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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道:“沫儿,还记不记得我们跟踪吴氏到钱府,看到他们在黑暗中捣鼓的一幕?”

沫儿点点头。不错,今晚婉娘做的,几乎和吴氏钱衡做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钱衡放了自己的手指血。

婉娘道:“这是一个古老的祭祀仪式。”

文清结结巴巴道:“祭祀什么?”

沫儿想到刚才看到的微弱荧光,试探道:“花灵?”

婉娘点燃铜灯,指挥着黄三撤了八仙桌,道:“不错。通过祭祀,召唤凝聚周围的花灵,培养幽冥草。”

文清不解道:“可是这种仪式简单的很,并无特别之处。在这里做得,在其他地方也做得,岂不是不管哪里都可以种幽冥草了?”

婉娘沉思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幽冥草对环境、时节要求极高,若是单单凭吸收几个花灵,绝对不可能种出幽冥草来。”沫儿和文清很少见到婉娘如此凝重的表情,不由得心下惴惴。

婉娘看他俩的黑眼珠子不安地滴溜溜乱转,道:“凭吴氏和钱衡,绝对不得种植幽冥草之法,嘿嘿,洛阳城中果然另有高人,我要抽空儿拜访一下才好。”

沫儿想了想,道:“那晚吴氏总提到玉华。还说玉华是她的儿子,我想,她和钱衡种植幽冥草,是要为玉华少爷治病吧?”

婉娘翻出一块饼,给了文清沫儿每人一块,道:“这是当然。”转向黄三道,“三哥,这株幽冥草就交给你了!我们都饿啦。”

黄三将幽冥草放在日常清洗花瓣的大木盆里,汲了几桶冰冷的井水上来,一股脑儿冲在幽冥草上。待冲洗干净,拎出来放在砧板上,拿出菜刀咔咔几刀将整株幽冥草剁成了数段,放入烧开的锅中,加入冰糖和百合,片刻过后,香气四溢。

婉娘舀了一勺,小抿一口,啧啧道:“好味道!你们俩小子真好福气,这么大的人形仙草可是难得一见的,快过来尝一尝。”

文清捂上眼睛,叫道:“太吓人了。我不吃。”

连沫儿也迟疑着不敢走上前来,唯恐看到锅里煮着个形似婉娘的人头。婉娘笑道:“想什么呢?这不过是同人参首乌一样的东西罢了。”自己舀了一碗,吃得津津有味。

沫儿终究受不了美味的诱惑,闭着眼睛舀了一碗,尝了一口果然香美爽滑,甜而不腻,里面的果子块儿更是香滑,比吃到的任何一种果子都美味。沫儿一口气喝完,叫道:“文清尝尝,很好喝的。”

文清强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苦着脸道:“我想到雪儿姑娘,就…”

婉娘嗔道:“幽冥草不过是吸收了谁的灵气,便会长成谁的摸样,哪里就真的是雪儿姑娘了?”

沫儿不觉一愣,道:“这里离布庄挺远,怎么会吸收了雪儿姑娘的灵气?”

婉娘优雅地喝着汤,悠然道:“不知道,不好奇。”

黄三盛了一碗端给文清,文清却闭着眼,固执地不肯尝。黄三无奈地看向婉娘,婉娘微微叹了口气,道:“算了,这都是定数。”

沫儿急道:“文清你好歹尝一口,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肉汤,是果子的味道,你闻不出来么?”用小勺舀起一块果肉,趁文清不注意,倒入他嘴巴里,并一把捏住他的鼻子。

文清反应不及,一口吞了下去,但却坚决不肯吃第二口,自己去找些冷馒头,就这冷水咸菜吃了,气的沫儿只叫他“榆木疙瘩”。

黄三和沫儿每人吃了三碗,婉娘也吃了两半碗,锅里还有一大半。沫儿捧着肚子,伸长了脚杆瘫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哼哼道:“我一吃饱就想睡觉。”

婉娘看窗上的沙漏已经指向亥时,道:“睡什么睡,开始干活啦。”

沫儿艰难地挪动了下肚子,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不可思议道:“这时?干活?”

黄三一跃而起,将灶头重新点燃。婉娘呼吸着空气中的香甜味道,笑眯眯道:“我们今天做合安香。”

炖着的幽冥草咕嘟咕嘟重新滚了起来,片刻功夫,便成了糊状。黄三将下面的木材换成火炭,锅里的水渐渐干涸,表面栖出一层浅绿色的油来。

沫儿见好好一锅美味成了浆糊,连叫可惜:“干嘛不放到明天早上作早餐?”婉娘搅拌着锅里稠乎乎、绿莹莹的胶状物,道:“这东西,就是一个时辰内吃了才好,过了夜,吃起来连馊饭都不如呢。你还是别废话,赶紧去二楼称五钱麝香来。”

沫儿砸巴着嘴,拿了铜灯走去门口,突然想起今天镜雪信笺之中镇着的那个白影子,顿时毛骨悚然,坚决不肯一个人前去。文清只好丢下看火,陪他一起去称麝香。回到蒸房,见婉娘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巴掌大的破棉絮,反复揉搓。

黄三将五钱麝香放入锅中,缓缓搅动。婉娘指使文清另开了一个灶头,将破棉絮放入砂锅中烘焙。一股微微的腥味和苦味传来,沫儿一看,原来不是破棉絮,而是蟾衣,好奇道:“用这个做什么?”

