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机体

白愁飞头不回、气不喘、语音不变他说:“敢情阁下又是王小石的走狗,杀人不着只好说些废话,挽回面子,专做耗子的勾当。”

那人冷哼道:“是谁老是干见不得光的事?把结拜兄弟的家小绑架了,用以威胁人,算好汉吗?”

白愁飞眉头一皱,“阁下是谁?密语传音,千里传声,内力如此高明,为何却不敢现身亮相?老是血口喷人,诬陷在下,咱们究竟有何仇何怨?”

那人豪笑,竟似自四面八方一齐笑起:“亮相何妨?别以为你抓住王小石的家人就可以胜券在握,为所欲为,我今儿已先你一着,救了他们,教你看了,你又奈何!?”

说罢,只听叶叶连声,眼前晚霞光影一黯。

白愁飞乍然跳开,猛抬头,只见一大纸鸢长空掠过。

不是纸鸳。

而是人。

人!?

人自空中飞过。

——真的“飞”过!

——果真有这种人,这样子的轻功,已几乎不叫:“跳”、“跃”、“掠”了,而是真的“飞行”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

这人还不是一个人腾空“飞过”的,而一左一右,挟着两个人:

一个男的(年纪较大)。

一个女的(年龄较轻)。

白愁飞一眼望去,心中一沉,祥哥儿却已失声叫了出来:

“他救了王天六和王紫萍!”

——这两人是白愁飞手上要来控制王小石的“杀手锏”。

而今竟给“救走了”!

这还得了!

白愁飞叱喝了一声:“追!”

在这条大街和附属于它的十数条小巷,至少窜出十六、八人,分不同的身法和方式,全面兜截这“飞行中的三人”。

可是截不着。

这“飞行的人”虽然挟着两人,但仍轻若无物,他们失了一步,在街角截不住他,之后就只能拼命尾随猛追了。

欧阳意意的轻功也很好。

他一向都很自恃。

他常以身体为武器,飞身攻敌,看了这人怀挟二人尚能如此飞掠,不禁失声道:

“好惊人的轻功!简直是机械才可以做出来的身体,才能这般御风而行,飘不着力。”

祥哥儿也由不住表达了担心:“这人轻功这么好。就算是追上了只怕也是徒然。”

“轻功好不代表武功也好。”白愁飞冷哼,“老字号温家用毒天下闻名,但手上功夫多不如何。蜀中唐门暗器第一,但在兵器上的功夫还不及妙手班家。一个人对一种武功太专心,便无法分心在别的武艺上,正如一个善书的人未必擅于纺织,一个能鉴别古物的不见得也懂得耕作下田。”

“是是是。”祥哥儿忙不迭地道:“像楼主那样:既武功绝顶,又擅组织,在殿堂拜官周旋自如,在江湖行事潇洒利落,文武双合,左右逢源,才是世间少有的人杰。”

“这当然了。”欧阳意意替他作结!“所以世上只有一个白愁飞白楼主,金风细雨楼也只有一个我们所敬服的主子。”

他们嘴里可说着,脚底下却一点也不稍缓,依然急追那挟走王天六和王紫萍的黄衣人。

他们的轻功都不比那神秘人高,但却有一点更难得:

他们有办法一面追敌,一面把握机会,大事吹捧新主,光凭这点本领,在前领先的黄衫人就未必能办得到。

——懂得吹捧和懂得把握时机吹捧,以及懂得怎样吹择才深入人心,有利无害,这点绝对需要炉火纯青、不着痕迹的真功夫。

他们(总共二十一人,其他的人留在大街“善后”)一路兜截追击那黄衫人。

那黄衫人挟着两人,直跑,就几次给兜转陡现的人眼看就要截住了,他竟一飞就上了檐顶,或一掠就过了围墙,甚至一耸身就跃上了树顶,越过了拦截他的人的头顶,无论怎样,都截不住他。

饶是这般,这人仍得左闪右蹿地躲避众人的追截,因而,白愁飞、欧阳意意和祥哥儿已逐渐迫近这黄衫人。

白愁飞本就长于轻功,他名字里的“飞”字决不浪得。

欧阳意意外号“无尾飞铊”,祥哥儿绰号“小蚊子”,自然都在身法上有一得之长。

他们已追近那黄杉人。

那黄衫人一面逃避追截,一面急转入一条长街。

白愁飞等人脚下自然也不稍缓,急蹑而上,忽见一条黑影自天而降,落在白愁飞身前。

白愁飞应变奇急,左手一格,反掣那人,右手中指已捺在那人印堂之上,却把指劲凝在不发。

欧阳意意和祥哥儿这时才弄清楚,来的原来是白愁飞近日身边的新贵和心腹:梁何!

梁何道:“拜见楼主,我有事禀报。”

白愁飞冷哼撤指。

“前面的街子,叫做‘半夜街’,是条屈头街,没有出路,现在才入夜,冷清清的,半夜才有小贩云集,热闹非凡。”

原来白愁飞一路追踪,梁何也一路布署,把黄衫人截死在这条无路可通的街弄里。

“派孙鱼赶去那儿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给人发现了人质,还把人给救走了,却连一个讯号都不发!”白愁飞正追得鼻孔喷气:“咱们堵住他!我就不信他们这回也跑得了。”

有些事情不到你不信。

一滴水里有十万性命,一个人的血管足有十里长,你看到的星光是十万年前的,你信不信?

可这些都是事实。

五七:机尾

这条“半夜街”,真的只有半条街。

追得似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终于把那黄衣人和两个他一手救出来的人追到了街的死角处。

街的死角是没有街了。

只有一所大宅。

两扇紧掩的铜门。

两座石狮,瞪睛张口、突齿挺胸,但看去却可爱多于可恶。

门前还有一副对联:

长街从此尽,

小叙由今起。

大门前高挂了两只红灯笼,左书“舍”字,右写“予”字。

黄衫人到了这儿,居然也就停了步。

他们见此情形,也停了下来,慢慢围拢,却不敢迫得太近。

——反正鸟已人笼,飞不出去了。

不意,黄衫人却整整衣衫,居然去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

屋里的人居然也开了门。

黄衫人和他带着的两人,马上一闪而入。

“金风细雨楼”的人都面面相觑。

——本来,是梁何率人布署,四面包抄,赶狗入穷巷,把人堵死在屈头街里,可是,现在看来,是黄衫人自愿过来这儿,正好让风雨楼的布阵“成全”了,而他早已有人在屋里接应。

白愁飞狠狠盯了梁何一眼,问:“这是什么人的房子?”

梁何:“不知道。”

白愁飞:“他的样子如何?”

梁何:“我们追截的人,没有一个来得及赶得过他前面的。”

白愁飞竖眉:“一个也没有?居高临下的也看不见?”

忽听一人远远地道:“我看见。”

白愁飞下令:“过来。”

那人过来。

白愁飞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我叫田七。”

梁何补充:“他是第七号剑手,在‘小作为坊’狙杀朱小腰不成,但却杀伤唐宝牛有功,所以我把他调来这儿.”

白愁飞:“你看见什么了?”

田七:“当时我伏在象鼻塔右侧的榆树上,他正好经过,我瞥了一眼。”

“怎么个样子?”

“这…很难说。”

“说!”

“他戴着个面具。”

“什么面具?”

“除了露出了眼睛之外,面具上就只划了个问号。”

“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