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大家为有了方向充满信心时,高栋接到了个电话,打完电话,他沉默了片刻,最后道:“李爱国身上的六四配枪丢了,枪套放在车抽屉里,大概还有五六发子弹,也被拿走了。”

郭鸿恩抿抿嘴,没有说话。他毕竟是领导级别的人物,不能让别人注意到他的焦虑。

大家也都一片沉默。

高栋轻嗽一声,道:“凶手手里有了枪,必须抓紧逮捕,现在一共有五方面的工作要做。第一,陈队,你负责安排,马上按我说的查凤栖路的三个监控,这是现阶段最重要的工作,这几天大家都留局里轮流加班,辛苦一下。第二,郭局,需要你这边安排一些人,查查全县的道路监控,看看案发前一段时间里,李爱国的车子后面是否有可疑的车辆跟踪。第三,张一昂,你联系省公安厅物证专家,把案发现场的所有遗留物,全部重新鉴定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出某些线索。第四,陈队,还是你安排人负责,给李爱国昨晚的几个朋友,以及他的亲友录详细的口供,罗列出完整的社会关系,并且调查他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人表现异常的情况。第五,郭局,还是要麻烦你,现在人手不够,需要从下级的各个辖区派出所里,调一些有经验的警察,细致走访周边,看看当晚有没有人见过异常的人。好了,咱们就从监控、物证、人证、社会关系这几个方面着手,全警动员,全力以赴,早日侦破此案!”

第五章

徐策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六,四式手枪。

他在思考。

高栋带队督办,他会从哪个角度入手呢?

以他的智力水平,应该已经发现,凤栖路是个上中下三个监控探头包围起来的封闭区间。

凶手在作案前,显然已经蹲点滞留在路上了。凤栖路一侧是小区高墙,一侧是荒田。他一定认为,凶手作案前是步行或者坐车进入凤栖路的,不可能从荒田那边过来。

作案前时间尚早,如果从荒田里过来,难保不会被目击者发现,这与凶手干净利落的作案手法不符。所以凶手要么从沿海南路拐进凤栖路,要么从沿海北路拐进来,要么从小区里出来。

事实上,如果高栋这么猜的话,他答对了。

我就是从沿海北路进入凤栖路的!

接下来,高栋一定会派人查进入凤栖路的每个人和每辆车,看他们是否从三个方向的监控中离去。如果有人没有及时离去,滞留在了路上,那么此人肯定就是凶手了。

如果是搭车进来的,虽然监控里拍不到车里坐了几个人,但高栋一定会每辆车去核实的,查哪辆车在凤栖路上半路下了人。

可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让他失望的。

这点,徐策很自信。作者:紫金陈

之后高栋会发现这条路走不通后,通过判断是熟人作案,转而重点调查李爱国的社会关系,可是,那样就更错了,我跟李爱国根本不认识。

好吧,接下来不用管高栋了,开始设计下一个对象。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这时,徐策接到电话,是高栋:“老徐,现在有空吗?哈,咱们出来一起聊聊,这么多年没见面…好,那咱们待会儿见。”

挂下电话,徐策心里泛起些隐忧,他为什么找我?难道是我昨天的行动有瑕疵?

他仔细回忆昨晚的每个细节。

不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瑕疵。

他深呼吸几口,平复心率,随即拿起手枪,步入了后屋,出来后,身上已不见了手枪。

他走到院子里,那里停了两辆车,一辆是墨绿色的现代,一辆是黑色的奥迪,他坐上了现代车,开到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条街上,那里有一排的夜排档,他放低车速,降下车窗,向外观察。

“老徐,这边,快过来。”最外面的一间夜排档里,高栋穿着便服招呼着。

徐策停好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坐下。

“来,老徐,吃点什么?我有一个小时空闲,你也知道早上出了这事,我真忙不开,回头还要去局里。咱们老同学十来年没见面,嘿嘿,今天难得逮到机会,我怎么总得和你吃个饭。”

“既然你忙,我怎么好意思打搅。”

“可千万别这么说,难得碰面嘛,你看,你一个那么多年在美国,我呢,成天跟案子打交道,呵呵,咱们聚一起的机会少。这回呢,刚好你回国,我偏遇到这案子到你们白象县,你看,这不是缘分呐?”

徐策笑笑:“没错,咱们是很多年没碰面,我也挺想见老同学。”

“对了,早上忘问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听说你前几年结婚啦?”

“恩,老婆孩子都还在美国,我在国外呆厌了,想回国来看看有什么机会。等我这边弄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国。”

“打算找个工作还是自己创业?”

“想自己弄点事情干吧,上班,厌了。”

“也对,听说你之前在国外投行干,年薪上百万美金呐,要回国还上班,就太没意思咯。”

“没有上百万,其他同学乱说的。”

高栋笑着指他道:“六七十万美金是跑不了的。”

徐策没有否认,道:“你呢,小孩挺大了吧,男女?”

