵珠也好,聚妖幡也罢,引起的后果她都不在意…可是镇魂塔乃人间安宁所在,若是丢失,恶鬼肆虐,人间将百年无平静岁月,她又何以忍心?

所谓神位,受世间万民朝拜,所享有的从来不只是尊荣而已,责任重于泰山,若为一己之私让天下倾覆,她又有何资格位列上神?

可是…是柏玄…需要镇魂塔来活命的是柏玄。

百年人间黑暗,能换他重生。后池,你当真不愿吗?

闭上眼,感觉到心底的交战,后池压下颤抖的双手,望着冰棺中沉睡的身影,抱住肩低下了头。

在她身后,不远处木屋的窗口处,清穆抱着手中因灵力灌注而隐隐发烫的蛋,眼渐渐变得黯然。

他低下头,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坚决起来。

“真是拿她没办法,你说是不是…希望你破壳以后能消停点。”似是叹息,似是玩笑,但终究缓缓消逝在了渐落的夕阳中。

沉默而安静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山头,后池整日怏怏的坐在冰棺旁,不时的说些清池宫的往事希望能唤醒柏玄,虽然她心情低落,但也没忘了每日替那只‘嗷嗷待哺’蛋补充灵力。

其他三人看在眼底,急在心底,虽然凤染把清池宫中的古籍全搬到了瞭望山,堆满了木屋,但清穆一时也没找到解决的方法,古君上神不忍心每日看见后池神情怏怏,干脆搬回了清池宫,凤染难以置身世外,被这别扭的老头子抓回去当苦力。

半月后,夜晚。

凤染回了清池宫,清穆照旧在房间里寻找让柏玄苏醒的方法,后池抱着大黑懒洋洋的坐在冰棺前继续每天的回忆…

刚坐在石椅上,后池就身子一僵,惊呼一声,望向冰棺的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惊惶。

隔着窗户,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不对,清穆抬首,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朝外道:“后池,出了何事?”

被这声音一惊,后池急忙转过头,瞧见清穆眼底疲惫的血丝,忙缓了缓僵硬的神情,面不改色道:“无事,大黑的爪子抓到我了。”

被冤枉的大黑不满的哼了一声,但不知怎的,感觉到抱着它的那双颤抖得不能自已的双手,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傲娇的甩甩尾巴离开,反而抬起肉嘟嘟的爪子轻拍了后池两下。

这一番景象落在清穆眼底就变了个意思。“没事就好。”见一人一狗相处愉快,他笑了笑,没有过多关注,重新埋下头翻看桌上堆得如山高的古书。

后池转过僵硬的身子,看着冰棺中的情形,嘴抿成了脆弱的弧度。

冰棺中,玄衣人神态安详,面容未改,但灵气却渐渐变得衰弱…双脚之处甚至变得有些虚幻起来,就好像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一般。

这变化其实很小,若非后池天天在这里盯着柏玄,否则也很难发现。

但很显然,若是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这幅躯体终会消失,完全化为虚无!

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变成事实。

指尖的颤抖无法自抑,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决,墨黑的瞳孔甚至染上了几许微不可见的煞气,后池长吐一口气,将大黑放在地上,朝木屋走去。

木屋里,清穆整个人都像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古书中,伏在桌上的身影带着浓浓的疲惫,他右手翻看着古书,左手还不时的将灵力灌注到那金银交错的蛋上,偶尔转过头看向桌上那枚蛋,眉眼温和,眼底带着淡淡的喜意。

屋中夜明珠投射的淡淡光芒,落在他身上,静谧而安详。

看着这一幕,站在门边的后池刹那间竟难以挪动脚步,扎进掌心的指尖几度松开,最后还是缓缓握紧。她揉了揉脸,眉头松开,轻咳了一声,走了进去。

听到声响,清穆抬头,见是后池,眼底带了些许诧异:“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

话一说完,见后池挑了挑眉,发现这句话中不由自主的醋味,清穆忙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说完了呗,哪有那么多事可以说。”后池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递给清穆,神情淡然:“老头子既然说他也许过个几百年会自己醒来,我等着就是了,八千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么几百年的时间。”

