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中午。

夏远一个人坐在古瑞茶楼里,喝着茶。

门口进来一个穿着蓝色工人衣服的中年男人。

走进古瑞茶楼里的,大多是衣衫整齐,气派的金融人士,来这喝喝茶,聊聊天,谈谈业务。突然间走进这么一个穿着脏乎乎的工作服的中年人,服务生也觉得纳闷,却也不敢怠慢。

中年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夏远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服务生走上前,问道:“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中年人大声道:“啤酒!”

服务生皱了皱眉头,道:“先生,我们这是茶楼,不卖酒!”

中年人想了想,又大声嚷道:“那么,来一大碗凉粉,今天真他妈的热!”

夏远不禁觉得好笑,哪有人来茶楼喝凉粉的?

服务生心里更是恼火,想着这人明显是来捣乱的,嘴上还是尽量保持着礼貌,道:“先生,我们这里是茶楼,只卖茶,有龙井茶,红茶,茉莉花茶和各地各种名茶。”

中年人问道:“龙井茶多少钱一杯?”

服务生不屑地看着他,道:“龙井茶最便宜的也要50块一杯。”

中年人挠挠头,道:“太贵了,太贵了,我喝不起!”

服务生想着喝不起就不要喝,还坐着干嘛。只没好气地道:“先生,请你去别家喝吧。”

中年人不满地“哼”一声,道:“可我现在就很想喝龙井茶!”

服务生正准备离开找经理去了。中年人又突然指着夏远,道:“你去问问这位先生,看他是不是愿意请我喝茶。”

服务生恼火地瞪着这中年人,从没见过这种神经病。

夏远手中的杯缓缓举了起来,饮了一口,笑着看着这中年人,道:“好,我请你喝龙井茶,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喝撑死了也算我帐上。”

中年人得意地看着服务生,嚷道:“听见没,还不去拿最好龙井茶来,我要喝三大杯!”

服务生看了一眼夏远,夏远微笑地点了一下头。服务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开。

夏远打量着这个中年男子,笑着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人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找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只是有人雇我给你看一张纸条,说看完纸条你就会跟着我走。”

夏远笑着道:“那么纸条呢?”

中年人没拿出纸条,反而大笑了起来,反问道:“你说这家茶楼是不是很高档,这里的茶是不是很贵,我这样装扮的人应不应该喝得起?”

夏远微笑道:“从某种角度说,古瑞茶楼确实是家很高档的茶楼了,这里的茶也都很贵,你这样装扮的人,也确实不大容易喝得起。”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那么我这样装扮的人,进这么高档的茶楼,喝这么贵的茶,还是别人请我喝,你说我这次应不应该把三杯都喝个底朝天,然后再走呢?”

夏远笑了起来,饮了一口茶,点头道:“应该,确实相当得应该。”

三杯最好的龙井茶送上来了,中年也确实喝了个底朝天。他抹了抹嘴巴,道:“最好的龙井茶,也不过是茶。”

夏远点头道:“最好茶也不过仅仅是茶。”

中年人道:“我看坐在这,花这么多钱,喝茶的人都是疯子!”

夏远点头道:“这世界上有钱的疯子真的很多。”

中年人大笑了起来,道:“那请别人喝茶的一定更是疯子。”

夏远道:“简直疯到了极点。”

中年人又大笑了起来,站起身,拿出一张纸条放在夏远面前,转身向门外走去。

夏远拿起纸条,纸条上的字是打印的,仅仅写了六个小字:

“跟着他,顾余笑。”

(70)

能够打动夏远的,不是前面三个字“跟着他”,是后面三个字“顾余笑”。

如果后面三个字不是“顾余笑”,即使写上“美国总统”,甚至真的是美国总统的亲笔签名。夏远或许还是会选择继续坐在椅子里,继续喝着他的茶。

可是仅仅是三个打印出来的字,“顾余笑”,却足以让夏远站起来,跟着他走了。

中年人进了一辆出租车,夏远也进了他的宝马车。

出租车在浦东各条路上绕来绕去,似乎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夏远开着车,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出租车后面。

最终,出租车在一家没有名气的小酒店前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向里面走去,夏远也跟着他向里面走去。

中年人走得很快,他从一端的楼梯走上五楼,又从五楼的另一端楼梯走下来,走进了地下室,走到了地下室的二楼仓库间。

仓库间中央有一间很大的房间,中年人向房间里走了进去。

夏远也跟着走进房间。

这间房四周封闭,没有窗户,房很大,很长,前后有两扇门,都是铁门,屋子里亮着灯。

中年人从前门走进去,夏远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中年人从后门走了出来。

夏远却没有跟出来,他呆在了房间里。

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办公桌。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正背着夏远,缓缓地吸着烟,烟圈从他头顶飘起,又散开。

夏远走到了办公桌前,缓缓坐了下来,也悠闲地点起一支烟,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慢慢道:“你好?”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继续吸着烟,仿佛夏远根本不存在一样。

夏远淡淡笑了笑,道:“既然你费了这么多周折,让我来到这里,难道只是看你抽烟?”