婉娘将焙好的蟾衣取出,对着烛光观看了成色,赞道:“不亏卢护修炼多年,这蟾衣还真是难得。”然后放在一个石臼中,吩咐道:“研碎了,淘出最细的粉末。”转而向沫儿道:“今日做合安香。合安香主要用三种原料,幽冥草、麝香、蟾衣,三者缺一不可。”

文清和沫儿都连忙认真听。婉娘道:“合安香主要用来安神固本,调神理气,先以麝香辟恶去邪,去三虫蛊毒,后以蟾衣去恶疮疳积,再以幽冥草之灵补充人体元气。如不是拿了万年镜雪来换,我可舍不得这么贵重的材料呢。”

沫儿心虚道:“也不知雪儿姑娘和那个…魂魄有什么渊源。”一边东张西望,唯恐那个白影子突然出现在面前。

文清恍然大悟,道:“是雪儿姑娘送的镜雪?婉娘,你怎么知道她要的是合安香?”

沫儿抢先答道:“那个白影子是个生魂,但是魂魄又不完全,估计是被什么邪祟的东西给逼了出来。本来是安放在布庄的梅树上的,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导致雪儿姑娘将其放在镜雪的信笺中来求我们的香粉。不管她要什么香,肯定是和这个魂魄有关的,所以做合安香就再合适不过——是不是这样的?”

文清佩服道:“沫儿真聪明。”婉娘笑着点头。

沫儿愈发得意,摇头晃脑道:“我还猜,钱家少爷,钱玉华,肯定身体不好;雪儿姑娘也不简单,她不知用了什么香粉,钱少爷一会儿就好了。”

婉娘故作惊讶道:“哇,沫儿果然聪明,这你都看出来了?钱玉华倒在地上,我以为他是突然睡着了呢,原来是身体不好。”说罢掩着口儿笑。

沫儿遭到嘲弄,气急败坏道:“梅树上的白影子,是我发现的吧?还有镜雪里的,你们都没发现吧?”

文清唯恐沫儿真恼了,慌忙打圆场道:“沫儿又聪明又心细。”

说话之间,锅里的幽冥草和麝香混合物,已经凝成碗口大小的浅绿色半透明膏体。黄三熄了火,帮着文清将研磨的蟾衣淘出最细的粉末,混入其中。

已经子时,一轮半圆的明月斜挂天幕,地上一片银光。婉娘道:“时辰到了。”黄三飞快地将锅中的膏体铲出,放入旁边备好的鬼脸青小陶罐,用火漆封好。

婉娘指使文清搬开梧桐树下的小石桌,用锄头在原地刨出一个坑来。

这石桌周围被人踩得硬邦邦的,刨起来十分费劲。一阵困意袭来,沫儿大打哈欠,无精打采拄着一个小锄头,嘟囔道:“半夜三更的,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行了,还专门找硬地刨。”

黄三抱了陶罐过来,用手量了量坑的尺寸,指指头上的梧桐树,意思是合安香要必须要放入梧桐树下。

文清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怎么用陶罐?不是说这种粗陶罐时间久了会沁色渗水的吗?”

婉娘收拾了蒸房的东西走过来,道:“这个含有蟾衣,正是需要这种陶罐的渗透功能才能去除其中的毒素呢。”胭脂水粉用于皮肤,自然要求极高,但许多用来做胭脂水粉的原料原本也是中药,可能会有刺激性或者含有毒素,因此必须通过调配其他相克的花草、改进炮制技术或者借助其他东西将不适用人体使用的毒素化解掉,方能称得上一款上等香粉。

看来这香粉制作,可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沫儿还以为自己掌握了不少香粉制作技艺,原来还差得远,心里又服气了几分。

黄三和文清刨了有一炷香功夫,终于刨出一个尺半见方的坑来。坑底盘根错节,全是梧桐树的根系。婉娘解释道:“梧桐树清雅洁净,它的根具有解毒之功效。这千年蟾衣,毒素虽然不多,但还是小心为妙。“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小陶罐稳稳地放在梧桐树根上,将挖出的土重新封上,上面照样摆上石桌。

做完这些,正好子时三刻。婉娘打了个哈欠,拍手道:“时候不早了,好困!明天还有重要事情做呢。“沫儿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还不忘嘟囔着反驳:“你还知道时候不早了啊?哼。“(三)

