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因仇恨蒙蔽了心智,―意复仇的她失去了以往的快乐,幸好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恒山之行得般若大士点化后,她终于又重新找回了从前的影子,顽皮如昔,令许惊弦大感欣慰。

想到这里,许惊弦但觉一股脉脉温情涌上心间,再也压抑不住,柔声道:“自从与你在涪陵相识之后,虽然拌嘴吵闹,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但因莫伯父与水伯母的缘故,你我之闷生出重重误会,令你视我为仇,纵是有心化解,奈何往事难追。

“我在吐蕃那几年,每每想到你时,只能反复重温过去的点点滴滴、只言片语,想到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能相见,实是怅然若失,苦闷至极。

幸好苍天有眼,诺城与你再度重遇,我表面上装作浑若无事,委实欣喜若狂,哪怕被你误认他人,亦愿追随,此刻方知心里一直也耒能放下的依然是当年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女孩……”

其实水柔清只因方才见许惊弦神思不属,胸藏隐忧,所以才故意说话分他的心,哪知竟会换来这一番情深款款的话儿,一时芳心鹿撞,面红过耳,手是无措,垂头摆弄衣角,柔情蜜意溢满胸间,甚是受用。

水柔清既觉羞惭难言,只想快步逃开,两脚却是软软地挪移不动,又盼望他继续讲下去,不愿打断。

许惊弦叹了一口气:“叶姑娘自幼失母,身世堪怜,随后被带到非常道中习艺,耳闻目睹慕松臣与其弟子的行为,不免心性偏激,亦沾染了不少邪气。但她实是一个心地善良、极有主见的女子,起初接师门之令,又受宁徊风所惑,助纣为虐,所幸天性未泯,渐渐醒悟后,痛悔过去所犯下恶行,不但暗助我破解刺明计划,最后更与慕松臣划清界限,脱离非常道,并被无语大师收为不记名弟子……”

听许惊弦主动提起叶莺,水柔清眨眨眼晴,促狭一笑:“既已弃恶从善,还不快去把叶姑娘从墨留白手中抢回来,再续前缘。”

许惊弦尴尬道:“实不相瞒,我确是对叶姑娘动过真情,亦曾有过与她携手天涯的念头,但却误以为她命丧飞泉崖,阴差阳错,人鬼殊途,从此除了一份怀念,再无其他心思,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误会。”

其实以水柔清的性格,若是真的介意某件事情,反倒会绝口不提,何况在那老君犁沟前听许惊弦倾吐心声,早对他信之不疑,此时故意提及叶莺,乃是她爱玩闹的性格使然,存心捉弄。但少女心事最难猜度,听他直承曾对叶莺动情,却又不免心头一酸,听他言词恳切,神情隐含仓皇,知他着实在意自己,所以唯恐被误会,倒也不忍怪责。

“我相信你的眼光,想那叶姑娘必是有许多过人之处,才会令你动了真情,只可惜天意弄人,无端错过,思之亦令人唏嘘。”她虽本是替叶莺感怀,却困之联想到自身际遇,不由幽幽一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小时候学文读诗,只知死记硬背,此刻一句吟出口,方体会到其中饱含的深情与无奈。

“我如今别无所求,唯愿能长伴你左右,解开心头纠结,好好珍惜这份命申注定的缘分………”这些话皆是许惊弦内心所想,沉积以久,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大觉轻松。

水柔清面飞红霞,再也忍不住:“哎呀,快快闭口,我才不要听你的胡言乱语。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许惊弦知她虽然平日喜爱胡闹,面皮却薄,大着胆子道:“你若不想听,我自是不说。但只要你愿意听,我就天天给你讲。”

“嘴巴生在你身上,我又管不住。哼哼,男子汉大丈夫,可要说话算话………”说到最后一句,水柔清已是声如蚊蚋,几不可闻,转身逃一般地离去。

水柔清跨出几步,回头见许惊弦依然匝立原地,盈盈招手:“傻小子,走喽………”

许惊弦赶上水柔清,与她一前一后往山下行去,无需多余言语,只要偶尔相视一笑,就已觉彼此默契、心意相通。

许惊弦收拾情怀,沿途沉思。短短半日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确是需要时间好好思索整理。

