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棉对这些毛茸茸的东西最没有抵抗力,当下也不管它身上脏不脏,蹲下身去抱了起来。

那一团小小的身子缩在她的掌心里,软绵绵的暖烘烘的。

她难得觉得一时怜惜,却是想起上了船如今自己又是寄人篱下,自然是不方便带着它的。当下皱了皱眉,有些舍不得地想要把它放回去。

她刚有所动作,就觉得身体被一捞,猛地向后跌去,却是实实在在的落进了一个夹杂着熟悉气味的胸膛。胸口那一块有些微凉,但那厚实的胸部却是着实给人一种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最是容易让人产生了依赖与眷恋。

苏锦棉甚至都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这人是谁,当下嘴角牵动了一下,隐隐的笑了笑。

“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谈何资格养这畜生?”熟悉的天嗓音里,隐约带着抹嘲笑,却是实实在在不容人辩解的。他顿了顿,却是放低的语调,“它若是跟来,自然是认了你当主子。”

这话一出,苏锦棉自然是知道他那是恩准了。当下眉开眼笑,抱着那只小狗就往怀里一搂。

“我可没求你。”

八皇子嘴角牵动了下,眼神发出了一抹淡淡的不明情绪的光来。他的手微微一勾,颀长的身材便压了下来紧紧地靠在了苏锦棉的脊背上,左臂绕着她的脖颈,右臂圈着她的腰,一点点的向暗处迈去。

苏锦棉却是一扫郁闷的心情,难得开心地笑起来,也任由他拖着身子故意压下来强加在她身上的重量,只觉得浑身都暖暖的。

那码头倒是已经被封锁了,八皇子过去的时候这才有侍卫让开道来。

那船坊却是极尽奢华地挺立在码头上,灯火辉煌。

苏锦棉上了船倒是无心留意这里面的装饰,只觉得肚子饿极了,那些婢女上了菜来便先吃了起来。

八皇子倒是注意着只给她吃些好消化的东西,苏锦棉只看着自己喜欢吃的荤菜一盘盘端上来却只能看着,筷子多伸过去一寸都被他“啪”地一声敲了回来。

几次之后,她倒也老实了,索性懒得去看,见他刻意夹了菜在她面前吃得津津有味的也权当什么都没看见,吃着清粥小菜,足足吃了两碗才觉得稍稍垫了胃。

见她放下筷子,他倒是奇怪,“这样便吃饱了?”

苏锦棉抬眼看了看他,一脸奇怪,“难不成你觉得我该吃六碗才能看出我是不是真的饱了?”

见她又有了些精神,他明亮的双眸缓缓变得深邃,嘴角扬起,轻声道:“这才差不多,病怏怏的,看的我眼睛都疼了。”

苏锦棉倒是有留意他最近和她说话都是用“我”而不是之前的“本皇子”了,倒不是有多亲近,只是他这样做了,她便也受着,该行的礼分毫差不了,该有的称呼也坚决不能落下。

毕竟,他有的特权只是争对他。

八皇子爱亲近谁便亲近谁,她苏锦棉不才,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女儿也只能看别人眼色过活了。

所以,当晚上她脱得只剩下亵衣要睡觉的时候,看见八皇子穿得整整齐齐地走进来时,除了初时的惊讶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他手里端着药,坐直了身子,拉好被子,就着这姿势朝他伸手要。

屋外候着的婢女见此拉好了门,听着门“吱呀”一声关上,苏锦棉的心头一跳,却是不动声色地等他走过来。

“你今晚倒是挺早睡的,都不等为夫的么?”他的嗓音慵慵懒懒的,似是带上了困意,此时听着却像是有着磁性一般。

这调子倒是颇为有调笑的感觉。

苏锦棉倒是配合,吱声道:“那还要我伺候殿下更衣么?”

他却是听见她叫的那声“殿下”带着疏离,皱了皱眉,“以后不用和别人一般称呼我。”

苏锦棉倒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一般,“殿下,把药拿来吧。”

她故意惹毛他么?倒也不算故意,只是下午她憋屈了那么久,一直睡不踏实,如今心情好又有了精神,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果然,被无视的人眉头一拢,不开心了。“我说的话你当耳边风么?”

苏锦棉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侧头仔细地想了想,“哪句话?”

见她有心招惹他,八皇子冷笑一声,直接三步并作一步跨上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手端着碗,直直的就有一股子凛冽的气势逼向她。“你敢不敢再装做没听见?”

