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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寄娇也不知是没有避,还是避不了。

“好,你用的筷子,使的是刀意,用的是剑法,正见已完全悟了道。”牛寄娇神色很有点落莫,“坦白说,我也是求道者结果为道所弃。这些年来,我终日埋首刀论,虽然有成,但却完全忽略了实战。所以,我的刀法只有虚壳,并不实在。今天,你却为我印证了我的刀法理论。好!”

“我没有资格当你师父。”牛寄娇舒了舒身子,开始收拾他来时挽过来的包袱,“但我还是竭尽所能,把我懂的教给了你。”

他顿了顿又说:“你悟得好快!”

冷血又恭恭敬敬的向他深深一揖:“你虽然不是我的师父,但你教了我许多东西,足使我一生都受用不尽。”

他虔诚地道:“你是我的教练。”

他的“最后一位”教练是“杀手楼”的刘扭扭。这人杀人的手法一向诡异,所练的武功也十分诡秘。

刘扭扭一见面,就跟十五岁的冷血说:“你不服我,是不是?”

冷血说:“是。”

“这样好了。我们来试一试,你杀我,我也杀你。要是你杀得了我,我当然不配当你的师父。要是我杀得了你,那你就当我一辈子徒弟,不管我愿不愿意把武功传授予你,你都得尽一辈子弟子之责服侍我,直到我死为止。如何?”

“好!”

冷血充满斗志的路上,看不出一点犹豫。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连一向办事直截了当的刘扭扭,也为之迷惘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于是他们走到四里开外一个叫“天地眼”的地方。

这是一个只要是高手都看得出来:那是可以好好干上一场的地方!

本来微雨。雨势渐大。

那杀手站在那儿,看冷血的眼神就象是等待他快快交待遗言。

冷血站在那儿,却似在看雨。

雨季横扫天下,他冷眼看冷雨,连心都是冷的。

杀手刘扭扭拔剑。

剑离鞘,鞘是黑沉沉的,剑白得清亮。

剑光猝映冷血。

强光下,冷血的眼陡绽出两点绿芒,一点也不受影响。

杀手微微一栗,问:“你不是空手吧?”

冷血静了下来。

完全的静了下来。

象一头黑夜里的伏兽。

杀手刘扭扭忽然有一种感觉: ——如果他现在不马上出手,恐怕就不再会有勇气向这少年出手了。 他平生只杀过十六个人。但这十六个入之难杀,恐怕要比杀一千六百个人还甚。这些人全是巨寇大恶,官府朝廷,都不愿再期望能活捉他们来受刑伏法,所以就交给他去“提头来见”。这些人都是极难杀、极不易对付之人——唯其难杀,他越是要杀;对方越强,斗志越炽。

死中求活的活才是痛快,死里求生的生才算过瘾。没料这次遇上一个野兽般的少年人,他竟有些心悸。

所以他立即出手。

真正的杀手和真正的高手都一样,杀人的时候和出手的时候,越快解决越好。 他们身上的装备,也越少越好——足够应付便好了。

刘扭扭一出手,就丢掉了剑——不是剑鞘。

剑鞘才是他的剑!

这一剑直取冷血咽喉,如果是剑,绝对发不出那么巨大的动力,以致剑鞘还远离冷血的咽喉,可是已有一股力道,使冷血的喉核几乎要激裂!

冷血就在这刹那间捡起杀手所扔的剑。

他以对方的剑来挡住对方的剑鞘。

杀手变招。

冷血反攻。

两人交手三招。

忽然杀手一笑。

阴阴一笑。

冷血只觉手心一寒。

他低首一看,只见自己手中所握的剑,竟有一只眼,向自己眨了一眨。 就在这瞬间,杀手已挥剑鞘,斜戮冷血左太阳穴。

突然之间,他也觉自己手心麻了一麻。

他心中一惊,连忙撤招一看,自己手心里竟也有一只眼!

——这只眼居然也对他眨了一眨!

他大吃何止一惊。

这刹那之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这只手是属于他的!

就在这时,他又觉得脚底一寒。

——一股寒气似从足心透入,直攻他的五脏。

他俯首竟见地上有一只眼!

