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扭过头,也不看仁德帝了,就从他身边走过。

仁德帝哪里能让她就这么走,当下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青苹脸红,愤慨地挣扎,可是却没挣脱,于是她恼了,瞪着仁德帝,挑眉怒道:“你做什么,放开我!”

此时一旁的侍卫都吓傻了,一则他们是真没见过仁德帝笑得这么开心,二则也真没见过有人敢对仁德帝这么说话!

原本是要上前斥责那姑娘的,可是看着仁德帝和那姑娘说话的神情,那话语间浓浓的包容,他们吓傻了,一时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怎么看怎么有几分调.情的味道啊……

仁德帝稳稳地捉住她,低沉的声音笑道:“青苹,你要走去哪里,你认识路吗?”

青苹一怔,想想也是:“我,我确实不认识路呢。”

刚才那个引路的侍女,看来是再也找不到了。

仁德帝笑着点头,高大健壮的身形却越发靠近了青苹几分:“既如此,那我帮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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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苹有些不信,拧着眉头瞅他,却见他眉眼俊朗,说不出的好看,他此时距离自己极近的,挺拔壮实的身形对自己形成强大得逼迫感。

青苹觉得有些气闷,她深吸了口气,挣脱了仁德帝的手,后退了一步,这才呐呐地道:“我要去找皇后娘娘,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仁德帝听了,笑着摇头道:“皇后娘娘不是住在这里的,她和你说过话后,一定是离开了。”

啊?

青苹只觉得刚感受到的一份倚靠就这么没了,她有些茫然:“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仁德帝颇有些同情:“如今这府里住着的是太上皇,我听说他脾气不太好。你现在去找他,他说不定正在骂人。”

青苹诧异地动了下眉毛:“你也听说他脾气不好?”

仁德帝眉眼微动:“你也听说了?”

青苹忙点头:“是啊是啊,我听说以前伺候在他身边的人都被赶走了,还听说就我师伯都受他的窝囊气。他不好好吃药,骂人,耍脾气……”

仁德帝脸上有些泛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竟然如此之差,不过听着青苹那么说,他也只好勉强地道:“你说得都对。”

不得不承认,这些确实曾经发生过。

青苹越发头疼,无奈地摇头:“那我该怎么办呢?我现在该去找谁?”

她就莫名其妙地被送进来了,连个招待她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皇后娘娘,结果就这么被指着来到了后园。

仁德帝看她这个烦恼的样子,颇有些心疼地道:“青苹,你不要担心,我知道这里客房在哪里,你先住下吧。等到明日,也许皇后娘娘就过来了,到时候她自然会安排你给太上皇治眼睛的。”

青苹蹙眉想想,最后也只好点头:“你说得也对。”

她心里是对这男人充满了不满的,还记恨着当初他说话不算话的事儿呢。不过此时此刻,两眼一抹黑,人生地不熟,他是她唯一可以信的人了。

仁德帝笑呵呵地伸手,去握住她的。

青苹有些别扭,不过看看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就两个跟着的侍卫,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过来的样子。

仁德帝感觉到了手上那只软滑小手小小的不自在,便轻轻握住,笑道:“这里太大了,我怕把你丢了。”

说着,他用另一只手对后面的两个侍卫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隐藏了。

青苹低着头,忽而脸上有些发热,她咬咬唇,点头道:“好。”

此时清风徐徐而来,带来湖上残荷的香气,仁德帝领着青苹往前走,边走边道:“你觉得这碧波湖比起你们山里的溪水,哪个更喜欢?”

青苹手被那温热的大手牵着,一时没有了之前的活跃,听仁德帝问起这个,才皱皱眉头道:“这都是挖出来的吧,水也未必是活水,没法比的。”

仁德帝笑:“是,我也觉得没法比的!”

青苹低头看了看他牵住自己的手,再小心瞅了眼一旁的仁德帝,见他坦然自若的样子,便有些纳闷,想着或许城里人熟识的都是这么拉着手?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被小瞧了去,若是大惊小怪,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于是她只能拼命地按捺住心中的羞涩和紧张。

仁德帝感觉到那小手的乖巧,唇边越发浮现起笑容。

“你现在先住在这个院子里,喜欢吗?”

