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柳钩激起金光,护住何其狂胸腹要害,叮叮数响,墨块与瘦柳钩相触,竟发出金铁相交之声,尽数被磕飞。

  何其狂一声大喝,冲前跨过三步,抢先出手,施出一招“柳荡江堤”,瘦柳钩直取淡紫蓝左胁,淡紫蓝以臂缠铁环相格,瘦柳钩却不与之硬触,忽改为刺他右肘,淡紫蓝斜退半步,闪身避开,瘦柳钩不依不饶,紧追不舍,中途忽又变招为“月映天华”,圈出三个钩花,反挑向他的面门双眼。“六色春秋”之中虽以大弟子夕阳红武功最高,但最难缠的当属四师弟淡紫蓝,此人沉默寡言,专攻暗器,墨块收发由心,变化无端,路线诡异,所以何其狂务要先废去这个最大的威胁。

  夕阳红手持画笔,花浅粉扬起画刷,一左一右包夹而至,欲要抵住瘦柳钩。不料钩路再变,一招“依春傍柳”,似贴缠、似粘连,弯弯转转地从画笔与画刷的间隙中掠过,依然攻向淡紫蓝。

  只听五弟子清涟白轻喝一声:“我们不要被他钩法所惑,反攻他要害。”此人乃六色春秋中最富智计者,方才见过凌霄公子出手震断泼墨王两根手指,知他武功霸道威猛,出手迅快无双,若是忙于救援淡紫蓝,反而陷于钩路之中,唯有采用围魏救赵之法,以乱其节奏。

  眼见一招即将得手,何其狂忽觉脑后风起,黄、绿影闪动,二弟子大漠黄与三弟子草原绿同时出手,大漠黄手持画板横扫背心,草原绿的兵器则是粗短厚沉形如印章,朝着他的后脑兜头罩来。

  何其狂心中一叹,若依他平日武功,必是左掌施以潮浪功挡拒画板与印章,右钩依旧狂攻淡紫蓝,凭借瘦柳钩的快速迅捷,足可先伤人再自保。奈何此际负伤之余内息不继,不敢与敌缠斗,只得收势避开。

  六色春秋稍挫瘦柳钩之锐气,精神大振,随着夕阳红一声低哺,重整队形,发动阵法,六道人影如织梭般绕着何其狂打转。

  “画亭人静语声稀……”夕阳红漫声长吟,陡然从阵中闪出,画笔点向何其狂胸口臆中大穴。

  何其狂端然不动,吸腹凹胸,画笔仅差半分无功,瘦柳钩电掣而出。

  “屏山半掩无限意……”黄影闪过,大漠黄的画板替夕阳红接住瘦柳钩;同时绿衫一晃,草原绿伏身于地,印章疾出,猛向何其狂受伤的右腿。

  何其狂半步不让,左掌疾出,反攻草原绿的背心。

  “双雁归飞绕余梁……”白影粉影齐出,清涟白掌中砚台撞向何其狂左掌,花浅粉则是画刷斜挑,招至半途,画刷骤然中分为二,长刷缠住瘦柳钩,短刷攻向右肩。她虽是六色春秋最末的女弟子,武功却最是机变灵活。

  “红英落尽宝事急……”随着淡紫蓝的声音,三点墨滴呈“品”字型从阵中射出,分取何其狂双目与人中要害。

  面对六色春秋配合无间的阵法,纵然凌霄公子霸狂天下,亦不得不稍避其锋,怒喝一声,手腕急沉,与砚台稍触即分,再退开一步,偏头让开画刷;三点墨滴堪堪从他面前飞过,劲风掠处,几缕发丝断折飘落。

