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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凤姑坚决要铁手拿去这三片神奇的叶子,“我看,杜会主也是这个意思,铁爷又何必拒人美意于千里之外呢?”

幸好铁手没有拒绝到底。

——因为他也听说了:惊怖大将军已促使师爷苏花公,请动了“老字号”的温辣子,还有四名温家用毒高手赶来对付追命和冷血及一干为民请命的书生。

——这大快人参的叶子,可能会用得着!

没想到,马上就派上了用场!

冷血为疗伤、调息、驱毒的人护法——虽然他自己的伤亦仍未彻底好转。

不过这个人确然就像是铁打的。

他几乎每一次对敌,都遇上强敌。

每一战都几乎负伤。

而且有多次都伤重几死。

但他死不了。

他几乎已视伤为乐———如有许多人视苦如乐一般,习武,是最苦的了,拉筋劈腿、拿顶倒立、打坐练气、举锁插砂,无一不苦,但若能以这些苦为乐趣,就会练出高明武艺来。

就算初习乐器时也一样,多是呕哑喑呜难为听,但一旦熟习了,以难听为出发,终可以练出动听的来。冷血的情形就是这样子。

伤——已成了他的乐趣。

负伤:是他的“家常便饭”。

追命就曾这样调笑过他:“你真是报应。”

冷血随意地问:“什么?”

追命打趣地道:“你下辈子一定是能治百伤、以外创药治人无数的大夫。”

冷血这倒愕然:“为什么会是大夫?”

“因为你这辈子负伤无数,但偏偏都可以活下来,冥冥中一定有数,想你后世必为治疗伤者不可胜数,今世只是来世的果。”追命笑嘻嘻地道,“你真是个打不死的捕快。”

“可惜我的心却不如我的身体强悍,”冷血无奈地说,顺便也认真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是来世?按轮回说,前世恶行今世报,反之亦然。为啥我今世负伤累累,却成了来生活人频频?”

追命道:“轮回说总是认为今生所受果乃前世所作因,这样说来,前世作恶,便今生受苦;今生为善,都要等来世才有好报。可惜的是,有没有前生?我们不知。有没有来世?我们也不肯定,世人有作三世书者,实在是术数中最令人无法置信的一种:既然前生的事,却不知是否准确应验,看来作什么?不如净看今生还踏实些!这种说法太可悲了。不管你今生做了什么,都只是前世的影子和报应,已无可挽回了。而今世无论做了什么好事,都不知有无来世的善报,作来做甚?不如我这说法:我相信先有来世,然后影响今生;正如我们活着的时候,多做点好事,反过来影响前世,这样较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既积极,想法也舒坦多了。”

二转子是个反驳高手,听到这儿,忍不住便说:“这样也不过是故意倒反来说而已,岂不强辞夺理?”

“人会怎么做,完全就看他是怎么去想。人的成就有多高,就看他是怎样想自己。人能做什么事,也是由想法决定。”追命道:“就算这是倒反来说,但未必不是真道理——真理岂不是常在失去它的时候才显得特别正确的吗?只要这种想法,可以使我们做事进取、主动掌握自己好的方向前进,那就别管它反不反了;有时候,强辞也下一定是夺理,它本来就理气直壮地逼近真理而已!”

阿里拍拍小平头,嘿声道:“你真不愧是个喝酒的捕快。”

自从阿里全家几乎都丧命在“久必见亭”后,他已很久不言不语不笑了。

近日,他的心绪才略为平伏了一些。

那是因为他结识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那是他的一个秘密,他答应过决不说出来的。

追命对他的说法倒是好奇,笑问:“何有此说?我今天还没喝酒哪!”