听见这话,清穆一怔,看后池面色放松,不似作伪,也舒展了眉头:“你能放心就好,这半个月我真怕你闷出病来。”

“让你担心了。”后池接过清穆手中的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它猛瞧:“清穆,你说他出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我好想看一看…”

见后池睁大一双眼巴巴的望着那枚蛋,清穆失笑,道:“你急什么,再过百年它就破壳了,到时候自然知道。”

“还有百年啊…”后池似是叹息,似是遗憾:“我怕我等不到了。”

后面这一句太低,清穆没有听清,但见后池似是有些闷闷不乐,眼神一转,拍了拍她的头,从古书中抽出一张红色的请帖,递给她。

“古君上神向天帝为我延后了半月时间,我暂时不会去两界之处,这半月时间我就在这里查看古书,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法,若是你闷,不如邀凤染一起去妖界玩几天,再过几日便是妖界的年节,应该会很热闹。”

随着清穆渡过九天玄雷,他的地位在三界中也今非昔比,妖界年节由妖皇主持,从不邀请仙界中人,但这次却破天荒的为清穆送来了一贴。当然,古君上神和后池在往年时便会有此待遇。

看着手中妖冶得赤红的请帖,后池眼一眨,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记得妖界年节的次日,就是天后的寿诞吧?”

清穆顿了顿,点头道:“没错。”迟疑了一下,将埋在古书中的另一封请帖拿了出来,揉了揉眉头:“这是天宫送来的,想来不是天后的意思。”

后池接过来一看,嘴撇了撇:“应该是天帝,他倒是讲客气。”

见后池嘟嘟囔囔的,清穆弹了弹她的脑袋:“好了,别想了,回清池宫去邀凤染吧,现在出发能提早些时间到妖界,还能好好玩玩。”

“恩,我也想出去走走,你就留在瞭望山和大黑一起看家。”

后池点头,看着手中的蛋,眼底划过一丝不舍,但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把它朝清穆抛去,清穆手忙脚乱的接住,脸色微变,无奈的看着后池。

见清穆神情无奈,后池尴尬的笑了笑,挥了挥绣摆,转身朝外跑去。

“我走了啊!”

红色的身影跳上祥云,朝天际飞去,空中传来模糊不清的道别声,清穆笑了笑,继续埋首于古籍中。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在这半月之内还没有找到方法,恐怕就真的只能那样做了…

消失在瞭望山上空的祥云转了个圈,并没有朝祁连山的清池宫飞去,而是穿过九重云海,落在了人间。

冥界和人间界并于一界,位于九幽之底,虽是天帝所派仙君执掌,但却和天宫中的联系并不紧密,若是她先取了镇魂塔,则还有缓冲的时间去夺聚灵珠和聚妖幡,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把清穆和凤染牵扯在里面。

九幽之底虽说建在边荒之地,可那镇魂塔作为三界至宝,除了执掌的仙君,便只有天帝知道其隐藏之处了。

若是以前,来了人间,后池一定满腹好奇的到处观赏,可是现在她却没了这个心思。凭着以前看古书的记忆,将灵力一点点释放,搜寻两日后,后池终于在京城近郊的龙脉之处找到了埋藏于地底的镇魂塔。

人间阳气至盛之处莫过于皇家龙脉,想来那镇魂塔在此处的灵力定是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失去了镇魂塔,那人间…明白历任执掌九幽的仙君将镇魂塔放于此处的意图,后池神情一顿,咬了咬嘴唇,朝镇魂塔所在之处飞去。

瞭望山。

将古籍搬到了院中的清穆低垂着头,难得的小寐了一会,感觉到空中急速而来的破空声,抬起了头。

半空中,将长鞭踏于脚下,一身黑衣的凤染破空而来,英姿飒爽,凤眉微挑,十足的肆意霸气。

见她还是这么一副张扬像,清穆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正准备继续寻找,却发觉到不对劲,陡然站了起来。

后池回了清池宫邀她去妖界,凤染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似是猜到了什么,清穆的脸色陡然变白。

凤染落在院中,见清穆愣愣的站在冰棺旁,石桌上还摆着一堆书,笑道:“清穆,你倒是专心,找到方法了没?”