苏锦棉被他这一堵,气息不流畅,本就有意要欺负回来,这下自然是借着这份咳嗽了起来,七分真,三分假,倒是让他也看不出来。

只放开了她,逼着她把那苦涩的中药给咽了下去。

见她乖乖喝完,他捏着一颗蜜饯塞进她的嘴里,当作奖励。

苏锦棉却被这蜜饯甜的心窝都是一暖,等她慢慢把那股子苦压了下去。他才脱去衣服在她身边躺下。

“棉儿可知道什么叫扮猪吃老虎?”八皇子是有心想让苏锦棉知道她那点伎俩一点也瞒不过他。那故意揶揄的话语,听来倒是有几分的戏弄。

见苏锦棉不答,自然是知道她是明白的,当下话题一转,翻身面对着她,把她揽进怀里抱着。“倒是瘦了几分。”

苏锦棉却是愣了一下,只感觉他那双大手揽在她的腰上,那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亵衣清晰地传递过来。她顿了顿,终究还是道:“如今这般,我算是清白不再了。”

这下,八皇子倒是来了兴趣,低低地笑了起来,“此话何解?我又没有碰过棉儿的身子,哪来的清白不再了?”

苏锦棉只想翻白眼,当下轻轻地咳了咳,“怕是今生都嫁不了好人家了。”

闻言,他的眼神却是在瞬间一凛,“棉儿还想嫁给哪户人家?同是做生意的刘家?”说到这,他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忘记了,商在末,还不如嫁给种地的,还排在韶国的首位呢。反正你我熟识,我会记得照顾着你些的。”

苏锦棉却是失笑,刚想说话,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听她不间断的咳着,八皇子皱了皱眉,放在她背后的手抬起拍了拍,又顺着她的背脊抚了抚,见她好些了这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锦棉掩着唇,却只是道:“殿下还是别和我在一起的好,怕是这风寒要传染给你了。”这般严重,倒还真的是第一次。

他却不以为意,直接忽略,“那棉儿倒是说说以后想嫁给何人。”

苏锦棉见他有一番不问清楚誓不罢休的架势,当下便觉得自己开错了口。但无奈,只能顺着他的话道:“哪里有想嫁的人,如今被你强撸来,倒是实在没办法了。”

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开心了,他揽着苏锦棉的力道都重了几分,笑得分外开怀。苏锦棉倚在他的怀里,只觉得他的胸腔震荡着,情真意切。难得的,一时迷了眼。

等他的笑声停歇了,他这才抚着她的长发问道:“早些遇见棉儿是不是就该多些乐趣了啊。”

苏锦棉窝在他的怀里,只觉得暖烘烘的,昏昏欲睡,此刻听了他的这句话,迷迷糊糊之间,便出口道:“罢了,我可不想先遇见你。”

他却不在意,似乎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着,“行了,棉儿先睡吧。”

那暖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只觉得这声音听着安心,不一时便睡着了。

八皇子也闭着眼休憩,却在听见她呼吸绵长后,微微睁开眼,看着床顶的纱幔,眸色渐深。

第二十九章 疑似捉弄?

隔日,苏锦棉醒来的时候,八皇子却是不在了的。

她摸了摸脑袋,只觉得昏昏沉沉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些。刚起来,被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已,门就被打开。

进来两个侍女端着洗簌用品缓缓地走来。

“殿下说小姐要是醒了就让奴婢们带路去他那里,小姐方便的话更了衣之后就过去吧。”

苏锦棉迷迷糊糊的却也明白这话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分明就是来“告知”她一声的而已。

苏锦棉却是不乐意这样子抛头露面的,当下摇了摇头拒道:“若没有什么事我便不出去了,风寒未好,浑身都没力气。”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服侍她更衣梳洗完之后径直就退下来了。

苏锦棉就当作没看见,见这房间里竟然还摆了些书,也不管自己此刻正饿着肚子也懒得进食,索性挑了一本书就坐在床沿上靠着床头静静地看起来。

她倒是挺能打发时间。

八皇子进房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她一头青丝也未怎么梳理,就披在身后。床上是艳红色的床单,她乌黑的发撒在这锦缎上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偏偏她的性子极淡,对什么都不温不火的,见他进来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指尖触着书页轻轻地翻过去。那纤细的手印在烛光下,泛着朦朦胧胧的错觉。