仁德帝带着她来到一处院子,落芳园,里面种满了木芙蓉夏堇旱金莲等,此时开得正好,芬芳满园,一旁回廊上还挂着几个几个鸟笼子,里面是百灵鹦鹉等鸟儿。

此时青苹乍然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又恰好遇到了仁德帝,看着这么多新鲜陌生的事物,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听着仁德帝这么说,也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便点头:“嗯。”

一时仁德帝让她在这里歇下,又叫来了仆妇吩咐一番。

青苹好奇地望着这人来人往,问仁德帝:“她们倒是很怕你的样子。”

仁德帝略一沉吟,唇边随即浮现出浓浓的笑意:“我是来这府里当管家的,她们自然怕我。”

青苹倒是没什么可怀疑的,认真点头:“我明白的。”

待仁德帝走出那落芳园的时候,府里的管事太监已经恭敬小心地候在外面了。

仁德帝一走出那园子,脸上的笑已经没了,淡吩咐那管事太监道:“以后,府里人等,都要称呼朕为萧先生,不许让朕听到太上皇这个字眼!”

今日个这么大的动静,那管事太监自然是听说了,当下忙恭敬称是。

一时又问起来:“可是这位潭姑娘,是来为太上皇治眼睛的,这若是问起来……”

仁德帝皱着眉头:“先不管了。”

先不管了?

管事太监感到很迷茫,是说先不管太上皇的眼睛了吗?

仁德帝摆摆手:“以后,王府里没有太上皇。”

**

接下来的几日,仁德帝每天都早早地醒来,先是练一趟拳,练得满身大汗之后,方才沐浴更衣,然后便跑过去落芳园找青苹姑娘了。

仁德帝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操心得是国家大事,如今他放下一切,只操心一件事,那就是讨青苹姑娘喜欢。

这件事对他来说倒是也不难,珍珠玛瑙稀世奇宝,他但凡想要,自然会有人恭敬地给他奉上来。

青苹姑娘虽然并不是贪图钱财之人,不过姑娘家嘛,看到这个哪里有不眼睛放光的,这个玩意儿之所以讨女人喜欢,原本就是因为好看。

锦缎绫罗,由针工局裁制的裙袄,都是精心细作的,一件一件地运过来,摆到青苹姑娘面前,供那姑娘挑选。

另外还有各样奇巧玩意儿,什么会自己走的小人儿,什么用杏仁雕刻的小兔儿,还有诸如皮影戏等。

除此之外,各样吃食自然是精心选造,每日都不带重样的,净是一些宫里御膳房别出心裁做出的,别说青苹这山里来的姑娘,便是燕京城的达官显贵也未必见识过的。

于是这些日子,青苹姑娘从吃穿住行,真是样样新奇,再有个仁德帝从旁陪着说话,到处走动玩耍,这日子实在是没有不舒心的道理。

可是这一天两天也就罢了,十几天过去了,青苹姑娘也觉得不对劲了。

“我不是来这里享受的啊,是来为太上皇看眼睛的,听说他老人家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到。我来了这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他啊?”

她都有些不安了,不能白吃白拿啊,总得干活的。

仁德帝收起笑,纳罕地问青苹:“什么叫他老人家?他很老吗?”

青苹姑娘点头:“是啊。”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听说他约莫三十五六吧,我们村西头的牛粪叔就这么大了呢,他家孙子狗蛋早就满地跑了。”

仁德帝顿时额头发黑,拧眉不语。

青苹姑娘两只头捧着脸,满腹同情地叹息:“听说他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就只有一个小公主,他的皇后都死了,妃子也没几个了。孤家寡人一个,如今眼睛又瞎了,也真是可怜。”

仁德帝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确实可怜。”

青苹姑娘眼睛眨啊眨,修长的睫毛颤啊颤的,长叹一声:“不过呢,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那么凶,没有人敢理他吧。”

仁德帝这下子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满满的心塞。

青苹姑娘终于注意到了仁德帝的神态:“咦,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一开始叫萧先生的,这几天已经被仁德帝掰着开始叫大哥了。

仁德帝终于忍不住问青苹:“你觉得我是不是很老了?”

