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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儿皱了下眉,低声问道:“你不是要去找那个买出血菌的女子吗?怎么到了卫家?”

婉娘到:“别出声,看了再说。”

三人悄悄向大屋走去,还没走近,只听里面传出一声低低的惨叫声。

接着只听到什么东西叩击地板的咚咚声。沫儿飞快冲上去,躲到一个窗子的一侧。

屋子布置得十分简朴,只摆了张大檀木桌子,正中供奉着观音菩萨,桌子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那位买焚心香的老夫人慈眉善目地坐在其中一把罗圈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春草跪在地上,砰砰地磕头,不住地哭着哀求:“老夫人,求求你,要不你直接打死春草算了…”

老夫人和善地笑道:“唉,春草,轻一点磕,小心额头磕破,可就破了相了。”说着拉起春草,毫不犹豫地将整条银针扎在春草的手臂上。春草尖叫声未落,只见老夫人一手捏住春草的下巴,拔了银针竟然朝春草的舌头扎去,脸上却一脸惋惜,道:“你看你这孩子,我都说了不让你叫,你怎么不听话呢?”

沫儿倒抽了几口冷气,将手指握得咔咔作响,几次要冲进去,都被婉娘拉住了沫儿狠狠剜了婉娘几眼,深恨她不早点救出春草。

婉娘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冲动,我过会儿就救她回去。”文清仰头看着牌匾上的“善心堂”三个字,恨不得立马上去把它踹下来砸碎。

春草已经昏倒在了地上,老夫人掐了她的人中,看到她幽幽转醒,端起茶杯喂了她一口茶,亲热地道:“你醒了?”——要是没看到前面,一定会以为她是真疼春草的。

春草惊惧地看着她圆胖胖的脸,挤出一丝笑意来,道:“让老夫人担心了。”

老夫人伸手拉她起来,还帮她整理下衣裙,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说不出的慈祥:“你想让我休息了,是吧?”

春草怯懦道:“春草听见已经敲了闭门鼓了,老夫人还是赶紧休息吧。”

老夫人将银针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是啊,照往常这个时候,我就该去休息了。你呢,也不用在这里陪我了。唉,你是不是也象老爷一样,不想陪我呀?”

春草大惊失色,支吾道:“不…不…春草很愿意陪着夫人。”

老夫人笑道:“真是个好孩子。”话音未落,抓过案头上燃着的香头,朝春草的手臂上烫去。

春草咬着牙,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老夫人叹道:“老爷新娶了小妾,我这老婆子就更没了用啦。”香头在春草的手臂上吱吱地响,一会儿就灭了。

老夫人丢了香头,拉了春草拥到怀里,柔声道:“好宝贝。想当年我们也是恩爱的,怎么后来你就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地娶呢?”

春草犹如木头一般,听任老夫人搂着。老夫人在她耳边咿咿呀呀地轻唱:“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老夫人的胖脸上显出一种小女儿的娇媚之态,一副陶醉的模样。

文清悄声道:“她疯了吗?怎么突然唱起小曲儿了呢?”

沫儿目瞪口呆看着屋里这一切。

老夫人唱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对春香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老爷和他新娶的小妾。”春草慌忙起来,忍痛提了灯笼,和老夫人一起出来屋来。

婉娘低声道:“跟着他们,别出声。”

春草和老夫人弯弯曲曲绕过几条小径,终于来到一个精致的小院前。小院里亭榭回廊,小桥流水,十分幽静,里面三间堂屋灯火通明,门上还挂着成亲的红绫。

老夫人站在院前凝望了一会儿,却道:“回去吧。”春草打了寒颤,结结巴巴道:“夫人…不…进去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进去啦。”

这是却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大娘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一个翠衫女子,娉娉婷婷从小院子里走了出来。沫儿从假山后面探头一看,原来正是那晚买出血菌的女子,惊奇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婉娘低声道:“她就是那个新娶的小妾。那天在陶然居吃饭时我就见到啦。”

这时只听老夫人笑道:“我看你今天晚饭吃得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翠衫女子笑道:“谢谢大娘关心。大娘给的焚心香真的好用,老爷累了,已经昏睡过去啦。大娘请进来坐。”

老夫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干笑道:“怎么这些家丁丫鬟都不见了?这么晚了,就不打扰了,我回善心堂了。”

春草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连灯笼都拿不住了。

翠衫女子一把接过灯笼,笑道:“我让他们都去安歇了——正好想去找大娘叙叙呢,走罢。”说着过来搀了老夫人,径直进了院子。

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沫儿突然道:“她就是昨晚出城上坟的那个胡服女子!”

婉娘低声道:“今晚只怕不好。快跟过去。”

沫儿赶紧溜进去,躲在一扇窗子后向里望去。

屋内装饰十分奢华,清一色的檀香雕花家具,一侧的搁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玉器珍玩,另一侧挂了珍珠串成的帘子。珠帘后面,一张轿式雕花大床,床上挂了银红色幔子,里面似乎睡着一个人。

老夫人坐在正堂方桌一侧的椅子上,翠衫女子端了一杯茶来,笑道:“我在外面可是听说,大娘是有名的善人呢,连杀鸡都不让,但是府里的小妾、丫头却经常得怪病死去,是吧?”