问了一句,见清穆没有反应,她环顾四周看了一下,轻咦了一声:“后池怎么没守在这里看住她的宝贝柏玄,她倒是舍得离开!”

听见这话,清穆身子猛地一僵,兀然抬头,眼底隐隐带了血红之色:“凤染,后池没有回清池宫?”

这声音太过冷硬,凤染一顿,觉得气氛实在凝重,摇了摇头,低声道:“后池没有回去,清穆,出了什么事?”

清穆垂头,手慢慢握紧,眼却在不经意间瞥到棺中的柏玄,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陡然大变。

“该死的,我竟然没有发现。”他低声道,声音中满是懊恼。

凤染闻言看向冰棺,见柏玄双脚处若隐若现,面色亦是一僵:“清穆,柏玄何时起了变化?”

“应该是几日前。”想起那日后池言词和神情的不对,清穆转身道:“凤染,后池应该去了人间界拿镇魂塔。”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了妖界或仙界?”凤染挑了挑眉,道。

“不会。”清穆摇头:“妖界两日后是年节,妖皇主持大局,势必会有所疏忽,天宫三日后是天后寿诞,也是如此,人间界与两界来往不多,后池定是想先取了镇魂塔,再去妖界和仙界。”

“我们快拦住她,清穆,若是后池真的这么做,就算有古君上神护着她,也一定会难容于三界。”凤染急道,转身就准备往人间去。

“来不及了。”清穆拉住她,轻声道,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凤染,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帮她。你把它带回清池宫,拖住古君上神,我先去妖界,然后再去仙界。”清冷的声音自他嘴中吐出,格外镇定,就好像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般。

看着递到面前的蛋,凤染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逞什么英雄,时间紧迫,仙妖两界你一个人根本不行,我把蛋送回清池宫,你去仙界,我去妖界。”

清穆摇头:“凤染,你不必卷入其中,这件事非同小可…”

“清穆…”凤染摆了摆手,神情凝住,打断了他的话:“万年前我就不容于三界,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不成!”

望着凤染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浓浓煞气,清穆顿了顿,也笑了起来,清冷的面容瞬间变得温和如玉,华光内敛。

“好。”

清穆几时对凤染有如此的好脸色过,更何况一笑之下,容颜俊美,超凡脱俗,世间璀璨一时尽失。

凤染心底打鼓,‘哎呀’一声,忙接过蛋道:“清穆,想不到你还挺俊的,不过你还是对着后池笑吧,本仙君对定过婆家的可是无福消受。”

说完这句,长鞭向空中一挥,驾着云落荒而逃。

清穆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望着消失在空中的黑点,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日头刚落,瞭望山万丈霞光,漫山遍野的竹林摇曳。

一座冰棺落于院中,冰冷彻骨,里面躺着的人安详宁和。

一只黑狗乖巧的蹲坐在冰棺旁,纯黑的毛发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渐渐变成了血红之色。

几间竹屋错落的置于院中,静谧舒适。一草一树,一桌一椅,都是他亲手所布。

他静静抬首,望着晕红日头下的小院,似是看见后池推开木屋,手里别扭的捧着蛋,一张脸苦巴巴的。

“清穆,你看,他怎么还没动静,我都等不及了!”