怪叫声中,刘扭扭急纵而起,人到半空,已然顿悟: 他刚才欲以“转嫁大法”震摄对手心弦,以俾顺利得手,但显然对方意志力奇高、斗志坚定,把他的“转嫁大法”转嫁”了过来,所以他让对方看见剑上有眼,但却反而使自己乍见手心有眼、地上有眼!

——小小年纪,定力与斗志何等惊人!

不仅够定够胆、够强够悍,而且出手还够快够准够狠。

因为刘扭扭人在半空,已感觉到剑风已指着他的右耳耳侧。

待他再急落地面时,剑尖已抵着他的人中穴。

刘扭扭情急生智,一张口,用牙咬住了剑尖。

冷血一笑。

他神情一向冷峻,小小年纪,已难得一笑,可是这一笑,却似云开见月,这笑容仿佛把他整个脸容熔化了重新再塑。

他弃剑。

刘扭扭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久久才敢松齿,任由长剑玎然落地。

“……你……为什么……”

“你真的相信用牙齿就可以咬住一柄有力的利剑吗?”冷血低头看他自己的手。他的手坚定、修长、有力,指节突露。“用这种方式,的确需要勇气,我佩服你。” “坦白说,我也不相信能用牙齿咬得住剑,除非使剑的是废人,我知道你只要一运劲就可以在我嘴里刺出个血洞来,可是你没有这样做。”他长叹,“诸葛先生也跟我说过,我未必是你之敌。我就是不信,嘿……”

“我只是够胆够定,别的可没赢你。”冷血尊敬的说:“你仍是我的教练,但我需要的是一个师父。”

“象你这种人,除了诸葛先生能教你之外,”刘扭扭拾起地上的剑,还入鞘中,掉头而去,“还有谁能教你呢!”

十一、折断

诸葛先生终于来看他了。

就在他十六岁那年。

他的样子好象打从一开始起就苍老到了底,所以这十五年来他根本没有再老。 他一见到冷血,就抚着长髯,负着双手,眯着针眼,微笑说道:“其实,你的武功已练得很不错了。”

冷血说:“可是,我还没有一个称心满意的师父。”

“世间最好的师父,莫过于自己;”诸葛先生说:“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学什么,怎么去练。”

“但我没有一种完全属于白己的武功。”

“对。一个人一定要打好武功的基础。各种武功,练得越多越好,懂得越难越好。不过,到头来,要集中练一样自己的武功。不管那是什么武功,至少得有一样是自己得心、应手,能承、能使,可创可悟的绝招。”

“我应该练什么绝招?”

“那要你自己才能知道。”

“你能不能教我?”冷血很诚恳的问。

看到这少年冷峻的脸,挚热的眼神,老人笑了:“你知道我为何这么迟才来看你?”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亲授你武艺的原因?”

“你不愿收我这个顽劣的徒弟。”

“当然不是。”

老人笑了。

“因为我笨。”

“不能来是因为抽身不开。坦白说,我是当今天子太傅,因朝中朋党之争,得权多是佞臣庸材,内外勾结,表里为奸,加上当今皇上好大喜功,滥额苛敛冗官无数,瞒上欺下,一味只知要官弄钱,忠臣尽遭罢黜,民不聊生,官遏民反,盗寇四起,内外交逼,我也四次受诬落职。不过,大势所趋,民心所向,这数百年来的基业江山,元气尚在,不是群小奸佞颠覆便可得逞的。朝廷对我数度起用,以扼制嚣横权吏,并练军以抗外侮,以保皇城。我要保住的,不是庸懦君臣,不是近幸显贵,而是那一点民族正义,那一点天道良知。所以每交章议劾,直谏申议,不许奸恶娇横、姿意妄为。所以,不能来看你。除你之外,我还收有三名徒弟,也没时间常督促他们学艺。”

冷血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这些事,他倒在史书里一再谈到。

“既然这么烦,你可以不管呀!”

“要是人人都不管,那么,小人当道,坏人得势,天下就再无正义可言了。” “那你这么不喜欢他们,为何不杀了他们?”

“如果不喜欢的人就杀,天下还有王法吗?”

“可是他们对忠臣贤士,也一样赶尽杀绝,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杀不是办法。一言定天下法,天下迟早要大乱,一杀施后患,到头来后患无穷。他们既要打击好人,我就打击坏人,来比一比道消魔长、还是魔消道长!”

“如果你当权得势,会不会也象他们一样腐败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