老夫人呵呵笑着,朝床的位置看了看,慈祥地说:“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翠衫女子娇笑着道:“大娘多心了。林萍儿不过是好奇罢了。”

老夫人的笑意更浓,双眼亮晶晶的:“你放心,老爷年纪大了,虽然不喜欢我,这停妻再娶的事情也是万万不会做的。你就安心做你的小妾罢,不用妄想了,我也保证不让你受委屈。”

林萍儿垂下眼睛道:“谢大娘恩典。大娘果然聪明。”

老夫人似乎觉得挺满意,饮了一口茶,亲切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送你的是焚心香?”

林萍儿倩然一笑:“我曾跟着一个郎中学过一些药理。其实呢,这也正和我的意。”

“是吗?”老夫人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给你凑了趣儿了?”

林萍儿轻轻一笑:“大娘还别不信。我来卫家,可不是为了老爷,而是为了大娘您哪。”

老夫人两眼射出精光来:“是吗?这我倒真是没发现。真有意思。”

林萍儿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将目光落在春草身上,叹口气说:“大娘,你打算什么时候也让春草得怪病死掉呢?”

老夫人咯咯笑着,象一刚下了蛋的老母鸡:“真是个有眼光的孩子。你说呢?这个家虽然我管不了老爷娶小妾,但却能决定让谁死。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春草抖得更加厉害,虚汗顺着脸儿流。

林萍儿媚笑道:“这个有什么奇怪的?我要是嫁个相公,全部的生意要依靠我来出主意,他还整天出去寻花问柳,那我当然也可以在家里想让谁死就让谁死。”

林萍儿声如银铃,动听异常,但是这几句话却冷得如同冰窖。

老夫人笑道:“我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

林萍儿眨眨眼睛道:“不过我也有个疑问,依大娘的个性,怎么会留着红玉和晴川呢?”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春草,道:“春草,这可不怨我,你听了这些话,我怎么能让你活过明天呢?”

春草惊恐道:“夫人饶命,春草什么都没听见。”说罢,捂着耳朵,朝老夫人不住磕头。

老夫人拉她起来,摩挲着她的脸,叹道:“可怜的孩子,都是四夫人勾起来的话题。”

春草愣了片刻,突然朝林萍儿跪下,哭道:“四夫人救命。”林萍儿却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撒娇道:“大娘这就不好了,你的人,怎么怨起我来了?”

老夫人笑道:“春草,乖乖的,要听话哦。”春草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竟然如傻了一般。

林萍儿又给夫人加了新茶,催促道:“夫人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留下红玉和晴川呢!”

老夫人叹口气,怏怏道:“还会因为什么?老头子发现了他的小妾是被我害死的,竟然威胁我说,如果红玉和晴川再有事,他哪怕舍弃万贯家产不要,也要休了我。所以我不得不留下红玉和晴川,和老头子达成协议,我不管他娶小妾,他也不能休了我。不过那两个蠢东西,要不是她俩仗着老爷撑腰话里话外顶撞我,也不值得我花这么大心思。”

说罢,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喝了一口茶,神采奕奕地道:“能把压在心底的秘密痛痛快快说出来,这种感觉可真好。林萍儿,快问快问,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林萍儿道:“那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折磨那些丫头小妾的吧。”

老夫人咯咯笑着:“傻瓜,小妾哪是折磨死的?要是慢慢折磨,老头子还不早就发现了?都是一把推进井里,或者下了毒毒死的。其实也不多,就两个罢了。”

沫儿在窗外看着老夫人的一脸笑容,不禁毛骨悚然。

林萍儿赞道:“大娘果然心思缜密。既然大娘只是恨勾引老爷的人,那杀了小妾便罢了,怎么要害死身边的丫鬟呢。”

老夫人叹道:“我哪是想害死她们?只不过是因为老爷不理我,我无聊,就和小丫头们玩一下罢了。想当年,我比你还要漂亮呢,刚成亲那会儿,我还不是温温柔柔的佳人一个?可是后来,老爷却借口说我心机太深,天天在外宿花眠柳,哼,不爱便不爱了,找什么借口?后来我施了计谋,让他的狐朋狗友都不理他,他便回家了,可是又一个小妾一个小妾地娶。”说道最后,竟然掩面抽泣,犹如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哭了一会儿,她接着道:“好几次,我都动了念头,想直接把他毒死算了。可是啊…”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舍不得。他即便不爱我了,可是我爱他。”这几句话说得情深意重,让人动容。

林萍儿道:“听说跟着你的丫头死了好几个呢,是不是?”

老夫人桀桀笑道:“你怎么听说的呢,我觉得我保密的很好呢!其实也不过三个而已,不过马上就四个了。”

她瞟了一眼在地上傻跪着的春草,得意地说:“我可是做了很多善事的,饥荒的时候舍粥,发大水的时候捐银子修河堤,在街上施舍银钱给乞丐,所以外面都知道我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林萍儿笑道:“大娘这个心机,世上确实无人能敌。我瞧哪怕是武后在世,只怕也不及大娘。”

老夫人喜滋滋道:“比不上武后,只怕比上官婉儿、太平公主也是不差的。”

林萍儿点了一支香,笑道:“大娘快讲最精彩的。那几个丫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