阿里道:“你连没喝酒的时候讲的也是醉话。”

追命倒不引以为忤:“有些醉话说得倒很清醒——我只是一个游戏人间的捕快而已。”

冷血负责医治唐小鸟。

因为他是个“受伤专家”。

久病能自医。

一—唐小鸟本来善于用毒,但她对付的是雷大弓和狗道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了解她的施毒之法了,正如她也一样深悉这两人的卑鄙手段一样。到头来,她虽奋战负伤,但由于猝然发难在先,狗道人和雷大弓也一样负伤不轻。

虽伤,但决不致命。

冷血把诸葛先生“延命菊”金创药,揉合他自己创研的伤药“忍春花”,合成了一种治伤神效的药:“骨肉茶”,不管煎煮内服还是碾碎外敷,都极具疗效。

唐小鸟很快便清醒过来。

伤势也以极快的速度好转。

醒过来之后的唐小鸟,却对她面前的人(所有人,除了小骨)都很防范。

她不是属于这一伙人的。

她天生就不是。

她是杀手。

一一杀手天生就应该是孤独的。

也活该孤独的。

——不孤独的杀手不会是好杀手。

因为杀人是目的把人推向最孤寂的所在之手段,所以绝对是件孤独的事,而进行这种事的人也一定是个孤独的人;不孤独;只有为人所杀。

她没有期待。

没有寄望。

更没有理想。

她救小骨,更完全不是为了真理慈悲正义,她出手救小骨完全只为了要救小骨。

她不能让他死。

因为她喜欢小骨,所以她就留在“大连盟”里,为大将军效力,也好接近小骨:她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更不会理会小骨是不是也喜欢,甚至也不问小骨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意。

不需要。在一贯杀人而不须问情由的女子而言,爱人,乃至救人也不必问原由。

她已是破败之身。

她不要求别人也爱她。

——别人爱她,她反而苦,她可不想为什么人而洁身自好——自律太辛苦。

她只要爱人就好,且不管对方是不是值得她去爱。

她不是背叛大将军。

因为没有什么人值得她去背叛。

她只是要救小骨。

——所以,清醒后的唐小鸟,像一个正给人绘像悬红下令追杀的人不小心走入杀手群中一样,反应只有:防卫、防范、防。

鬼打鬼的那只鬼

追命负责救治小骨。

小骨只给唐仇的暗器掠过,并没有着实打中,所以情况并不严重。

追命用了一小片“大快人爹”的参叶,已将之救醒。

但主治李镜花的苏秋坊却发出了警告:

“叫他洗澡。”

“?”这吩咐没道理。

小骨嗅嗅自己的衣衫,还不算臭。

“还不去冲个凉!”

苏秋坊却皱着乱水似的额纹怒叱了。

追命也不明所以。

“洗澡?”

“去!”苏秋坊啐道,“你们以为唐仇的毒有这么好对付?毒是解了,但没消。”

“这‘四大皆凶’,人人都凶,既下了毒,就是极毒!快去井边冲冲身子,快,迟了毒性又得复发!”

小骨不敢不去。

——读书人总比普通人知道得多。

苏秋坊是读书人。

而且还是很有名的读书人。

他的话使这些讲理的江湖人不敢不听(不讲理的江湖人根本就不容读书人说话,而读书人也不爱把道理说那种人听),

所以小骨便去井边洗澡。

他哗啦哗啦地照头淋上了几桶水。

水本来是清的。

到地上已成了黑色。

因为经过了他的身体。水流过他身体肌肤时,他有一种极为舒爽、如同身心脱落的感觉。——唐仇的毒真的是这样的毒,没经水这一冲,还未能真个明白奇毒缠身的龌龊感觉。

小滑冲好了凉,不禁、不意、不经意地往井中望了一眼。

并中有人,亦向上望来。

那当然是他自己,只在恍惚间以为井中还有一个人。

只是小骨忽觉有些儿陌生。

忽尔,他又回头。

——那真的是他自己吗?

如果井里真的是自己,按照道理,对反的互映,那人亦因望下(井底)望去才是,怎么会反而望上望来呢?

小骨俯井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