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笑问道:“这么晚你约我出来什么事?”

夏远道:“明天我要和小徐哥单独较量了。”

顾余笑道:“哦?他可是全国有名的操盘手,听说短线操盘水平出神入化,他过去可是带领涨停敢死队,创下了连续37场赢利的神话,扬名股市的。今天我看了你操盘的林梅股份,虽然我是个不懂操盘的人,可是也感觉得出今天你是有点吃力的。”

夏远伸伸懒腰,说道:“岂止有点吃力,简直是吃力得要命了。他的操盘水平,步步后发先至,我手里的股票被他用最低廉的价格买去一大堆。我拉升时拉不过他,我打压时压不过他,真是不操盘,不知道,一操盘,吓一跳。我第一次操盘就遇到这样的对手,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顾余笑笑着看着夏远,说道:“我知道你运气一向都不错,你做股票很少会亏钱的。”

夏远苦着脸道:“恐怕这次就是少数里的一次。”

顾余笑问道:“你自己觉得赢他有几分把握?”

夏远道:“一分也没有。”

顾余笑道:“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夏远笑了起来,道:“因为我运气还不能说是太差,至少还有你这么个朋友。”

顾余笑笑了,问道:“有我这个不懂操盘的朋友有什么用?”

夏远道:“你预测一下明天指数会怎么走,有了你的预测,我明天可以顺水推舟,对付小徐哥就多了五分的把握了。”

顾余笑苦笑道:“你是知道的,指数一天里的涨跌随即因素太多了,我对一天指数的预测水平,不会比普通散户好得了多少。”

夏远道:“我只是做个参考而已。”

顾余笑道:“这个参考实在太没有参考价值了。”

夏远叹了口气,道:“那明天恐怕是输定了。”

顾余笑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这么聪明的股精,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杜晓朦对夏远道:“你放心好了,明天我也旷课,我一定坐你旁边,不离开,不停地鼓励你,增加你的信心。”

夏远愕然,和顾余笑对视了一眼。

顾余笑笑着道:“那你明天铁定是输定了。”

夏远苦笑道:“我想也是。”

(28)

3号大户室里。

这几天世界上最让朱迪讨厌的事,莫过于夏远躺在沈进专用的沙发里了。可是现在又发生了一件比这更让朱笛讨厌的事,那就是杜晓朦出现在沙发里了,她也开始装模做样闭着眼睛睡觉了。

奶妈也不是杜晓朦,是朱笛,她恨不得把这孩子扔过去,对她说:“你们俩生的孩子,自己抱去!”

夏远静静地坐在电脑前,望这显示屏,酩了一口参茶。

杜晓朦闭着眼睛,悠闲地说道:“开盘都快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坐着不动手?”

夏远道:“我敢肯定,小徐哥现在也坐在电脑前,等着我先动手。”

杜晓朦开始不耐烦了,睁开眼睛问道:“那你们到底谁先动手,总不能就这么坐着一整天吧?”

夏远道:“昨天小徐哥就一直紧跟着我,今天我一定要让他先动手。”

果然,小徐哥那边开始有动作了,夏远的手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不是战斗,因为战斗是要流血的。股市上的战斗不会流血,因为流的是钱。

两股大资金争斗的时候,操盘手任何一个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被对手放大利用,进而一步步逼退投降。夏远就是这么轻松地打败深圳红岭基金的。可是这次的对手不是红岭基金,是股市上名气最响,号称从未败过的小徐哥。夏远是第一次实际操盘,他能赢得了吗?

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地过去,杜晓朦早就不再闭目养神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夏远身边。一个即使平时话再多的女人,此刻也不会再多说一句,多问一句打扰夏远了。

此刻,他的那种专注,让人肃然起敬,他的那种判断力和速度,让人彻底钦佩。他看上去手忙脚乱,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包含了他准确的判断和反应,都包含了这一步的目的和意义,都包含了股市里最高深的智慧和他对股票的理解。

墙上的钟点指向了11点30分,随着分针走到了最后一格,夏远站了起来,走到沈进的沙发前,深深地躺了进去。他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在空调房间里,他还是沁出了汗珠。

朱笛和杜晓朦对视了一眼,杜晓朦泡了一块冷毛巾,走过去盖在他额头上。无疑,这一定是夏远经历过最累的两个小时了。

夏远拿开毛巾,突然露出了笑容,对杜晓朦说道:“真没看出来,你都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杜晓朦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头,极其温柔地问:“现在你觉得怎么样?”