清穆伸手欲接,但那火红的人影却缓缓消失,他扬起嘴角,勾勒出坚毅的弧度。

后池,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他出世。

百年而已,你还有千年万年,一定可以陪着他长大。

他垂首,对着冰棺旁的黑狗,如往常每一次离家时般道:“大黑,守好家,等我们回来。”

黑狗似懂非懂,望着消失在院中的白衣人影,耸拉着脑袋垂下了头。

瞭望山一片宁静,冰棺静静置于山脉之中,沉睡的身影淡漠一切,就好像再也不能醒来一般。

 

三宝(下)

玄天殿里外,守卫的仙将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突然降临,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金光一闪,清穆就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中,神情淡漠而冷凝。

金光威压下,他们看见那守护了玄天殿数万年之久的白色灵光缓缓后退,甚至到最后瑟瑟发抖的龟缩到了角落里。

白色灵力乃天帝本源之力所化,极通人性,平时高傲自矜,何曾有过如此模样,仙将望向来人,感觉到自己不能动弹,一时间面色大惊,神情陡变。

认出了清穆的仙将眼底除了惊惧外,还带着明显的疑惑,清穆上君怎么会擅闯玄天殿…循着清穆的眼神,他们看见清穆直直的朝着王座走去,神情一震——清穆上君难道打的是聚灵珠的主意?

聚灵珠乃仙界至宝,他怎会如此大胆?

王座顶端处,泛着白光的聚灵珠被镶嵌在四四方方的水晶之中,温煦尊贵的气息自王座上蔓延,笼罩着整座宫殿。

不愧为三界主宰的印玺,清穆眯了眯眼,无视殿中仙将喷火的眼神,抬步走上了王座。

“清穆上君,快住手,聚灵珠乃玄天殿支柱,你如此做,会毁了玄天殿的!”

仿似没有听到仙将惶急的呵斥一般,清穆破开王座前颤抖的白色灵光,手在触摸到水晶的时候微微一震,被弹了开来,轻挑俊眉,他加重了指尖处的金色灵力,震碎水晶,将聚灵珠拿了出来。

聚灵珠脱离王座的一瞬间,整个玄天殿开始震动散落,王座瞬间化为飞灰,万丈灵光自聚灵珠周身扩散,突然出现的浓郁灵气让天宫的仙君一阵惊慌,纷纷抬头望向天宫中央悬浮的玄天殿。

那里,白光骤现,一抹金光交杂其中,似是尊贵无比,隐隐划破天际。

感觉到两股无比强大的气息朝玄天殿而来,清穆皱了皱眉,将聚灵珠收好,朝殿外的天门飞去。

正在仰头端看的仙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就看到数位守殿的仙将被蛮横的扔了出来,然后一声巨响,屹立在天宫数万年的玄天殿轰然倒塌,化为虚无,随后,一道金光自其中飞出,朝天门而去。

看着空荡荡、着实有些寒碜的天空,众仙面面相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毁了天帝的玄天殿?

“清穆,你胆敢盗聚灵珠,毁玄天殿,本帝绝不放过你!”

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划破天际,一道玄色人影从天宫深处飞来,正好停在了天门面前,挡住了清穆。

天帝虚站在空中,望向清穆的眼底逸出丝丝冷意,众仙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望向空中一玄一青两道身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穆上君经受了九天玄雷,迟早会晋为上神,成为天地之中的至尊存在,怎么会在天后寿宴之日做出了这种傻事来!

白光骤现,巨大的开天斧自天帝手中而出,朝清穆劈去,排山倒海的威压袭来,清穆眸色一暗,化为数道身影迎上前去。以他如今的实力,要战胜天帝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还有一个同样拥有上神之力的天后还没出现,所以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利用金光幻影突袭出去。

“荧荧之光,也敢相争皓月!”