先是与水柔清敞开心扉,互诉衷肠;却又意外遭到君东临与妄语大师的联手伏击,差点命丧其手,幸好最后关头化险为夷躲过一劫,并因此与君东临化敌为友,暗结同盟,有了这位渊博智者相助,既可替自己出谋划策,匡扶正道,亦可时时提防免受奸人利用,亦算是因祸得福;而君东临关于水知寒的惊天推想,更是令他疑窦重生。虽有无语大师的妙语点化,但依然生出前途缥缈难测、任重道远之感觉。

忽听身边水柔清轻声唱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曼妙的歌声入耳,再望着她窈窕的倩影,轻快的脚步,许惊弦但觉烦恼尽去,心神宁定,更是勇气倍增,无论前面有多少坎坷险途,他都有绝对的自信一一闯过。

 

长安为中原大都,最初其西防以函谷关为重,及至东汉末年,曹操为预防关西军作乱,始废除函谷关,设立潼关,因黄河在关内南流激撞关山,潼浪汹汹,故得潼关之名。

经隋、唐、宋等朝几度迁移重修之后,方形成如今的规模,乃是东入中原与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雄踞秦、晋、豫三省要冲,据险而守,南有秦岭,北有黄河,西近华岳,东方更有年头原局高临下,中有禁谷等十二连城,守险控关,垒帐相望,故潼关素以城坚墙厚,易守难攻驰名天下,历代帝王皆于此驻屯重兵,设关把守,向为兵家必争之地。

许惊弦与水柔清离开华山来到潼关城,已是傍晚时分。却见一大群人拥挤于关前吵嚷不休,一问之下方知竟是守关士卒奉命抽取关税。每人入关需交银两一钱,若有货物随身,尚要交纳银两一钱。若有货物随身,尚要加价,按货物的价格逢十加一。

其时天下安定已久,四海升平,似潼关这等险要关隘早不复昔日枕兵待戈之状。百姓安居乐业,商贩兴盛。比之繁华城郭亦不遑多让。往来商客极多,若依此纳税。确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水柔清不解:“我只知以往战争年代,或因国库空虚,或因群雄割据一方,各订法规,所以巧立名目加重赋税,才有过关收税的规定。如今却从未听闻,真是奇哉怪事

旁边一个老人接口道:“姑娘有所不知,只因这几日从京师派来一位沈大人巡查,潼关关主罗守将借防备刺客之名发布榜文,声明三日之内凡是入关者必须按人头收税。外来商客听闻此事,避之不及。罗守将又唯恐城中萧条引得沈大人不满,每日清晨借清查之名驱赶百姓出城,然后交税入关,看似关口来往人众,热闹繁华,其实就只是给钦差大人演了一出戏。

水柔情惊讶道:“竟有这等事?想那什么沈大人既然身负皇命,必为体恤民情而来,这罗守将不但不收敛,反倒借机横征暴敛,搜刮百姓,可谓胆大包天。你们何不去找钦差大人告状,届时返京参上一本,管教他丢官丧命。”

“自古官官相护,莫说百姓根本近不得钦差大人身前,就算拦轿鸣冤告状,多半只会被乱棒打出,等钦差大人一走,罗守将又怎会善罢甘休?我等小民敢怒不敢言,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水柔清越听越怒:“明里是交税,实与抢掠无异。且放心,百姓怕那罗守将我可不怕,必会给你们讨个公道回来。”

老人惶声道:“姑娘干万不可冲动,开罪了罗守将,必会被关入大牢,岂不是被小老儿害了。唉,都怪我多嘴……”

水柔清笑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本姑娘身怀绝技,管教那姓罗的吃不了兜着走。

老人见她一副弱不禁风娇滴滴的模样,哪里肯信?

水柔清见许惊弦凝望城关高处,沉思不语,似是对此全无反应,知他素有侠义心肠,何况身为白道帮主,岂可坐视百姓受人欺压?不禁心中大奇,拉一把许惊弦:“你这一路沉默寡言,不知在发什么呆?走,随我入城找那钦差大臣理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