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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下出现,倒只像是替惊怖大将军凌落石解决了一场祸端。

冷血曾多方想像、揣测过他这个可怕而具份量的对手。

他甚至早已准备惊怖大将军会即时作出大反扑。

他早已蛰伏城中,看定时势,而他也早遣了耶律银冲、阿里、依指乙、二转子在四面布置好,万一惊怖大将军逞凶,他便要与他和他的势力放手一拼。

可是惊怖大将军不拼。

他居然很乖。

很听话。

很合作。

——乖得听话得合作得像他压根儿就是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似的。

●万衰万衰万万衰!

——一个出色的为政者,当然懂得把反对的人抓的抓、囚的囚、杀的杀、收揽的收揽,并当然更知道要给自己的行动冠以堂堂正正的理由,还要必须给对方以邪恶的罪名。

像惊怖大将军这种人,为了要赢,为了能掌权,的确不惜做任何事! 不过,公然违抗钦差大臣等于公开造反,这种事,惊怖大将军是绝不做的。 就算要造反,他也只暗地里反,待对方发现他有异动时,地早已翻了天,覆了地。 他一向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只手遮天、假公济私,这才是聪明人所为。 是的,如果他嘴里喊:“万岁万岁万万岁”之时,心里很可能在骂:“万衰万衰万万衰”。

他是个聪明人。

凡人都会做傻事。

聪明人的特征是:傻事做得比较少。

他已暂时“稳”住了冷血。

——虽然,这致使他那天在众老百姓百前大失威信。

不过,威信是可以慢慢重新建立的。

有权就有威。

——既然赢得了,就要输得起!

为了日后胜利在最后,不妨失利在最初。

一时失威,无伤大雅。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人物不可一日无钱,只要大权在握,有钱在手,到头来谁不怕我?!

惊怖大将军本来一直都在慎防着。

他提防着京城里会派人来审查、整治他——来的人可能是奉天子之命,也可能是诸葛老儿搞的鬼,更可能是相爷遣人来试探自己是不是忠心不贰。

是的,得要小心应付。

鬼是鬼,神是神,人是人。

错不得。

对人要说人话,对鬼要说鬼话,对神要说神话。有人说,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是顺风转舵不要脸的做法,惊怖大将军认为说这些话的人都是“废”的:这有什么不好?!难道对鬼讲人话么?还是对人说鬼话?难道人不该在拜神时有拜神的样子吗?遇着鬼的时候不当鬼来办吗?如果见到皇帝当他是部下来吆喝,遇着部属当是皇帝老子来服侍,且看到头来吃亏的是谁!

所以,在未弄清楚来人的真正身份之前,他第一步就是“拖”。

一向气吞山河、杀人如麻、视生命为草芥的惊怖大将军,却一改面目,忍气吞声,自动接受调查。

“我把兵符交给副将于一鞭,等调查完毕后,若我无罪,再掌兵符,”惊怖大将军表示了他衷诚的合作,“只有这样,冷捕头在调查这件事时调兵遣将,才能方便自如。” 他在做这件事之前的一天晚上,早已飞檄急令“大连盟”和“朝天门”五盟一门的部属全面警戒,静候密令;另一方面,他已遣人飞骑上京,同时飞鹰传书,急探来人“冷血”的底细!

——他当然不知道在探查冷血“底细”一事上,蔷薇将军早已先他而做过了。 ——于春童一向都是他的“爱将”,当然也学了不少“将军本色”。 他还未弄清楚冷血的“来龙去脉”,就听到两件令他震惊的事: 一,他的唯一的儿子小骨,身负重伤,而且,他是伤在自己心腹于春童手上,并为自己眼下大敌冷血所救。

二,他的唯一的女儿小刀,几为自己所极重用的蔷薇将军所奸,并亦为现下自己的死敌冷血所救。

当他知道原来于春童本姓“曾”,并是自己布局剪除的副总盟主曾谁雄儿子的时候,他做出了第一个反省: ——赶尽杀绝,这四个字,他做的还不够好!

他以后要做得更好。

——斩草大可以不除根:至多不过春风吹又生。

但杀人一定要杀到对方全无还手/报复/反击/偷生的余地。

古时有卧薪尝胆、胯下之辱的历史,知道了这些故事之后,令人自然更加懂得断绝对手败部复活、死里逃生的机会。

当他晓得四房山上的三罢大侠、虫二大师、八九婆婆、三缸公子全遭毒手之际,觉得大为惋惜——他原本要藉这温家四名失意的好手来培养“伤鱼”、“救鱼”、“怒鱼”和“忙鱼”,最后研制成“一元虫”,不仅可以解毒,还可以为自己提升四十年的功力,这原是他私下吩咐三罢大侠的任务,可惜,却给自己一手调训出来的于春童一手破坏了。 他也做了一个反省:原先,他以为收买人不如收买人心,让这温门四杰有个落脚处,好好为自己研制药物,总胜过强力迫使他们为自己卖命。给他们一些自由自在,可能事半功倍,反能速成。现在他知道这是不成的,人一旦有了一点自由,就会得寸进尺,不知感恩报德,不懂自我约制。闻小刀所言,他们都为了一点私欲而不惜为冷血疗伤治病——而当时冷血根本是跟自己站在对立面上的!

