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同舟共济

隔云山脉延绵数百里,地形复杂多变,将戈壁、荒漠、丛林、怪石…这种种塞外独有的景象糅合在一起。

晨光初蒙,东天露出一线雾白,映照着山顶长年不化的积雪,如同某个神灵拖曳着的一条乳白色的飘带,将远山束在一起。朝霞在东方散发着柔和的、绯红色的光,空气里似还充满着夜的燕蹴飞红,莺迁新绿,在这初春的时节,鲜花还来不及长出蓓蕾,叶子还来不及萌出新芽,就连那些小动物也还来不及活动一下眠了一冬的身子,已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许惊弦快马飞鞭,无心欣赏这充满塞外奇趣的自然美景,沿途寻找威赫王。

威赫王轻功高明,纵是受伤之余,留下的踪迹亦不明显,幸好方才落荒而逃时,余下的几名离昌铁骑亦随之而行,许惊弦便依着马蹄印一路寻找。

行出数里后,蹄印分为两股,往左是一片茫茫草原,右边则是高耸入云的隔云山脉。

许惊弦凝神沉思,回想方才威赫王孤身逃离,未骑马匹,亦根本不与手下联络,想必简歌等人的恰好出现引来了他的怀疑,既然知道手下出了叛徒,此刻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就算离昌铁骑前来施救,威赫王多半也不会现身。

由此可见,离昌铁骑恐怕早已跟丢了威赫王,所以到了这里只好分头寻找,自己跟着他们,多半也会无功而返。当下留神察看周围是否有威赫王的足印,奈何他并不擅长跟踪之术,而威赫王饱经战阵,经验丰富,自会伪装遮掩留下的痕迹,许惊弦久察无果,大觉头疼,暗忖若是有斗千金在旁当可事半功倍。

陡然想到方才简歌并不急于追击,只怕是另设有伏兵。而这一切当然也瞒不过精明的威赫王,试问自己若是他,在这身受重伤,危机四伏之际,会往何处去?

答案显而易见,他必会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养好伤势’再伺机与离昌大军会合…

当下毫不迟疑策马转向右边,进入隔云山脉。

山道越来越狭窄,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战马通行艰难,正在犹豫是否弃马而行,忽见前方一匹马儿倒毙途中。

许惊弦来到近前观察,却见那马儿并非力竭而亡,在马腹中插着一支羽箭,马腿处则有离昌国战马的烙印,旁边草丛中还有几摊血迹,隔几步远,一截折断的山背大刀掉落地上,却不见人踪,而旁边则是高高的悬崖峭壁,其下雾气缭绕,深不见底。依此判断,这应当是某位离昌铁骑在寻找威赫王的途中乍然遇袭,马死人伤,掉落下万丈深渊…

眼前的景象证实了许惊弦方才的猜想,简歌向来谋定后动,天壑关口狙杀威赫王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必还留有后着。只怕在方圆几里内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决不容威赫王逃生。

他立刻谨慎戒备起来,暗暗运起华音沓沓的心法,仔细探听周围,只要百步内有任何异常的响动,都瞒不过他灵敏的听觉,但除了鸟鸣虫啾,并无其他动静。然而他却有一种直觉,这一带看似宁和安详,却已成了一个猎场,随时都有可能由丛林深处飞来致命的暗器,简歌的手下皆是冷血无情之辈,只怕见人就杀,若是自己不小心做了离昌铁骑的替死鬼,岂不是冤枉透顶。

战马目标太大,许惊弦放缰任其离开,跳上一棵大树,将身形隐藏在繁盛的叶片中,远远望去,附近的山林中全无人迹,但前方约五里处的山谷中有一支人马扎营,看营地规模大约可容纳三百人左右,但营地内不停有骑士忙碌穿梭,另有数十支小队呈扇面往隔云山脉中行来,双方相距太远,纵然他运足目力,亦只勉强瞧见飘扬的旌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西”字,猜不透对方是何来历,在士卒的移动过程中不时有刀枪的光芒映人眼帘,显然皆是身披战甲,全副武装…

这个景象大出许惊弦的意料,看对方的调度安排,多半是在捜寻威赫王的下落?若是离昌国派来接应威赫王的决不会似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而本以为简歌就算另有埋伏,最多也就是几个暗杀高手藏于林中伺机伏击,想不到竟会如此大张旗鼓,他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许惊弦虽然视简歌为敌,却也绝对相信他的能力,这里已是离昌国的境内,他既然敢于此地布下重兵,当是算准离昌大军远水难及,且有击杀威赫王的把握。而这种种布置亦瞒不过威赫王,决不会贸然现身,而会等到对方松懈的一刻再逃离或反击。这两人不但斗智斗勇,亦拼的是耐心。看来威赫王就藏在左近的山中,他能否先一步找到他呢?而最无奈的,无论是杀手还是威赫王,都会视自己为敌人…

许惊弦小心在山中捜寻了半个多时辰,却是全无所获。忽听到右首传来人声,悄悄掩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身形,却见山腰间一处空地上,五位士卒押着一人。

那人被五花大绑,满身鲜血,走路一瘸一拐,看来受伤不轻,从破碎的盔甲装束认得出是离昌十六铁骑中的一员。

一个士兵问道:“你家主子在哪,是否有什么特别的联络方式?”

那位离昌铁骑不语,又一个士卒上前踢了他一脚,喝道:“还不快说。”

离昌铁骑瞪他一眼,一口血水啐了出来。

士兵未能闪过,被啐了满脸,大怒拔刀:“上头有令,遇见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看你伤重,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干脆就在这解决了你…”

另一士卒笑道:“刘老弟莫心急,左右无事,倒不如拿他解解闷…”

许惊弦听得真切,心头一震,几名士兵皆是京师的口音,难道是朝中派来的?旌旗上的“西”字闪过眼前,陡然间明白了。

几名士卒骂骂咧咧地将那名离昌铁骑绑在一颗大树上,退出数十步,张弓搭箭,一面还下了赌注,竟欲以人为靶,比试箭法。

“嗤”,第一箭射在大树树干上,离头顶不过三寸的距离,那名离昌铁骑全无惧色,破口大骂,嘶哑的声音在幽静山谷中回荡不休。

第二箭旋即而至,正中离昌铁骑的肩窝,怒骂声化为一记闷哼。

许惊弦起初见几位士卒招摇如作戏,又不塞住那离昌铁骑的嘴,还以为其中有诈,或是对方假扮俘虏设下陷阱,但见这一箭果然射中,方知不假。怒火涌上心头,离昌铁骑虽是异族,毕竟也是一条好汉,岂容如此折辱?当下悄悄靠近,伺机搭救。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许少侠少安毋躁,他虽确是我的手下,但若能救,我又岂用等到现在?”正是威赫王那略带着磁性的嗓音。

许惊弦询声望去,十余步外的密林中,露出一人,但见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庞俊美,眼神锐利,带着一份苍白的病态。虽然眉眼间与宫涤尘并无相似之处,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倨傲天下的神态却是如出一辙。

许惊弦心中大感惊讶,在此情形下,威赫王原可用传音入密之术出声,令听者难辨方位,想不到他竟会如此信任自己,不但不掩盖行迹,还以真面目相见。细察左右无人,纵跃至他身旁。

威赫王轻声一叹:“许少侠好,想不到你我这么快就又见面了。”http://www.qxtxt.com/

许惊弦没好气,讥讽道:“方才我倒是见过一个金蓝金甲、银色面具的威赫王,可不曾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