  夕阳红复又揉身而上,画笔挥处,展开第二轮进攻。

  “怨月愁花碧纱凉……”身为大弟子,夕阳红功力最高,所以每每最先出手发招,引得对方露,出破绽,好让其余同门寻隙而入。

  “弦风丝雨梦魂香……”大漠黄与草原绿左右攻来,一人马步沉稳,一人飞扬跳脱,互补缺漏,联抉攻敌,极是难斗。

  “临窗忆思前事远……”清涟白、花浅粉前后夹击,砚台锁住何其狂右掌,画刷缠住瘦柳钩,不给何其狂喘息之机。

  “酥软罗袖为谁妆?”淡紫蓝的暗器形态变化,无孔不入,更是攻敌最弱之处,四记墨块中夹杂着一点墨滴,先后射向何其狂的右腿。

  六人身法灵便,不断穿插闪动,六种颜色的衣衫晃敌眼目,五种奇形兵刃此起彼落,夹以淡紫蓝的墨滴、墨块状暗器,着实令人防不胜防。

  泼墨王疯了四年,六色春秋侍守其旁不离不弃,由画入武,创下这套独门阵法,名唤做“画影春秋”,乃是将名画旧作的意境化入阵中,不但惑敌眼目与听觉,更可扰敌心智,诱敌心魔,厉害非常。随着六色春秋合吟诗句,六影齐动,恍有各种画面浮现阵中:先有老翁静卧竹亭,乍听事响惟思旧年往事;再有女子独守寒窗,追忆缔梦盼待情郎回归……

  何其狂大觉头痛,六色春秋虽然师从泼墨王,境界却是更胜其师。若是自己内力完好,当可凭瘦柳钩法与潮浪之功强冲硬突,以攻对攻破去对方阵法,但久战之下力不从心,唯有先稳守防御,以待良机。

  再斗几招,六色春秋越转越疾,口吟诗句、影演画卷,何其狂中气难继,钩法散乱,眼中各式画面纷呈,心头更是烦躁至极,已不知不觉坠入“画影春秋”布下的虚影幻障中。

  “当当当”,几声轻响传来,却是宫涤尘以蝶翔、蜂舞互击。声音虽不大,却正好于六色春秋吟句之间歇中发出。六色春秋齐是一震,诗句的节拍因此而乱,何其狂却是闻声精神一振,霎时心魔尽去。

  宫涤尘双剑交击不停,暮然踏足于“六影春秋”的阵中,猛一甩头,剑锋轻挥处,已将束发冠带割断,青丝披拂而下,颜面半遮,瞳阵隐现,腰肢微拧,肩足轻动,媚态陡生。剑声越来越快,舞姿却是越来越慢,令人既觉矛盾又心生迷惘。

  她虽内力全失,难以施展屈人剑法与帷幕刀网克敌,但仍可施出御冷堂不传之秘术——离魂之舞。

  草原绿相距最近,见宫涤尘飘至身前,大喝一声,印章出手拍向她右肩。却只见宫涤尘双剑互击不停,足踏莲步,似飘若浮,纤腰销魂一扭,脚下突冗一转,不知如何就已到了自己后方,急急回头,暮然就望见青丝半掩的俏面朝他微微一笑,丽质芳姿,研秀盈盈,眉含激池,目良波流转,端是风情万种。草原绿不由一呆,再听双剑密集交击之声攒入耳中,若拈丝弹竹,似鸣钟响磐,如龄仙韵,雾时心智失守,浑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眼前金光乍然一闪,瘦柳钩直袭面门而来,方才醒悟,欲要闪避却已不及……

  “当”的一声巨响,大漠黄与清涟白画板、砚台齐出,总算替草原绿挡住何其狂的必杀一击,瘦柳钩在空中连击,又将淡紫蓝射向宫涤尘的暗器挑落。

  草原绿险死还生,额上冷汗直流,连连退开几步,“画影春秋”阵法渐乱。

  夕阳红心知不妙,冷喝一声,画笔朝宫涤尘眉间刺去。

  宫涤尘似脚踏浮云,醉步纤转,斜斜避开画笔,五指弹缩似琵琶,双剑急响如檀板,素颈玉臂细嫩如藕,漆黑长发镣乱似絮,长袖舒卷,衣带飘扬,而从那长袖与衣带交会的缝隙间,投来清冷如深潭的一瞥。

  夕阳红被那妖异的眼光一触,心头猛然紧缩,急忙移开目光,却见小如妹浅粉红怔怔盯着宫涤尘,满脸都是迷乱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