人在外,就不好控制了。“一元虫”,他还是得要研制的。等温辣子在岭南调遣温门好手回来之后,此事仍将再续。四十年功力,一如金银珠宝,自是越多越好。不过,以后,研制的所在,无论如何,得改设于“朝天山庄”,便于控制。

——予一个人多一点自由,便等于使自己少一点权力。

这种事,大将军决定再也不干。

当他知晓小刀差点就为自己一手调训出来的蔷薇将军所奸,而两姐弟均为冷血所救之余,他在震怒之余,又有两个反省: 一是于春童不愧为自己一手调教的人物。他知道最危险处就是最安全所在的道理,所以,改名换姓,接近自己身边。要不是这件事,自己居然还一直不知道,身边竟有这样的敌人!

——因此,既然有一个这样的“危险人物”,可能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形再发生下去——也就是说,如果有这种人物在自己身边,他绝不能纵容、放过。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二是冷血虽然一照面就煽动老渠乡民对抗自己,但他也一上阵便救了自己的儿子、女儿,这种“人物”,大可以“收为己用”。

——对出类拔萃的人材,要是不能收为己用,最好还是杀了。

对付敌人,大将军一向只有三个方法: 一是收揽。

——收揽就是把敌人变为朋友。

二是杀了。

——死人就不是敌人。

三是摧毁。

——摧毁一个人比杀了更绝更毒更兵不刃血:摧毁的方式则可以用逐渐的腐化、正面的打击、侧面的孤立、背地里挫折之。

这道理就跟报仇一样:你一刀砍杀仇人,仇家不过一死了之;可是你废了他,他还得痛苦的活下去——摧毁一个人绝对要比杀死一个人来得要命;不过,摧毁敌人并不比杀掉敌人来得有保障:因为给摧毁掉的敌人(就算是彻底摧毁),只要未死,难保不能在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人和下得以重苏!

不过,大将军认为杀一敌不如多一友!

他决意先试试看, 试试去收揽冷血。

——收揽冷血试试看。

●七个没有鼻涕的喷嚏

天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或不可能的事,只有你愿不愿意去试试看。

这是惊怖大将军一贯的想法。

他决定要把冷血收为己用。

——可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够把冷血这等傲岸少年收于帐下呢?

因此,他去问于一门五盟二副三友。(他还有四杀手和九将军。)

大将军认为他自己一直能够声名不坠,权势蒸蒸日上,主要是因为自己学习之心,跟权力一样,到老犹烈。

他不耻下问。

—凡遇上自己不能断定的事,他会去请教他身边的好手。

他手上有的是好手。

——“大连盟”要不是有这样的好手,他这个大连盟总盟主还当来干啥? 他身边有的是人材。

替他主持“朝天门”的是“阴司”杨奸。

“五盟”的原来盟主,已给大将军一一歼灭,现在代为主持金、木、水、火、土五盟的,是“鬼斧斑门”的“五大皆凶”:斑星、斑红、斑青、斑花、斑虎。这五人的武功、威望,或具不如当年金人、木人、水人、火人、土人,但均有过人之能、一己之长,更重要的是:他们对大将军绝对效忠。

“二副”是指在“大连盟”的新任副总盟主“大笑姑婆”和在“镇边大本营”中任副上将军的“大道如天,各行一边”的于一鞭。

“三友”是大将军的三个好友。这三人均未加入“大连盟”,也未成为大将军麾下,他们有的是新知,有的是故交。大将军一向很看得起他们,不过却认为他们不加入比加入好,不成为一伙比成为一伙方便。有些人,有时候,保持距离,可交一生一世;太过密切,朝夕相处,反而容易反目。

“尚大师”是其中之一。这人原出身于侯门望族,但因在京师得罪权贵,逃到危城,大将军不但予以收容,而且还十分器重。

这人的本领就是他在京城里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只要他鼻子一嗅,几乎就知道京里的风势转向;只要他眉头一皱,就能解决许多纷繁如千丝万缕的人事纠结。

大将军极需要这种人。

这种人能替大将军解决一些连大将军也不能/不便/不宜亲自解决的事。 另一人是“上太师”。

上太师曾是御医。

——可惜他不幸“医死了”一个皇帝心爱的嫔妃。

大将军也悄悄的收容了他。

——替自己治病,跟自己家人开药方的,一定得要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不信任的人,如何能把他开的方子服下肠肚里去!)

人谁无病,而且谁都要命,大将军虽明知并无“不死药”,但总希望自己能够长命一些,所以,只要上太师医道高明、忠心可靠,他也必须要把这种人物留在身边。 另一人是新交。

他叫崔各田,支着拐杖,左腿瘸了,右腿似也不大灵光。

这人的本领是常常失踪。

可是他“失踪”了之后,再出现的时候,你交给他去“打听”的人物,他一定能如数家珍、一一相告。

大将军也需要这种人才。

——打探冷血的虚实,他也是请这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