她一双眼低低的垂着,看不分明。但是那鼻子挺挺的,因为风寒泛着点点浅浅淡淡的粉色。一张唇不点而黛,倒还真有那么几分脱俗的清新雅淡。

他的眸色一深,到嘴边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只转身拿了侍女端着的托盘急走了几步放在桌上,“你们出去,把门带上。”

“是。”

这下,她终于抬头看了过来,眼底却是什么情绪也没有,只是懒懒地靠在床沿向他请安。“殿下早。”

他却是不想搭理她的,当下也扫过去一眼,径直拿起托盘上的那碗清粥,手里的勺子不停的搅拌着。想来他也不是仔细的人,平常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如今做起这种事情来却也是得心应手,赏心悦目。

苏锦棉看了一会,就从他的手上接了过来,再自然不过地道了声“谢谢。”

八皇子挑了挑眉,却是一时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了。

她却开口问道:“在船上还能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吗?”

闻言,他也不直接回答,只是在她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拿过她盖在一边的书页随便地看了看翻了翻,有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以为现在孤舟一片就安全了?”

苏锦棉闻言,皱了皱眉,抿了口白粥,却丝毫不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打趣道:“也是,万物皆来自于水,此物温顺的时候任着你借由冬风一帆风顺。此物叛逆的时候便能一个浪头打得你人仰马翻。”

他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棉儿懂得东西似乎不少。”

苏锦棉却不觉得他这句话便是夸奖了,只是边喝着清粥边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还不是殿下教会我的?”

他却是一愣,锁了眉,细细地在记忆力搜寻着。

倒还真的有那么一次,他说着些什么便说到了这个。如今被她这一提倒是想起了些趣事,眸间都有了点亮意。“是你当初偷溜去偷吃我的东西时我教会你的吧?”

那日,苏锦棉本是有事寻八皇子,他却不在房内。苏锦棉那时本已经打算要走了,却在转身的时候看见他的桌上摆着还热腾腾的糕点,想必是刚入手还来不及吃便有事匆匆地离开了。

那时,她仗着他对她的宠爱,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只留了两个给他。他不一时回来看见她吃得撑撑的,趴在桌子上,一脸的面粉,狼狈地像是偷油不成摔下高台的老鼠,满脸都是油。

他那日在门口笑了会,正要踏进去的时候又觉得笑着不妥,兴了要捉弄她的兴致,便板起脸来教训她。

其中一句便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如今在韶华殿那么乖张放肆莫不是沾着我的光仗着我不会不欢喜你才那么大胆的?若是你今日吃的是父皇御赐的糕点那得如何?”

那日晚上苏锦棉睡在他的身边,一直翻来覆去。

他被她扰得也睡不安稳,径直抓住她的脚丫,惊得她猛地一颤差点一脚踹了过来。奈何他却握得紧,只觉得那脚丫精巧的很,还带着温度,让他突然就有些不想放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的确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先问道:“怎么回事,今晚一直睡不安稳。”

苏锦棉却是觉得他今日是生气了的,从下午起便不敢有事劳烦他,此刻他这样问道她便觉得委屈了,当下坐起身来,看着他明亮的眸子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这下倒是他慌了手脚,又不敢去擦,苏锦棉每次都嫌他动作粗鲁。所以一旦惹哭了她,他除了手足无措,连安慰都不会,只看着她哭高兴了才揽着她轻声哄着。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不成?”

苏锦棉眼泪一掉下来就没办法收回去了,又觉得丢人,直接扑倒他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蹭得他胸前的亵衣湿了一大片。

“我不知道这不该吃。”

八皇子却倒是觉得这是个教育的好时机,当下抚着她的背,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她很瘦,背脊上一点肉都没有,抚上去都能摸到她的脊椎,那么清晰。

“我并不是怪你罢了。”见她不信,他便换了一个方式,“那棉儿可有学到些什么?”

苏锦棉抽抽噎噎了半天,他也不像往常一样哄着,只是等着她哭高兴了,这才把她从怀里拉出来,定定地看着她。

苏锦棉也不是不识道理的人,当下委屈完了就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试探性地回答道:“殿下是不是在教我谨慎做人?”