“六岁的男孩。这小孩现在大了,整天吵着要见我,皮得要紧。这回遇到这案子,我看样子要在你们白象县呆段时间了,这不,他妈电话打了好几个,说小孩嚷我要我回去。真够折腾的。”

“案子有线索了吗?”

高栋不好意思地苦笑:“说实话,暂时还没呢。对了,这事你们当地人都知道了吧?”

徐策点头。

高栋道:“哎,影响太恶劣,我背上压力如山。最可恨的现场没人证,没物证,真他妈邪门。这么些年,我自己办的案里,还没遇过手段这么牛逼的货色。”他在官场自然说官话,遇到了老同学,平时的说话习惯也就放出来了。

“是熟人作案?”

高栋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

徐策平淡地回答:“现场看一眼就知道了,车里杀的人。”

“我果然没找错人,呵呵。”

徐策略微表现出惊讶:“你找我是为了案子?”

高栋道:“那也不是,一是想找你叙叙旧,二来这案子颇费我脑细胞。加州大学的心理系是全世界最好的,你都读到了博士,又涉猎过犯罪心理学,我在公安大学进修那会儿,无意中看到你的论文,我对你崇拜之情更热烈了。”

 高栋一向如此,这张嘴很能讨别人的喜欢。虽然他工作时偶尔对下属摆个脸色,但他对徐策,是真的崇拜。

徐策是他高中同班同学,那时数学这门课,没有徐策解不出的题。尤其大学后,两人都在浙大,高栋是分数线较低的心理学,徐策是分数线很高的应用数学系,而且他也听到过许多关于徐策在逻辑数学上如何厉害的传闻。后来徐策还拿到加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此后担任投行高管,更是在同学里成为传奇人物。

徐策谦虚道:“我在美国只接触了皮毛的犯罪心理学,也没进过FBI,能帮你什么?”

高栋客气地笑道:“不不不,其实也没大的事,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猜个东西。我们调查的初步结果是,现场杀人的凶手只有一个。但是这次的案子,显然是有人在蹲点守着死者的。我在想,凶手既然知道死者昨晚会在半夜这个时间点回家,要么是凶手自己跟踪的,要么是另有帮凶。你觉得这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帮凶?”

徐策眼神转了一下,道:“车上有没有丢失钱财等贵重物品?”

“车上有几万块现金,凶手没有拿,表明不是为了钱。”

徐策断然道:“凶手是一个人。”

高栋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个案子凶手一旦被抓住,是不是肯定死刑?”

高栋笑了笑:“那是毫无疑问的。”

“同伙犯罪,必然有共同的利益诉求。从犯罪心理学角度讲,物质利益是捆绑不同个体间的利益诉求的最好纽带。这个案子里,凶手不是为了钱,所以物质利益这一点不存在。而从仇杀的角度分析,凶手自然也知道这案子一破案,就是死刑,作为一桩谋杀案,而不是凶杀案,极少出现有共犯的情况。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真正信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即便有两个人同时对死者充满仇恨,他们也不会联合起来共同犯罪。因为凶手会有长期的顾虑,担心同伙在未来某一天无意间透露了当初这件事,那么面临的惩罚是死刑,这点,每个人都会顾虑。所以但凡是谋杀案,几乎都只有一个凶手,或许有知情人,但共同犯罪的情况太罕见。尤其考虑到这个案件,单纯的仇杀,缺乏物质利益上的共同诉求。”

高栋细细思索着徐策的分析,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凶手一定只是一个人,做这种大案,而且整个犯罪过程滴水不漏,相信凶手经过了精密的计划,这种人是不会找同伙的,也不会把计划透露给其他人。现在你帮我解决了第一个难题。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再分析一下,早上奥迪车挡风玻璃上的那幅字你也知道的吧,我上面领导担心,凶手会继续作案,你能否分析下凶手的心理,看他是否真的还要作案?”

“这只能从概率上来讲。”

“我明白,概率分析法从事心理学的研究,是你的专长,我看过你很多的文章。”

“一种可能,是凶手真的仇视社会,所以留下那幅字。一种可能,凶手只是和早上的死者有仇,留下字是转移你们的注意力。”

“我不怕第二种可能,就怕第一种可能。你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多大?”

“不好说。如果真是为了报复社会,第一个就拿公安局的副局长来立威,立马就会引起大肆搜捕,这么做的风险代价很高。如果杀个其他单位的普通局长,恐怕也不用派你下来了。”

高栋点点头,如果被害的是其他单位的小领导,这事的震惊程度大大降低。

“但如果凶手的内心,是个自信的人,那么他认为他有能力作案不被查出来,所以先挑了个最难下手的,来证明他的实力,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说,在没办法了解凶手的性格时,无法判断这两种杀人动机,只能说,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高栋无奈吐口气:“看来,这个问题只能先放下了。”他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局里,带点吃的给兄弟们。老徐,咱们今天先聊到这儿,这么多年没见,本想和你多聊聊,等我把这案子办妥,再找你出来玩玩。反正你现在一个人在国内也空,到时来市区坐坐。”

“好的。”徐策点点头,站起身和高栋告别。

徐策回到车里,看手表,今天已经太晚,来不及了,这几天虽然看上去警察都出动了,晚上也会四处巡逻,但大部分警力还是忙于这件案子,事实上的,某些环节比以往更薄弱。

这反倒是很好的机会。

第六章

高栋从一排办公室走过,每间里面都有若干个公安在查监控录像,不时相互交流比对。他来到最后一间,把还在工作的张一昂叫到会议室,关上门,问:“监控看得怎么样了?”

