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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摆开阵仗,金刀大马要冷血行拜师入门之礼的时候,冷血问他: “你是什么门派的?”

“金枪门。”

“我不喜欢这名字。我不入门。”

“什么?我是你师父,你竟敢……”

“我不拜师。你至多只配当我教练。”

“什么?”

“要我拜师?可以,”冷血冷冷地道:“除非先打败我。”

“什……什……么!?”

(不教训教训这小子我陈金枪还成什么大器!?)

他要空手把这野小子好好揍一顿。

冷血却抄了他的金枪就跑。

——他的金枪甚重,但冷血抄着飞奔,左窜右冲的,竟不觉负累!陈金枪猛追冷血,冷血逃入密林,利用地形,一下子埋身在落叶堆里,一下子又匿身在乱草丛中,陈金枪竟抓他不住。

陈金枪暴跳如雷,追了半天,满头大汗,衣衫尽湿,什么威仪都丢到前生来世去了,一面穷追冷血,一面大呼: “死杂种,有本事还我枪来,跟我一拼!”

冷血忽然自树后转身出来,神色冷然。

他把高过他两倍的金枪扔给陈金枪。

“来吧。”

冷血神色坚决。

陈金枪问他:“你的兵器呢?”

冷血拔出一把“剑”。

竹剑。

——这剑是他自己砍竹子削成的。

陈金枪把心一狠,怒笑道:“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不杀这小子难平心头之忿。)

陈金枪冲向前去,一枪搠出,忽然脚底一软,已陷入泥泞之中。

他越想拔足出来,越在泥沼里越陷越深,一下子已及胸际。

他高呼救命,忽然,咽喉给一物顶着。

竹剑。

冷血用金枪把陈金枪拖拔出来之后,陈金枪成了泥人。

想怕这是他生平至大的一次挫败。

他正抹去脸上和身上的泥泞。脸上的泥团抹去之后,他的脸色并不比泥垢覆盖时好上多少。

冷血也用小手替他刮去泥块。

“不是我要打你,”冷血说,“是你一副什么都比别人强的样子,也不问问别人是不是比你更强。”

陈金枪自后拔出匕首,一手已箍住冷血,狞笑道:“你想打垮我?小杂种,还差远呢!”

这时,其他的人都在树林外面,陈金枪恶向胆边生,一刀扎向冷血。 他的刀被打飞。

诸葛先生一脚把他踹翻。

“难为你还是故人之子!”诸葛先生愤然道:“竟作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冷血倒是向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的陈金枪深深一揖,还拱手为礼。

陈金枪楞在那儿,不明所以。

诸葛先生捋髯问:“为什么?”

冷血说:“他教会了我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因为我打败了他,他才能打胜我。”

“对。一个人只要还没死,败了一样可以取胜;反过来说,得胜之际往往就是日后落败的契机。”诸葛先生微笑道,“所以他还是教了你一招。”

“不过,他只配当我的教练,”冷血仍拗执他说,“不能当我师父。” 诸葛先生颇感兴趣地问:“什么人才配当你师父?”

冷血用小小的手搔了半天小小的脑袋,然后,他指了一指上面,指了一指下面,又指了一指前面。

前面有树林。

下面有地。

上面有天。

“一棵树,一片云,一条大河,”冷血说,“还有你。”

九、剑主浮沉

可是诸葛先生太忙了。

朝廷上的党同伐异,新旧之争,已让他殚精竭智、疲于奔命。

他并不常来看冷血。

他却为冷血请了另一个“师父”。

——“白首书生”辜空帷。

辜空帷很有学问。

他教冷血识字、念书。

冷血开始也学得很有心、很用心。

他天未亮就在田野间奔行,然后回去读书。他一大清早就去追野兔,然后回到小木屋去念书。他大正午去伐木渡河,然后在树荫下拿着一本书猛啃,他在入暮时分用过了饭,藉着星月的微芒看书。他在深夜虫豸四响的天籁间,抱着一本书进入他不时打出一拳踢出一脚的梦乡。

这样念书念了四年多,辜空帷再叫冷血背诵读过的书时,这少年就不怎么听话了: “我为什么要背?”

“背才能熟。”

“熟有什么用?”

“熟能生巧!”

“砍柴、烧饭的功夫才熟能生巧,读书、练剑只要对基本上有认识,能够活用和有所悟就是道理,死啃死背反而悟不出所以然来。”

“哎,你这样说,真是羞煞圣贤!你自己懒,不肯好好花功夫在背书,就诸般藉口!” “谁说我不会背?”冷血立即把刚看过的整篇文章,一字不漏的全背诵出来:“你看,背又有何难?能悟才难!”

辜空帷张口结舌。

“可是读尽圣贤书,上不能替天行道,下不能主持正义,外不能除暴扶弱,里不能自立自强,空念万卷书,不过是书生万声嗟哦,又有何益?”

辜空帷气得几乎没把书砸在冷血脸上:“……你……你这冥顽不灵的……的家伙!” 这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

一个山贼,扶持着一个在道上强掳过来的官家小姐,因避差役追踪,逃匿到这儿来。 他冲进来的时候像一座会走动的大山。

他向辜空帷大喝一声,晃晃鬼头大刀,辜空帷早已吓得七魂去了六魄,“臭书主,你!去弄吃的来!小家伙,快去生火!我……”他指着自己那像一团烧塌了的蜡烛的鼻子,“老子先跟小姑娘乐一乐。”

那女子早已衣不蔽体,给他吓得只会饮泣,既不敢挣扎,也忘了挣扎。 辜空帷想要以夫子大道,来劝诫大盗,大盗一巴掌就把他刮飞八尺,把大刀在他面前地上一插,狠虎虎地说: “你再不烧点吃的来,老子饿了,先把你烤了再说!”

冷血扒过去向辜空帷悄声道:“读书?还是解决不了一切事的。”

那大盗根本没把这十一岁的小孩子看在眼里,只咕噜道:“还嚼什么舌根!老子饿死了!”

当下飞起一脚,要把冷血踹倒。

冷血突然翻身滚地倏然抓住地上那把刀的刀柄,猛然用力把刀拔出,陡然骤然血光暴现!

那大盗的左脚便在倏然之间断了。

冷血飞身把大盗蹴倒,双手握刀,刀光指着大盗的咽喉,盯住大盗,眼也不眨,既不回首,也不转身,只吩咐道: “辜夫子,你去横柜上第三架子那儿找金创药和麻葛出来,替这人包扎伤口;小姑娘,你快穿好衣服,出去房子朝西——就是猪栏那儿高呼救命,我听到有官兵已搜到西面半里开外的地方。”

次日,辜夫子“也不干了”。

少年冷血的第三个“教练”是“剑主浮沉”贺静波。

贺静波是京师的剑法高手、剑术宗师。

他一生比剑四十七次,未尝一败。

败在手上的却无不是剑法名家、剑术高手,其中包括了号称“京师第一剑”曾永远和“独尊剑王”顾有我。

他教冷血品弹一把剑的优劣,教他如何练剑,教他如何破解对方的剑招。 他教了冷血十一套剑法、十四种剑招、让冷血使过天下十八柄名剑。 ——只花了两年时间。

不是教得快。

他自己不愿教得那么快。

——教得愈快,自己所长越快变成对方所强,而自己所短的越易让对方发现。 是冷血学得快。

太快了。

冷血对剑有天份——连贺静波也只能这样承认。

他教的剑招,冷血一下子学会,学会了就没什么兴趣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