他却是不知道她能那么快就悟出来他想教她的道理,点点头,说道:“在这个皇宫里,不比宫外,规矩多,心眼杂。你一个松懈被人抓到把柄那就是万劫不复。以后除了我之外的人,无论关系多亲密,都要留个心眼。他们对你的好,并不一定像你对他们的一样单纯。他现在能给你万千宠爱,但是转眼可以找任何一个理由把你踩在脚下让你匍匐着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苏锦棉除了八皇子,倒都没有那么听过谁的话,哪怕是她娘亲和爹爹的。

她嚣张跋扈惯了,总是觉得有人宠着爱着,谁都舍不得她委屈。

八皇子却是实实在在地和她说着话,教的道理也都是寸寸在理的。她有时候虽说表现的满不在乎,甚至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心底却是听他的。

此番他这么说了,她便这么信了。又自己从里面挑挑拣拣的,学了些自己觉得该听进去的话之后这事就算那么过了。

苏锦棉想起自己的这番事,也笑了起来,碗里的粥稀薄,像极了那时在韶华殿时的味道。

苏锦棉将碗向边上的那一木桌上放去,兀自叹了口气,唇边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的灿烂。“但是如今这句话怎么适用在这里?”

他敛了笑,见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唇角微微抿起,眼底都是邪肆的光,“我这辈子最多的就是有人算计。”

他这话说得不经意,苏锦棉却是听得心头一震,只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被他捏在手心的手也放弃了负隅顽抗,“那你打算如何?”

“你别让我分心就好。”说罢,他唇角一勾,却笑得认真。

苏锦棉有时候都会猜不透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就比如现在,但她此刻在他的神色里却分辨除了他这话倒不是开玩笑。

船上此刻都是精英,除了她苏锦棉是一个拖油瓶之外。

当下,却发深思脸色越是沉重。

想杀八皇子的绝对不会是善类,不是皇宫贵族也会有大内高手,个个的武功自然都不会是三脚猫。

说起来,苏锦棉不是目标自然也安全,怕只怕,如今即使是她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也暧昧地足以让人去深思。更何况,一个被不近女色的八皇子日日夜夜带在身边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当起饵来,怕是不赖。

所以,她眉目一转,已然猜透他的意思。当下点点头,却是不甚在意,“我尽量。”

这三个字却让他心情愉悦,吩咐门外的人道:“药煎好了没有?”

想必是早就候着了,只是一直没来打扰。他的话音一落,门外便有人虚虚的应声,“回殿下,药已经好了,要端进来吗?”

八皇子点点头,眉色又冷淡了下去,“拿进来。”

那一托盘上除了一碗汤汁,旁边还放着一颗蜜饯,倒像是苏锦棉现在喝药的习惯了。虽然打小便摆弄这些,但是真正的喝进嘴里却还是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更何况,里面用了千年的人参以及虫类,桔梗的味道倒是清新,带着点点的苦涩,味道却不浓。

见苏锦棉慢慢地喝着,边喝便皱眉,他不由觉得好笑,只催道:“这般难喝该不是在品着些什么吧。”

苏锦棉回得却是认真,“殿下莫小看了我,我自己能品得出里面有些什么。”

见他半信半疑的样子,她皱了皱眉,一点一点的数派,“桔梗,川贝,人参,金银花,杜蝉衣,僵蚕,少许蒲公英,枇杷叶……”

八皇子倒是耐心地听她说着,笑着看她认真的样子,“这方面倒是无人能及你,却是连自己都诊不了,又有何用?”

苏锦棉不在意他话里的这般意思,只道:“能救别人我自然也欢喜。”

他有些啼笑皆非,“方子里其实并没有人参这一样……”顿了顿,见她不接话,又道:“棉儿可知道为什么要加上这一味?”

苏锦棉学医自然是知道千年人参的功效的,良性滋补的作用,但多一味是多,少一味却是不少的。千年人参也是稀罕的东西,她这一吃一补想必也是要砸点银子下去的。

但八皇子这样问了,她却是好奇他能说出些什么,当下侧过头去,问道:“还有何解?”

八皇子见她问出口的是这句话自然是知道她比自己更懂人参的功效,本就是打趣的,当下便口无遮拦道:“人参是凉性的,棉儿火气太旺,自然是要降降肝火,健健脾胃的。”说罢,便大笑着走出了门。

等苏锦棉反应过来时,只看见他垮出了门栏,走了出去。当下满脸绯红,暗暗低咒了一声,直接把手上能抓到的枕头扔了出去,撞上门栏上,发出“碰”地一声响。

这分明是捉弄。

第三十章 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