夏远道:“现在我觉得全身发冷。”

杜晓朦关切地问:“啊,你怎么了,怎么会全身发冷的?”

夏远笑道:“你突然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我当然会全身发冷了。”

杜晓朦重重地哼了一声,把毛巾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朱笛问道:“你早上和小徐哥交手,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看你操盘就跟看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你在干什么。”

夏远苦笑道:“我暂时还没有输,我和小徐哥在互设陷阱,但谁也没有踏进对方的陷阱。小徐哥真是个很厉害的对手,早上我们只是小规模的交锋,胜败决定在下午。”

朱笛道:“你吃饭吗?”

夏远摇摇头,淡淡道:“饥饿能让思维更加清晰。”

杜晓朦道:“我看呀,你下午还是去睡觉好了,让他们涨停敢死队顺利地出去,反正不管输还是赢,花的都是进三少的钱,你担心什么?”

夏远确实不担心,可是还有一个人大概比进三少自己还担心得要命。朱笛狠狠瞪了杜晓朦一眼,接着又看着夏远。

夏远笑了起来,酩了一口参茶,躺下去继续闭目养神。

下午一点钟,开盘了,夏远迅速的几下子,做出一条漂亮的弧线,散户们纷纷跟着他的动作动了起来。

朱笛也看懂了,笑了起来,道:“你真是聪明,充分利用了散户的力量来对付小徐哥,一个散户虽然资金很少,可是这么多散户一合起来,那就厉害了。现在我们是和林梅股份的众多散户联手,压倒小徐哥,对吧?”

夏远微笑着说:“可是你也只是看到了其中之一,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前面还有个的陷阱,等着他们踏进来。他们一踏进来,就会彻底沦陷。他们要是后退的话,那就要亏本出局了。”

杜晓朦虽然一点也看不懂夏远在搞什么,可是听了他的解释,也咂咂嘴道:“你一个中午躺着也没白躺,能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夏远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很爽朗的年轻男子的笑声,说道:“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挑错对手,你真的是个高手,呵呵,不过你要小心咯,五分钟后我开始反攻,就看你能不能守得住咯。呵呵。”

挂下电话,杜晓朦问道:“谁打来的?”

夏远道:“小徐哥。”

杜晓朦问道:“他说了什么?”

夏远道:“他说他五分钟后开始反攻,叫我小心一点。”

杜晓朦笑了起来,说道:“我猜他这次是输定了,所以才骗你五分钟后反攻。实际上,他们等你过了五分钟,看他们并没有反攻,放弃了警戒,他们这时才反攻。”

夏远笑道:“你这种小聪明说出去要笑死人的。要是堂堂涨停敢死队的小徐哥要用这种‘骗’的伎俩获胜,他也就不可能成为小徐哥了。”

杜晓朦道:“本来就是嘛,哪有对手会告诉你,他要什么时候反攻的?就像兵法上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打仗的时候敌人怎么会告诉你,他们什么时候进攻,让你做好准备呢?”

打仗的时候对手一般确实不会告诉你他们的计划,可是要是他们就这么告诉你了,那是否表明对手有十足赢的把握呢?

夏远微笑一下,坐在电脑前,等待着小徐哥的操作,准备等他们反攻踏入自己布下的陷阱时,好将他们一举歼灭。

五分钟后,小徐哥果真行动了。夏远没有想到,对手竟然直接向他布置的陷阱里跳了进去。

不对,确实不对。哪里不对?夏远只是觉得不对,却又讲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等他讲得出哪里不对时,已经迟了。那真的是不对了。

小徐哥竟勇猛地往夏远的陷阱里跳下去,引来一大群跟风的散户们全往陷阱里跳下去。

散户就像沙子,可是沙子一多,还有什么陷阱是填不满的?