冷哼一声,无数把开天斧应声而现,挡在了清穆化作的虚影前,居然毫无破绽。

清穆面色微变,眼底显出一抹凝重,天帝根本就是在全力以赴,丝毫没有手软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幻影重新重合在一起,金光之下,炙阳枪挡在劈来的开天斧面前,清穆瞬间提快速度,竟是丝毫不在意背后的安危,径直的朝天门而去。

望了一眼朝天门外冲去的清穆,天帝眼一沉,手一挥,一道玄光劈下,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看着那青色人影顿了顿,但却不肯停下来,天帝怒火渐烧,最后一丝耐性被磨光,手心处灵力骤现,纯粹的白色灵光开始在空中聚集,晴日雷鸣,一时间整个天门都仿似暗了下来,巨大的擎天巨掌出现在天际,朝清穆拍去…

天门近在眼前,背后凌厉的掌风袭来,清穆抿了抿唇,执拗的朝前飞。

连九天玄雷都扛过来了,他就不相信这次逃不出去。

“嗷…”

巨掌降下之际,一条金龙突然出现在空中,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然后又和炙阳枪对峙的开天斧缠斗在了一起,挡在了天帝面前。

望着空中匪夷所思的一幕,众人眨了眨眼,似是不能相信。

三界中除了天帝外,唯一的一条金龙,便是天后所出的景昭公主。

“景昭,你竟敢帮他,难道你不知道清穆夺聚灵珠,毁玄天殿,犯我天规吗?”

炙阳枪突然回到手里,意识到不对劲,本已逃出的清穆回转头,听见天帝口中的怒言,愣愣的看向挡在天帝面前的金龙,停了下来,怀中的聚灵珠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灼热滚烫起来。

巨大的金龙悬浮在天际,身上龙鳞翻飞,伤口处血痕累累,它望向天帝,金色的大眼里满是恳求,然后回转头看向清穆。

“还不快走,我不知道你要聚灵珠干什么,但是如果你走不了,闯天宫夺宝又有什么用!父皇向来疼我,他不会怪罪于我的!”

急怒声从金龙嘴里吐出,清穆头一次在那双眼睛里除了爱念和担忧,还看到了一抹决不放弃的执着。

他神情复杂,长吐一口气,收起炙阳枪,朝景昭道:“景昭公主,今日之恩,清穆日后定报。”

话音落定,他深深的朝天际看了一眼,身形一动,朝妖界的方向飞去。

“父皇,请您手下留情。”金龙回转头,缓缓开口,在开天斧下的巨大身躯又被逼退了少许,声音低落。

到最后,他还是只愿意称她一声‘景昭公主’。

“你简直执迷不悟!”天帝一甩长袖,看清穆消失在天门处,神情冷凝,怒道:“景昭,你身为公主,却为一己之私不顾天规,这数万年我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吗?”

望着景昭,天帝眼底满是失望和痛惜,最后一摆手,眼底的情绪尽数消失,化成了冰封一般的毅然,随后,天帝恢弘的声音传遍天际。

“公主景昭,助上君清穆出逃天宫,自今日起,削上君之位,禁押锁仙塔万年。”

“暮光,不要!”几道人影自远处飞来,落在了天帝身边,天后的目光落在伤痕累累的景昭身上,眼底满是心疼,急道:“昭儿,还不向你父皇请罪。”

景阳和景涧亦是担心的望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景昭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量来对抗天帝。

景昭金色的眼睛眨了眨,并未化成人形,龙身微弯,低下头,道:“儿臣罪犯天规,甘愿受罚。”

见景昭甘愿领罚,天帝眼底多了些许意外,盛怒的面色稍稍回暖,但他仍是一挥手,无视天后恳求的眼神,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

话音刚落,天宫深处的锁仙塔出现在天门之上,化为丈高,泛着幽冷光泽,将伤痕累累的金龙完全笼罩其中。

光幕下,巨大的龙身渐渐缩小,她朝天帝天后看了一眼,眼底犹带不舍,道:“父皇母后,景昭不孝,两位兄长…保重。”

天后眼眶微红,狠狠转过了身,不去看她,天帝仍是一片冷色,拳头微紧,手一挥,金龙被收入锁仙塔,锁仙塔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朝天宫深处飞去,落入一片苍茫之中。