第二天一早,文清就兴冲冲地来叫沫儿,说前几日在雪儿布庄做的衣服送来了,婉娘让去试衣服。沫儿撅着嘴巴,老大不情愿地下了楼。

中堂的桌子上果然放着几件新衣服。沫儿睡眼惺忪,拉起一件看了看,觉得衣服又大又肥,不像是自己的,就自管瘫软在椅子上继续打盹儿。文清摇晃道:“沫儿别睡了。婉娘说,一会儿又重要事情做,要我们打起精神。“沫儿含含糊糊道:“不睡好哪有精神。“翻了一个身,微微睁开眼睛瞄了一眼,便要重新睡过去。眼睛的余光无意中扫过桌面,似乎觉得刚才放新衣服的地方堆满了破布烂纸,不由得一愣,猛揉了一通眼睛,定睛看去。

桌面上好好的,一个蓝色绣花包袱,里面摆着几件新作的衣服,做工精致,样式时尚,并无异常。

不过这么一惊吓,沫儿的睡意消了不少。一口气吃了四个菜肉包子,灌了一碗粥下去,抹抹嘴巴道:“今天做什么?”

婉娘喝完最后一口粥,慢悠悠道:“我们去拜访钱家少爷。”

黄三抬起头看了一眼。婉娘道:“放心,我就去看看。”

文清道:“上门推销香粉?总要找个借口吧?”

婉娘得意地看了一眼堆在桌上的衣服。沫儿猜测道:“扮作他的朋友?”

婉娘抿嘴一笑,上前将包袱收拾了,道:“沫儿和我去钱府,文清和三哥去北市进一些货。家里的胭脂盒子、香粉瓶子快用完了。青玉长颈瓶十五个,白玉大肚阔口小瓶二十个,再订购十个羊脂圆瓶。”

文清一一记下。沫儿也想去北市,眼巴巴地望着婉娘,婉娘笑道:“不行,你今天可是重要人物。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小安了。”

沫儿突然明白过来,指着蓝色绣花包袱道:“你扮雪儿姑娘啊?”

婉娘调皮一笑,几步上楼,走下来已经换了衣服。柔紫色香云纱襦裙,浅紫色珍珠腰带,头上像雪儿一样梳了个青螺髻,上面插着一支紫晶珠花,若不是笑起来得意的眼神,真和雪儿姑娘毫无二致。又从包袱最下面取出一件月白色短衫,催促着沫儿换了,将发髻也梳成小安的圆髻。

两人收拾完毕,准备出发。沫儿拿了包裹,又扯又翻,反复查看。婉娘笑骂道:“还不快走!”一把夺过包袱挽在手上,急匆匆出了门。沫儿慌忙跟上,狐疑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衣服?”

婉娘伸手拦了一辆马车,道:“总之和钱少爷订做的一样就是了。”那日沫儿亲眼见钱家少爷去雪儿布庄试衣服,婉娘定是钻这个空子,冒充雪儿去钱府打探消息。

两人很快便到了钱府大门。这里是钱家老宅,大门只是一个简单的门楼,门墩上摆放着两只小小的石狮子,装潢简单,与钱家的身份气势不很相称。据说是钱老太爷认为此处风水甚宜,不肯拆了扩建。门楼旁边,是下人住的一间小房。门房是一个相貌猥琐的老头,眼角的眼屎足有米粒大小,灰黄的手指甲个个都有半寸长,一件油腻的黑色长袍上面满是斑点;如今天气上不算冷,却戴着一顶黑色硬翅帽子,显得不伦不类。这还罢了,关键是身上的气味,一股子腥膻味儿,臭烘烘的。沫儿不由得往后面退了几步,站在一棵桐树下。

门房见有人进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半天,慢吞吞道:“何事啊?”

婉娘朝沫儿略一点头。沫儿略一施礼,脆生生道:“雪儿布庄,来给钱少爷送衣服来了。”门房用指甲挑起眼屎,嘭地一下弹在沫儿身旁的树干上,又把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凑近包袱,用指甲挑着翻看了一番,这才道:“哦,请进”。一瘸一拐地在前面带路。

沫儿恶心得不得了,咧着嘴跟在后面。婉娘四处张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门房老头带着二人绕过迎门墙,朝西边一个跨院走去。正屋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女子,身后跟着两个丫头,刚好和婉娘打了个照面。

门房老头慌忙站住,弯腰施礼。女子打量了一眼婉娘,道:“老赖,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经通报,不要随便把人往家里带!”口气甚是威严,沫儿猜想她应该是钱衡的夫人。

老赖一双枯瘦的手上下乱摆,手足无措道:“是,夫人…这是雪儿布庄的人,给少爷送衣服来了。”

婉娘忙笑着施礼道:“夫人好,在下雪儿,在铜驼坊开了一个布庄,夫人得空儿可以去看看,也可上门订做。”

钱夫人哼了一声,略一示意,后面一个丫头走上来,在沫儿手捧着的包袱上下翻看,见没什么异样,又重新退回到中年女子身后。

钱夫人却没有放行的意思,阴沉着脸盯着婉娘和沫儿。老赖低着头一声不响。

正在尴尬间,从旁边甬道走过来一个又高又壮的仆妇,像是奶娘,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身红衣红裤,头上戴着一个虎头薄帽,十分可爱,正闭着眼睛哭。奶娘一抬头看见夫人等人,忙哄道:“小少爷不哭,看前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