青苹摇头,纳闷地望着仁德帝:“没有啊,好好的怎么问这个?”

仁德帝难得地犹豫片刻,终于问青苹:“你那个阿旺哥哥,如今可好?”

青苹想起阿旺哥哥,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他现在很好啊,前些天成亲了呢,阿旺嫂嫂很好看。”

仁德帝微诧,随即也笑了,抬手过去,摸到她的手牵住。

小姑娘的手很是温热,虽然手心那里带着茧子,可手指倒是纤细柔滑。

他低头,摩挲着她的手,哑声道:“那你呢,青苹?”

青苹脸上微红,心忽然跳快了几分。

其实这几天,他只要距离自己近了,自己便是这样了。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给自己把把脉了。

仁德帝听到小姑娘那馨香的气息变得有些急促,不免心中泛起惊喜,想着她也并不是好无所觉的吧?忽而他自己也开始焦躁起来,几乎想这么一伸手,便将她温软的身子揽在怀里。

只是到底克制压抑住,想着她尚且年幼,想着她或许并没有多想,怕吓到她,也怕吓跑她。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轻声逼问道:“青苹,那你什么时候成亲?”

青苹喘息急促,脸上火烫,抬眸间,便跌入一双深沉幽暗的眸中,她一下子浑身都紧绷起来,忙摇头,结巴着道:“我,我又不会成亲的……”

仁德帝挑眉,耐心而温和地问道:“为什么不会?”

青苹低着头,羞涩地咬着唇,灵动的眸子左看右看,终于小声地道:“我以后要走遍天下,悬壶济世的。这样的我,是不该成亲的,也没有人愿意娶我的。”

204

仁德帝听着她这志向,一时想起西山之上,扬言要成为天下名医的豪情壮志,他越发对她生出无限的怜爱。

他当皇帝这些年,环肥燕瘦,绝代佳人,什么样的女子不曾见识过,可是无论是名门贵女,还是小家碧玉,哪个会有他的青苹这般志向呢。

仁德帝伸手将她两只小手都握在手心,认真而温柔地道:“青苹,你不喜欢这府里,是不是?”

青苹点头,小声地嗯了下:“这里住着憋屈得慌。”

仁德帝低哑地笑出声,可是眸中却都是认真:“我也不喜欢呢,等以后,你若悬壶济世走遍天下,我跟在你身旁,好不好?”

青苹听这话,脑中便“轰”的一声,仿佛炸了开来。

这几天他对自己可真是好,就每天那么陪着自己,包容宠溺,什么好东西都拿过来给自己,她总隐约揣摩着他是这个意思,可是又有点不敢置信,如今被他这么忽然说出来,顿时便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脸红耳赤地低着头,几乎要把脑袋垂到了地上:“你,你没其他事要做吗?”

仁德帝笑着摇头:“我过去的几十年,做了太多事,现在打算歇一歇。以后我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这个,他忽然想起永湛,那个时候他不是想当一个悠闲富贵王吗,就每天陪着他的王妃和孩子?

呵呵,现在想都别想了。

这个悠闲富贵王,还是留给自己做吧。

青苹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不过到底是羞涩,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来了一句:“可是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她还是有点记恨的,记得当时他忽然不告而别。

想到那日自己孤零零地等在溪水旁,忽然原本那羞涩那紧张,那心间冒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全都凉了下来,她猛地站起来:“说不得明日你就不见了,还说什么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这个,她便一下子生气起来,生气他,也生气自己!