天门处冷凝之气缓缓蔓延,感觉到天帝天后的震怒,众仙噤声低头,心中暗叹,一场好好的寿宴,却以聚灵珠被抢,玄天殿被毁,景昭公主被押而收场,这次恐怕就算是古君上神求情,天帝也不会轻易收手了。

“四大天君何在?”威严的声音自天帝口中吐出,他缓缓扫过天门下聚集的一众仙君,神情莫测。

“臣在。”司执风火雷电的四大上君听见天帝点将,毫不犹豫的走出来,跪倒受命。

“你四人点齐兵将,随本帝一起捉拿上君清穆。”话音落定,天帝一马当先,朝清穆消失的方向飞去。天后、景阳顿了顿,跟随在天帝身后,景涧神色复杂,望了一眼锁仙塔消失的地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清穆并没有抢聚灵珠的理由,除非是…为了后池,那凤染会不会也被牵扯其中,想到这里,他神情一僵,飞快的朝天帝天后消失的方向追去。

“天帝敕令,三军归位,捉拿上君清穆。”

四大天君站起身,对着天际颁下律令,眨眼间,数万天兵出现在空中。

银白盔甲,火红缨络,冷硬长戟,肃杀的气息缓缓在天门之前蔓延。

呼啸一声,四大天君各执一军,朝着天帝的方向而去。

遮天蔽日的仙云,万年未动的仙界大军,泛着冰冷的色泽,在仙界通向妖界的上空,化成浓墨肃杀的死神镰刀,仿似收割着即将消失的生命。

自惩(上)

擎天柱下,从人间赶来的后池远远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朝这边飞速逃窜,狐疑的迎上前去,待看清了两人的面容,不由得一震,心底生出不安的感觉来。

“凤染,你和常沁怎么会在此?”后池急道,她们明显是在被追赶,难道凤染去妖界盗了聚妖幡?

一物从凤染手中抛出,落在后池手上,赤红的聚妖幡刺痛了后池的眼,她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眼底满是不赞同之色。

“凤染,你不该管这件事,更不该把常沁卷进来。”

“后池,凭你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同时拿出聚妖幡和聚灵珠,我知道柏玄出了事,当年清池宫里他对我有恩,我不会置之不理。”凤染拉着常沁从空中降下,落在擎天柱边。

“后池上神,我们相识一场,你这个小神君该不会是不想和我这个妖族中人结交吧?”常沁扬了扬眉,英武大气的容颜上带着一抹调笑。

这一声将周围冷凝的空气吹散,后池眉角微展,将聚妖幡收入袖中,朝常沁道:“常沁妖君善战之名天下皆知,后池素来拜服,今日得你相助,实乃幸事。”

她说得极为郑重,常沁愣了愣,但笑不语。

“凤染,清穆是不是去了仙界?”回转头,后池望向凤染的眼底多了一份笃定。既然凤染会去妖界盗聚妖幡,那清穆的行踪几乎是不言而喻了,她早该想到,她夺宝的行为是瞒不过这二人的。

“没错,清穆去了天宫,我们约好了在擎天柱下碰面,按道理他也快来了。后池,等会清穆一到,你们就和常沁离开,回清池宫也好,瞭望山也罢,今后百年,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前,都不要再出来了。”

“你呢?”听出了凤染话中的意思,常沁摇头道:“凤染,你一个人担不住的。”

“我一个人…足矣。”凤染张嘴,神情坚毅:“当初老家伙丢的命,我也该收回来了。”望向天宫的方向,凤染妖冶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决绝来。

恢弘壮丽的擎天柱下,三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看着凤染,后池突然放松了下来,笑了笑,朝擎天柱走去,让二人皆是一愣。

少女清丽的面容下,如墨般深沉的瞳孔荡起一圈圈涟漪,竟让人一时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