办公桌后的那人笑了起来,笑声很奇怪。

接着,那人缓缓站起身来,缓缓向前走去。走到了后面那扇门门口,那人大笑了起来,却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再见!”

然后走出了门外。“砰”,前后两扇大铁门同时被关上,1秒钟后就听到铁链锁门的声音了。

那一刻,夏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他静静地坐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动,也没有激动。他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无论动或者多么激动,都已经没有用,来不及了。既然对方设计了这个陷阱,把他关进这屋子,他做再多的努力也是逃不出去的。他能做的也仅仅是继续坐着。

大多数人要是遇到这种时候,都会情绪很激动,又做很多努力,想要逃出去。等到一切都努力过了,才想明白是逃不出去的,才会乖乖地坐下来,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叫夏远,所以很多时候看的,想的,都比大多数人远。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努力逃出去的念头,他只是选择静静地坐着。

夏远深深地吸了口烟,叹了口气。

他掏出手机,手机上半格信号也没有。这在他的意料内,设计这个圈套的人既然能把他引进来,自然已经考虑过所有防止他逃出去的细节。这间屋子四周都是用厚重的铁皮包裹,手机信号被彻底屏蔽了。

夏远看了看四周。

看来设计这个圈套的人,并不想让他饿死。因为房间里有一只大冰柜,里面有肉,蔬菜,饺子,馄饨,熟牛肉,牛奶,水果,面包,等可口美味的食物。

看来设计这个圈套的人,也并不想让夏远寂寞死。因为房间里有一台电视机,一台没网线的电脑,一副扑克牌,一张舒适的大床,两条中华烟,甚至还放了一个充气娃娃。

看来设计这个圈套的人,仅仅是想把夏远困住,困住几天而已。

现在夏远已经躺到了床上。如果困住他一个星期,等他出来的时候,股神大赛买卖股票的项目也会出成绩了。到时他会毫无疑问地被直接淘汰出局。

6年的努力,6年的计划,6年无数个日夜钻研的艰辛,或许这一次就会彻底宣告失败。

坦然面对失败的人并不是最坚强的,最坚强的人,是要能够面对自己的辛勤努力到头来化为流水。就像农民春天播种,流汗劳作,如果秋天带来的却是颗粒无收,这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

夏远闭上了眼睛,也许,也许这只是一个梦,等到梦醒时分,他还是躺在酒店舒适的床上。

圈套,这么简单的圈套,却让这最聪明的人中了招。

失踪

第四十四章失踪

(71)

星期天,傍晚。

杜晓朦急促地跑进沈进的办公室,嚷道:“三少,不好了,不好了,夏远失踪了!”

“失踪!”沈进抬起头,严肃地问道:“你说夏远失踪了?”

杜晓朦急促地道:“是啊,是啊,夏远从昨天中午开始就再也没出现过。打他的手机,说是被呼叫者不在服务区范围内,我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已经打了上百个电话了,全都打不通。明天就开盘,继续比赛了,这可怎么办啊!”

沈进站了起来,站在窗口,点起一支烟,又转过身,道:“你先回去,在房间里等着,看看夏远会不会回来。”

杜晓朦走了后,沈进静静地看着窗外,突然掐灭烟头,冷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金融大厦的台球贵宾室里,摆着三张台球桌。

现在古昭通和金手指正在打美式台球,冷公子和小徐哥在另一桌打斯诺克。椅子上坐着陈笑云和姚琴,正在看着他们打球。

门开了,沈进走了进来。

陈笑云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三少,你来得正好,看着他们玩,我没得玩,真是兴趣索然啊,你也和我玩几局。”

正说话的时候,古昭通一记重杆,轻松地把黑8冲了进去。

金手指大笑道:“古老师,股票上我玩不过你,台球也玩不过你,哎,我也算服气了!”

沈进笑着道:“原来古老师也爱好台球,我平时闲着时也常去玩个一两局。古老师,不妨今天我们两个比一下,怎么样?”

古昭通笑道:“好极了,难得三少也玩台球。三少这样潇洒的男人,打台球也一定风流。呵呵。”

古昭通和沈进开一局,金手指也招呼陈笑云去另一桌玩。

沈进很轻巧地一杆,就把十五个球都打散了。全色的和花色的分别各进了一颗。

沈进道:“我觉得台球和人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有时候只想进自己的球,却会连对方的球也一并进了。”

沈进又一记重杆,再进一球,道:“可是真正凭的还是技术,有技术再怎么难进的球,还是能进。”

沈进又打了一颗角度很偏的球,球轻松落袋,沈进笑着道:“每个人的杆都是同样的杆,球也是同样的球,唯一不同的只是打的人不同。”

他又瞄准一个笔直的球,可是打出去时,却没有进袋。沈进笑道:“可是有时候,你明明看准了,也打对了,就是进不了。”

古昭通笑了起来,拿起杆子,轻松的几杆把台面上所有自己的球都进了,就剩最后一颗黑8了。

古昭通弯下腰,开始瞄准黑8了。

沈进却走到黑8边,把黑8拿了出来,握在手里。

古昭通抬起头,看着沈进。

沈进笑着道:“有时候你想打的球,也会莫名其妙失踪的。”

古昭通看着沈进道:“三少,你想说什么?”