“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在查,所有进入监控的人和车都在比对,看看哪些进入凤栖路后,没有离开的。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可疑的人?”

“暂未发现。”

高栋长吁一口气,摸了摸额头:“你把陈队长叫来。”

过了会儿,陈队进了会议室,道:“高局,你找我?”

“先坐吧,”高栋拉出条椅子,“下午开会人多,有些情况我不太方便问,现在找你聊聊。”

“您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您尽管问。”

高栋抿了抿嘴,眼神一寒:“民警配枪的规定,知道吧?”

“恩…知道。”

“你们这李爱国副局长,没执行公务期间,他怎么随身带枪,子弹也带身上?”

“这…我们做下属的不太好评价。”陈队踌躇着。

他哼了声,道:“好吧,也难为你了,咱们先不谈李爱国的作风问题。但为了破案,其他的事你要跟我实话实说,李爱国在你们这儿的社会口碑怎么样?”

陈队犹豫一下,道:“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

陈队道:“李局分管治安的,他平时特爱抓黄赌毒。”

“赚外快?”

陈队点头。

高栋眼带笑意地看着他:“这事你有参与吧?”

陈队顿时哑口无言,尴尬地看着他。

高栋轻松道:“放心吧,这种事放哪儿都一样,我又不查你们家底,怕什么,你们一年搞多少钱我不关心,我只关心这案子怎么破,明不明白?”

陈队顿时心领神会,道:“理解,理解。”

高栋道:“李爱国常抓黄赌毒,他的社会关系里,有很多搞娱乐会所一类的朋友吧?”

“恩,大的会所老板常跟他一块儿玩。”

“这些个老板虽然拍他马屁,不过心里也不太乐意吧?”

“那是当然。”

“抓赌的时候,比方台面上有一百万,你们查到了,全给没收了,当然了,这钱也不用交上去,你们单位里分了,这么一来,那些赌博的也因为台面上的赌资数额不足以判刑,不用拘留,当然也不敢跟人说,更不敢向你们索要回赌资,钱都被你们拿走分了,对吧?”

“这…”陈队面色发红,身体不由颤抖。

高栋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说过了,这种事不光你们这么干,哪都一样,你怕什么,我是来办案的。这案子要是能办得痛快,我在白象县就多了个朋友。”

陈队心神一震,这话的意思太明确了,高栋可不管他们平时工作作风,他只是来办案的,如果案子办成功,高栋仕途晋升当然加上了重量级筹码,他也能结交高栋这样市局里的实权人物,将来官途就多了很多机会,他思索片刻,道:“抓赌时,数额上百万的没遇过,多的也就十几二十万。”

高栋道:“那些个娱乐会所的老板,还有些赌博被抓的冤大头,跟李爱国有仇吧?”

陈队果断回答:“恩。”

“这些人你认识吗?”

“认识一些。”

“如果监控中看到,你能认出来吗?”

“我们县就那么大,有头有脸的人都有些印象,应该能认得出。”

“好,那你继续回去指挥大家查监控吧,尤其注意,监控里如果能认出上述两类人,重点关注。”

“明白。”

“好,那你先走吧。”

陈队斗志满满地离去。

等他走后,张一昂道:“高局,你认为是仇杀?”

“你认为呢?”

“我原本觉得是仇杀,现在倾向于凶手想报复社会。要不然就不会画蛇添足地留下那幅字了。”

高栋道:“好吧,我承认这次我有点困惑了,凶手的犯罪动机有些矛盾。首先你看,凶手杀李爱国的针对性很强,从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看,凶手是谋划已久。不是说刚巧遇到了李爱国,心血来潮,把他杀了,而是精心准备的谋杀。照常理推断,凶手是和李爱国有私仇。但其次,如果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仇,那么他杀了李爱国,没必要留下一幅字,还拿走枪,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有没有可能,凶手杀李爱国,是出于私人恩怨,拿出这幅字,主要想分散我们的侦察注意力,使我们误以为凶手是个仇恨社会的人?”

“那他何必再把枪带走呢?谁都知道丢枪是要上报公安部的大案。”

“那您的意见?”

高栋沉声道:“这两个犯罪动机都有矛盾,我暂时无法判断。还是先等监控的勘查结果吧。”

第七章

徐策从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

这是个诺基亚的高端机,周围一圈金边,实际上是镀金,另有几颗碎钻镶嵌着。

这不是徐策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反复地看着。

警察能通过手机的信号来找到手机的具体位置,如何使手机不对外发出信号?

他对手机收发信号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没关系,他可以根据生活经验进行推理。

当拨打一个手机号码时,遇到拨不通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一种是你拨打的手机不在服务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