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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狂胀红了脸,龇牙露齿道:“你可以侮辱我,不可以侮辱我大哥。你无理、无礼,也无耻!”

他眼里发出迫人的森寒,连梁癫看了,也有点心寒,但仍是嘴硬:“我骂你大哥?我还骂你表哥呢!张三爸我又不认得,骂他作甚?放着干小弟不骂,我骂你大哥!管你有理无理,我这是有理无礼不管你!”

蔡狂怒道:“我就是有两个大哥,也只服这两个大哥,你比我长,我几时叫过你做大哥!你叫我大哥我还不收呢?谁满街滚地叫大哥来着?你说!你说不出来,就给我和两个大哥叩三个头!”

梁癫也给逼火了:“你别点我一把火!我叩你妈的头!”

蔡狂怪叫道:“你敢骂我妈!”

梁癫怪叫:“我连天都敢骂,不敢骂你妈!你有两个大哥,我一个都无!你打不过我,尽可把两个大哥都叫来,我坐凳儿站桩钱撒了尿疴了屎等到臭变香的都等他来!”

蔡狂吼道:“打你杀你,还用出动我大哥!我单胳臂扬眉毛弹指尖就把你的头扔到长安、尾掷到淮安、五脏六腑捣碎了一脚踹去瑞安!”

梁癫反吼:“刚才是谁躲在我屋里的,现在却来嚣张你老张的!”

蔡狂不甘示弱:“嘿哈,带着间屋子当龟壳打不过就躲进去凉快的是姓梁的可不是我姓蔡的!”

这回杜怒福却说话了,他怒容不改,但语调甚为平和:“梁癫,这便是你的不是了。”

“我的不是!?”

梁癫撞屈天地的叫了起来。

——怎么这老鬼平时雷劈都不出火的,而今却帮着别人来管我的事!

真是!

但杜怒福毕竟是他“女婿”,他不顾“婿”面也得要看看“女”面。

所以他不服气的喊:“我闯江湖,一视同仁,人人都是人,不分什么大哥、小弟的,都是好朋友。谁充什么老大?谁当什么大哥!称兄道弟的,未必就是兄弟;生死之交,也往往你死我活。叫人做大哥,不见得就受庇护;当人的义弟,不等于便忠诚。这样大哥前大哥后的,也不觉肉麻!”

“天下事,总要定名份,才能依规则行事。没规矩不成方圆。你三呼万岁,不也肉麻?

但一国之君,总得有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要是你女儿叫你做儿子,你受得了吗?如果你喊养养做娘,也同样不恰当。”杜怒福心平气和的道,“称一个人做‘大哥’,是因为他有可取、可贵、可敬之处,表达一点尊敬,有何不可?要是连这一点发自内心的尊敬也不敢启口,还嘲笑他人这样做,这种作为并不能证实自己是英雄、自重,只是反证了量狭和不诚!”

梁癫瞪住他。

张大了口。

——嘿,没想到,竟给这“老好人”“教训”起来了!

蔡狂也眼看他。

几乎要笑。

——哈,没料到这“老头子”会帮自己骂人!

杜怒福却迳自说了下去:“叫人做大哥,是为了发自内心的尊重,虽然可能只是因为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大,德行比自己高,修养比自己好,辈份比自己长的一种敬意,不见得是样样佩服、事事敬重,做朋友的有朋友的交情,当兄弟有当兄弟的义气,是丝毫混淆不得的。

有的是相交满天下知己无一人;有的是兄弟成群,无一知交;有的是萧秋水的一朝为兄弟,一世是弟兄;有的是方怒儿的没有兄弟手足,只有红粉知音。至于谁只是朋友?谁才是兄弟?自己最是心知。朋友和兄弟都分不清,怎当江湖人?”

这一番话,把梁癫说得目定口呆。

把蔡狂也说得愣一愣的,差点没拍烂手掌叫好。

梁癫只好苦笑道,“好了,这趟我认了好吧?你就别说了,大哥!”

“不!”杜怒福忙摇手甩首笑说,“我是你劣婿,不是你大哥!”