沈进笑着道:“夏远也像这颗黑8,失踪了,只是夏远这颗黑8,不知道现在正抓在谁的手里。”

古昭通哑然道:“你说什么?夏远失踪了?”

金手指和陈笑云停下台球,看着古昭通。

小徐哥和冷公子也停了下来。

冷公子静静地看了一圈所有人,最后把目光落到古昭通身上。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古昭通身上。

沈进看着古昭通,道:“是的,夏远失踪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他的手机信号都不在服务区内,他失踪了。”

古昭通看了看所有人,道:“你们认为是我绑架了夏远?”

金手指喝道:“好你个古昭通,你看夏远现在成绩排第一,担心他拿了股神,就绑架他了,是不是!”

古昭通道:“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金手指怒喝道:“谁不知道你古昭通在浦东的能力,夏远光天化日下,在浦东就这么失踪了,你说不是你又能是谁!”

古昭通苦笑道:“我要是真会这么做,那你说我为什么不绑架你和小徐哥?小徐哥的水平总比夏远高吧。”

金手指冷笑道:“哼哼!要绑架我宁波基金的人,你还没这本事!你在浦东能力大,我在上海也不是说没办法站稳的!”

古昭通脸上微微略有怒色,道:“我在浦东确实有点能力和人脉,可我是做股票的,我又不是黑社会,我怎么会去绑架人?”

金手指喝道:“怎么会去绑架人,只有你古昭通心里最清楚!除了你,大家在浦东都是客人,谁有这种能力绑架人?你不对这事负责,谁负责?你这么做,就算你们浦东基金赢了股神大赛,全国私募基金都要笑话你!到时你入主第一基金,董事会表决上,我第一个投反对票!”

古昭通瞪着金手指,随即还是平下心,静下气,温和道:“老金,现在不是怀疑谁绑架的夏远的时候,你也冷静一下,想一想,我这几年都是低调地做股票,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夏远,而不是四大基金内部互相指责,相互怀疑。我现在就去找公安局的人帮忙。这事不能传开来,只能暗地里找。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耐心地等待,希望明天之前能够找到夏远。”

(72)

星期一,早晨8点。

股神大赛委员会所有成员都坐在金融大厦国际会议厅里,古昭通等人面色凝重。

“什么!古老师,你们几位希望股神大赛暂时中断,推迟进行?”第一基金董事会主席蒋先生问道。

古昭通点点头,道:“是的,因为,因为包括我的浦东基金在内,老金的宁波基金,沈进的杭城基金,陈笑云的红岭基金,我们旗下的四个操盘手,都在这两天,接连失踪了。”

失踪了?所有在场的其他基金经理顿时唏嘘一片。纷纷交头接耳地说着,无非是说堂堂股神大赛,怎么能因为仅仅四个选手不在而暂停呢。

每个基金经理心里清楚,以前有四大基金的四个选手在,其他人想当股神,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四大基金的人都突然失踪了,这种好机会哪去找?

蒋先生皱了下眉头,看着古昭通,道:“真的是失踪了?”

古昭通道:“是的,恐怕是某些人想做点手段吧。”

蒋先生道:“即使这样,不过股神大赛毕竟是股神大赛。”

古昭通道:“蒋先生,现在比赛已经出来成绩的项目里,排名最靠前的就是我们四大基金的四个选手,和鲁泰基金的那位谢林先生了。如果现在不推迟比赛,那我们四大基金的选手们将全部被淘汰了。这样的比赛最终决胜出来的股神,未必就是真正的股神。这样对未来第一基金的运作也是不好的。”

蒋先生点了点头,又看着熊大原,道:“熊先生,以现在的成绩排名看,是不是决定推迟比赛,利益影响最大的就是你们鲁泰基金了,对此,你们基金有什么意见?”

所有基金经理都知道那天酒会上,鲁泰基金挑衅四大基金的事,鲁泰基金对于推迟比赛自然是会强烈反对了。

可是谁也没料到,熊大原却很温和地说道:“对于推迟比赛,我们基金没有任何意见。”

蒋先生略微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看着其他人,道:“那其他的基金有没有什么意见?”

底下依旧一片唏嘘,显然,大多数人都有意见,而且意见不小。

古昭通突然笑了起来,对金手指道:“老金啊,怎么你们涨停敢死队好像很久没有动作了,是不是前两次输了,不敢再动别人家的股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