仁德帝见她忽然变了脸,就这么恼了,也是有些心慌。

他处事睿智果断,在位数年,文武百官,谁心里是什么心思,都不曾逃得过他的双眸。

可是这小姑娘的心思,他还真没有揣摩过的。

一时情急,忙拉住她的手,就那么一扯,于是她温软馨香的身子就这么撞上自己的胸膛。

那是西山最清冽的泉水初初入口时的甘甜,是秋风起时百花摇曳的柔软,是袅袅烟雾中挂在吊炉上那药草的香味,仁德帝有力的臂膀就这么贪婪地环住她,再也不愿意放开。

青苹羞涩难当,便开始挣扎,用拳头捶打他的胸膛,可是那胸膛如铁如钢,比山上的石头仿佛都要硬,她力气虽不小,却是捶打不动。

仁德帝粗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灼烫的气息吹拂着她鬓角的碎发:“青苹,我已经放过你一次,可是你偏偏又走到我面前,这一次我可不会放手。”

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什么是他一定想得到的。

如今既然有一个这样的姑娘家,让他不能释怀,让他夜不能寐,让他想忘记都不能忘,那他就不想委屈自己,就想伸出手,去抓住她,不让她跑。

他那灼热的气息,几乎烫得她浑身轻轻颤起来,她不可自抑地倒在他怀里,情不自禁地靠着他,紧抓着他的臂膀:“你,你,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说着,她便觉得委屈了,委屈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委屈被个男子这么孟浪地抱着不放。

她又不傻,平时他牵着手也就罢了,可是如今却是被他搂在怀里呢。

平生第二次,她眼泪啪啦啪啦地落下来了。

仁德帝虽然是看不到的,可是耳力却是极为敏锐,一听这动静,便知道她哭了,于是越发慌了,忙温声哄着道:“青苹,乖,你别哭,你不喜欢我这样,那我放开……”

他并不会哄姑娘,不过他哄过侄女佑佑,一着急,便把怀中的姑娘如同个小娃儿一般哄着,抬手轻轻拍着她因为委屈而颤抖着的肩膀。

“别哭好不好?你这一哭,我都怕了的。”

他这么说着,可是怀里的姑娘依然是哭着,他没办法了,只好失落地松开臂膀,放她自由:“青苹,你是不喜欢我是吗?”

放开手的时候,便觉得手里空落落的,难受,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可是谁知道,被放开后的青苹姑娘,哭得更凶了。

她站在那里,噙着眼泪的眸子委屈而愤慨地望着仁德帝:“你是个大坏蛋,你说话不算话!你骗我!”

仁德帝忙点头,诚恳地承认道;“是,我是大坏蛋,我说话不算话,我还骗你。”

青苹姑娘听他什么都承认了,不但没高兴,反而更加沮丧了:“你果然就是骗我的,你说喜欢陪我一起采药,说喜欢听我说话,我都当真了,结果呢,你跑了!”

说到这里,她忽而跑到了一旁,从箱子里找出自己的包袱,又打开包袱,从那里拽出来一件外袍,恰是仁德帝之前给她披上的。

她攥着那外袍,没好气地扔给他:“还给你!”

仁德帝兜头被一件衣服砸过来,忙接住,隐约明白这是自己那件衣服,他心里又欢喜,又难过。

欢喜的是她竟然一直保留着,是不是其实那个时候便已经把自己放在心里?

难过的是她好像更加生自己气了。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却抹抹眼泪:“我不给那个太上皇治眼睛了,人家也不需要我来治!”

这么久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她大声地宣布道:“我明日个就走,我要回我们村里去!”

说完,一扭头,就这么跑出去了。

仁德帝听着,也是没多想,就这么追出去,可是青苹跑得快,他追得急。

他素日都是四平八稳地走路,耳听六路,这才没出什么岔子,如今仓促之间,心里也着急,这么一追,就被一个什么一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那里。

仁德帝生得体格强健,身形高大,穿着暗紫色长袍,原本是伟岸挺拔之人,如今竟因眼盲险些摔倒,此时此刻就显得分外狼狈。

其实附近一直有侍卫小心地关注着动静的,听到里面竟然是吵架了,一个个都有些汗颜,几乎想捂住耳朵不敢去听。

谁知道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仁德帝就差点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