这时候,第一碗面,就带着香味和美味,自小趾手上端了过来。

一把火

天下竟有那么香的面!

还未下箸人人都已急不及待!

饿的人嗅了简直已开始进食,饱的人看了立刻就饿。

面是一碗一碗的上,这才够火候,所以先上了一碗。

杜怒福笑道:“当然是客人先吃。”

长孙光明当然没有异议,只说:“铁二爷再不回来,可没口福啰。”

凤姑耸耸肩,表示礼让。

她耸肩时的倦慵之意很漂亮。

长孙光明和她坐在一起,登对得就像天造地设、珠联壁合。

于是梁癫拎起了筷子,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只是说“不客气”。

蔡狂是动作“不客气。”

他老实“不客气”的把那碗牛肉面抢了过来,一筷子就挟了一把牛肉和面,热腾腾的就往嘴里送!

梁癫早已此可忍孰不可忍也,一把火烧上了丈八高,怒叱一声,一双筷子就伸了过去,挟住了面,就是不让面入得了蔡狂的口!

蔡狂眼看要到口的面吃不得,也气得一把火燎了眼眉冒了烟,力透筷子,硬要把面扯过来送到嘴里。

梁癫就是不肯,也劲传筷子,发力要把面挟过来。

这回两人不骂架便已动了手,使杜怒福、长孙光明、凤姑等都不及相阻。

眼看这两位武林名宿如此小孩子气,连“青花四怒”都只有摇头不迭。

梁癫蔡狂,争夺一柱面,两人都光了火,一面用筷子力夺,一面以怒目瞪视,巴不得把对方的鼻子咬下来。

那面条经二大高手一扯,倒越扯越长,但却不断——这种武林高手内力比拼,本来正是惊心动魄,但因力争不让、相持不下的只不过是筷下面条,未免令人失笑。

不过,唯其如此,更显这两人内力着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面条柔软易断,不比硬门兵器,但二人相互拉拔之下,面只细长而不中断,当真是成了名符其实的“力拔山河气盖世牛肉面”了。

两人一边勇夺,一面相骂,一个是不许吃,一个是偏要吃。

正好,这时,铁手来了。

他先听到二人相骂,再见二人斗鸡般僵持着,知道这二人又拼上了。

他一晃身,伸手双指一挟,已轻轻的把运聚了两大高手内力的面条剪断,笑道:“两位,吃面吃味道,动气伤和气。”

蔡狂、梁癫忽觉面筋一断,重心顿失,一个几乎跌了个仰不叉,一个几乎掀了凳子,但两人毕竟修为高深,都及时把住桩子。

两人这一来正是一把火头上浇把油,还浇了油,正待发作,却见来人正是气字轩昂的铁手,情知此人可不好惹,蔡狂咳了一声便道:“面是我的。”埋头便吃。

这回铁手在中间,梁癫也不敢出手阻挠。

——只怕出手也必给铁手截了。

他不出手,却自有办法。

他出口。

“咳吐”一声,一口飞唾,就吐在蔡狂碗里。

——这种“暗器”,可比暗器利害,便连铁手的双手,也不敢去接。

那口痰吐个正着。

蔡狂的筷子登时顿住了。

张大着要吃面的嘴巴也定住了。

梁癫胜利了。

他好开心。

他格格大笑。“哈哈,我看你怎么吃……”

他可不怕蔡狂向他出手。

一来有铁手在,定必拦阻。

二来他不怕蔡狂出手,对方动手,他就还手,正好一过打架之瘾。

他没料蔡狂并不动手。

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他动口。

“喀呸——”一声,一口痰飞向梁癫。

梁癫正张大嘴巴狂笑。

——当他发现这“天外飞痰”时,那痰,已很不幸的,很不偏不倚的,很不辱使命的,很身先士卒的,飞入了他的口腔里。

梁癫嘴一阖,这回,他说什么都笑不出来了。

大家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第三次大战”眼看又要爆发了。

就在这时,忽听小趾道:“疯圣,夫人说,要你去厨房一趟。”

她这句话说得正合时宜。

说的时候还带着一缕香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