夏远还来不及收手,陷阱已然填成了平地。

陷阱不再是陷阱,陷阱已经成为平地,成为小徐哥进攻的跳板,却成为夏远撤退的枷锁。

战争中,优势和劣势岂不总是可以这么互相转化的?自己的武器一旦落入对方手里,岂不可以反过来用作攻击自己的利器?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武器永远是被人用的;股票是死的,操盘手是活的,股票就是操盘手的武器。

夏远现在已经丢了武器。

丢了武器还怎么战斗?

现在已经不是几分钟前,夏远联手散户们,压倒小徐哥了。现在是小徐哥联手散户进攻夏远了。

一个个散户微小的力量,却越聚越多,越聚越大,夏远边战边退,一个个价位组成的防线很快沦落。

前有陷阱,后退无路,夏远的设计是如此巧妙!可是又有谁能想得到,小徐哥竟直接往陷阱里跳呢?壮士断臂,破釜沉舟,所向披靡,这需要怎么样的判断力和操作手段?几个操盘手有这样的勇气,有这样的判断力这么做呢?小徐哥的技术,真是要令人敬畏了。

幸好的一点是,小徐哥的对手是夏远。

夏远是个自信的人,可是并不自负。自信的人和自负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自负的人一旦遇到挫折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自信的人遇到挫折还是会很冷静,会沉着应对。

夏远还是很冷静,他一点也没有乱了手脚。虽然小徐哥的操作方法大出他所料,但他还是在应对着,而不是逃避投降。即使注定了是输,为什么不输得最少呢?

其实夏远他可以动用守盘资金,压得小徐哥一定是落荒而逃的,毕竟他们才是林梅股份的真正庄家。可是这样一来,小徐哥出局了,但己方的损失更大。在这个所有人以追逐金钱为目的的股市里,没有人会做“损人却不利己”的事的。

3点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结束了。小徐哥顺利出局,夏远的损失也控制在不大的范围内。

夏远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脸上平静,额头略有汗珠,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还是输了。”

(29)

一间能望得见西湖的办公室,沈进的办公室。

现在已是晚上,窗外霓彩繁华,西湖大道上,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西湖里的龙舟还没消散,远处一对对情侣正闲庭信步,杭州的夜景美,西湖的夜景更美。

沈进没有看夜景,他在看着电脑里林梅股份今天的操盘记录,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朱笛捧过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道:“你呀,真是搞不明白你,今天的操盘记录你都看了几个小时了,闭着眼睛都应该能想得出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沈进微笑道:“戏迷喜欢听戏,书迷喜欢看书。好听的段子戏迷听一辈子都不会觉得厌倦,经典的书就算多读几遍也不会觉得枯燥。我呢,则是喜欢看别人的操盘记录。尤其是今天夏远和小徐哥这两人的龙虎斗,他们俩遇到一起,你说是容易见得到的吗?”

朱笛笑着道:“确实不容易。”

沈进笑道:“今天他们俩的表现,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了,无可挑剔。夏远第一次操盘,能做到这种水平,再一次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朱笛道:“可是夏远还是输了。”

沈进笑着问:“你真的觉得夏远输了吗?”

朱笛疑惑地问:“难道不是吗?夏远不是明显输了吗?”

沈进摇摇头,道:“夏远并没有输。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实际操盘,不管是经验还是技巧上,都和小徐哥差了一个档次。

你也知道,小徐哥是凭借短线操盘出名的,他做了成百上千次的操盘,无论如何是没有理由会输给夏远的。

如果今天操盘的不是夏远,而是我,小徐哥至少有三次机会让我很自然地踏进他的陷阱,最后不得不动用守盘资金,把自己救出来,损失肯定是相当惨重了。

而今天夏远一次也没有步入小徐哥的陷阱中,光这一点,绝大多数操盘手都做不到了。而且今天涨停敢死队本来至少可以赚八个百分点,结果夏远压出他们三分之一的股票,又狙掉他们三分之一的股票,他们这次顶多只能赚两个百分点了。

可以说,今天是完全靠夏远硬生生地把他们逼退的。小徐哥亲自操盘,只拿了十几万的利润,这对夏远来说,是赢了。”

沈进又接着笑着说道:“今天最能引起我兴趣的,是夏远今天下午设了个大陷阱压制住小徐哥,结果小徐哥竟会以牺牲自己部分资金的方式冲进陷阱,引来跟风的散户们一起跳进陷阱,借用散户的力量顺水推舟,反制住夏远。小徐哥的这种战略智慧和判断力,让这一场本来就已经相当精彩的表演更是回味无穷了。”

朱笛看着他像个孩子吃到个大糖果一样开心,笑着道:“你可别顾着笑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自己输了多少钱呢!”

沈进道:“不多,才一百多万。”

朱笛皱皱嘴道:“我知道,你进三少大老板,所以才不在乎一百多万的钱。”

沈进道:“今天确实不算多了。一百多万,一半给了散户,一半给了他们宁波基金。可是今天如果没有夏远在,我自己操盘的话,输个三百万总还是要的。夏远已经用最少的资金和股票,抵住了他们的进攻了。小徐哥亲自出手,也不过只赚了几十万,我想今天小徐哥也不会认为他自己是赢了的。”

朱笛看着他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输了钱还傻开心的呢?”

沈进道:“夏远是个天才,他这个天才可比输的这么点钱值钱多了呢。”

朱笛问道:“你对夏远赢得股神大赛有信心?”

沈进道:“有,但不多。小徐哥的操盘水平已经进入极限水准了,‘冷公子’也不会逊色,全国还有许多高手,这几年更是人才辈出,听说这次华尔街的几个高手也要过来。夏远要赢,确实相当得难。可是夏远毕竟是股神夏国标老师的儿子,你如果知道金手指,古昭通,五虎将和夏国标老师过去的故事,就会明白,夏远的身份,那真是一张大王牌了。”

方璇

第二十一章方璇

(30)

输赢胜负,人生中比比皆是。如果一个人连这些都看不开,他又怎么会快乐?

幸好夏远是个对输赢很看得开的人。

他并没有因输给小徐哥而沮丧。他回到酒店后,再也没看一眼与股票相关的东西。但他不知道,今晚不知道有多少机构,多少操盘手们,在欣赏评论他和小徐哥的这场较量。

夏远手里捧着一本书,教科书,每天晚上,他都得补习白天的功课,和赶制作业。

杜晓朦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她抱孩子已经越来越专业了,除了本身没有奶外,她这个奶妈已经做得相当地道了。

她看着夏远,好奇地问:“你怎么看起来没有一点的不开心呢?”

夏远问道:“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杜晓朦理所当然地道:“你输了当然应该不开心啦。”

夏远笑着说:“赢的时候是寂寞,输的时候是不开心,那人生不论输赢岂不都是不好的吗?况且输的又不是我自己的钱,要找不开心的应该找沈进去。”

杜晓朦笑道:“你真是看得开。对了,我说件事给你听,你要不要听?”

夏远冷冷地道:“不要。”

杜晓朦道:“那如果我一定要说呢?”

夏远道:“那你自言自语好了,我什么也听不到。”

杜晓朦叹了口气,道:“那算了,本来我以为顾余笑和方璇的事,你会有兴趣听的。”

夏远果然有兴趣了,他放下书,道:“你说。”

杜晓朦道:“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夏远什么话也没说,伸了个懒腰,又拿起书继续看。

杜晓朦看他又拿起了书,着急地哀求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总行了吧。”

夏远放下书,满意地看着她。对于话多,又偶尔掌握那么一两个小秘密的女生,你只有越不去搭理她,她就越着急地想说出秘密。这个规律对付女人永远有效。

杜晓朦道:“今天我看见方璇和顾余笑一起在食堂吃饭。所以我怀疑他们俩现在是一对。这个孩子说捡来的,也是假的。我猜是方璇和顾余笑生的,他们自己没办法处理,所以只有找你送人。”她不知道朱笛怀疑孩子是她生的,她倒怀疑起孩子是方璇生的。

夏远笑了起来,道:“你和方璇是同专业的,你有没有见过她大肚子?”

杜晓朦道:“这倒没有。”

夏远问道:“那你能不能在从没大过肚子的情况下生个孩子?”

杜晓朦道:“那倒也是,孩子的事应该是真的。”

夏远沉思一下,问道:“你真看见顾余笑同方璇在一起吃饭了?”

杜晓朦道:“当然了,那还有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是不是也喜欢方璇?”

夏远道:“你这话可别乱讲,你这么乱讲话,你会被雷劈死,我会被顾余笑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