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吃了点心,心里甜甜的,这人找得确实不错,把大小姐嫁出去,她再也不用受她一肚子气,远宁也再也不必总是被他姐姐收拾得鼻青脸肿的了!

尚书令府中,劫后余生的裴贤雅正下跪听他父亲训斥:“贤雅呀,万事有因才有果,你如果之前克己谨慎,怎会遭此大难?!你以后,可都要改了吧?!”

贤雅掩面拭泪:“父母在上,孩儿知错了!从此后务要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小心行事!再不辜负父母的养育之恩!”

他母亲上前把贤雅扶起来:“这一次大难不死,你一来要谢朝廷开恩,二来就是要谢星慧郡主!若非她对你不离不弃,恐怕不只是你,连我,我也要交代在这桩祸事离了!贤雅我儿,你一定要感恩戴德,报答于她!”

贤雅点头:“孩儿记住了!”

贤雅别

过父母,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禁又回忆起公堂之上,星慧郡主是如何竭尽全力营救自己。此前他对星慧是倾慕的,因为她美貌又尊贵,他对这婚姻是满意的,因为门当户对。可这劫数让不得不重新再去认识星慧,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交了无比的好运,被这情深义重的女孩儿看中。若想要报答与人,无非一件事情,给她她想要的。贤雅思考良久,终于从暗箱中拿出锦盒,打开看里面那一颗三藏佛珠!

第二天,日光好,风习习,吹得白马寺的柳树轻轻飘荡。

星慧郡主的马车停在寺庙门口,她搭着姜忍的手从车上下来。

佛堂内,薄烟环绕,香客络绎不绝,贤雅在等候着。

二人见面,贤雅快步上前,星慧微微一笑:“几天之后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公子为何如此着急,找我出来见面?”

贤雅仍是颇为戒备地,避开了姜忍,将星慧带到佛堂里面说话:“从前郡主曾跟我提到过一件东西,你还有印象吧?”

明慧略略沉吟:“我记得的……国之珍宝,三藏佛珠。”

贤雅道:“机缘巧合,我确实得到一颗。从前没有拿出来,是因为对郡主你总有些陌生,不够信任。这些天经历大事,确定了郡主对我是真心一片。我无以为报,愿将这枚三藏佛珠赠与郡主,聊表我心!”

贤雅说罢将黑色的小匣子给了星慧。

星慧拿着小匣子,有片刻不语,大睁着

眼睛,她是无比紧张的,那厚实的睫毛和薄薄的嘴唇都轻轻地颤动起来,她似乎发觉自己的失态了,闭上眼睛稍稍镇定一下,才带着信仰和虔诚打开了那小匣子,果然一颗三藏佛珠流光溢彩,那是小小的一颗宇宙!

只敢看一眼,“啪”的一下,星慧合上了小匣子,沉着声音慎重地问:“公子,贤雅公子,您,您是真的要将这一颗佛珠赠与我了?”

贤雅动情地:“三藏佛珠,虽是瑰宝,却是身外之物,与郡主待我之心比起来,不算什么。佛祖跟前,我不敢妄言,就将这三藏佛珠赠与郡主了!”

星慧重重点头:“谢公子!”

她收起佛珠,他知道她高兴,知道自己终于做了一件报答她的事情,两人就此亲密无比了,他伸开手想要抱她一下,她没拒绝,但却是僵硬的,这僵硬连他都感觉到了……

这天夜里,星慧郡主沐浴更衣后支开了身旁伺候的下人,只剩了自己,熄了灯,她把贤雅所赠的的小盒子拿出来,打开,轻轻地,轻轻地碰了一碰那三藏佛珠。

佛珠反映着月光,比白天的时候看上去仿佛更美丽更神奇了,星慧那张美丽的沉静的总是不露声色的脸上,笑容渐渐变化了,她变得贪婪,得意,喜不自胜,她拿着珠子喃喃自语:“哎呀呀……那个人要找的原来就是这个!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拿到了!”

渺渺然又想起

了心事,神经质地不满,皱起眉头来:佛珠并非平常的礼物,抢来盗来都不作数,定要拥有者诚心赠与才是真正所得。自己这一路不易,从最初订婚,公子贤雅并不相与,直到他惹下祸事,她全力承担,终于感动了他得到了佛珠,这一路周折可谓费尽心机,如今这颗珠子已经在她手里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呢?她真的要嫁给贤雅吗?那个懦弱的孱头,那个辜负了舞姬的登徒子!

五(6)好看

马奴石头带着小玉离开之后,叶府的小厮们发现活计反而比从前轻巧了。这都是托赖那小主子带回来的那个小黑孩的福,他吃的不少,话不多,跟谁仿佛都不认识一样,可就是把牲口们伺候得好。喂草喂药,洗洗涮涮好像都有商有量的,高头大马们被款待得舒舒服服,旁人也都轻松了。

小厮们笑嘻嘻地跟管事夏叔叨咕说这孩子到底是哪路神仙呀?

夏叔道是有这样的人。跟人不爱说话,跟动物处得好。他见那小男孩提着木桶和刷子出来便问他我说你们给主子们备的马和车子都弄好了吗?今日是靖王府星慧郡主大婚典礼,他们这就要去呢!

男孩只是点点头。

少爷远宁晃悠悠地过来,他脸上被远安踩出来的伤要好没好,还有几块淤黄,身上袍子十分漂亮,是个去赴喜宴的模样。

夏叔垂手施礼:“少爷。”

远宁道:“去,把黑狮子给我牵出来,我今天骑那个去。”

“回少爷,黑狮子病了,才吃了药。今儿给您备的是小龙头。”

远宁撇撇嘴:“少来,小龙头哪有黑狮子威风。快点给我牵过来!”

他手指头戳着着小男孩,小男孩就那么看着他,一动没动。

“说你呢,把黑狮子给我牵过来。”

——少爷的耐心也就那么点,可是小男孩还像没听懂一样一动没动。

远宁恨恨:“这个奴才!回头我收拾你!”

远宁想要推开男孩,自己动手

去牵那黑狮子,可是男孩抬手一推,倒是把远宁一下子扣在地上。

少爷跳起来,抡圆了拳头:“好呀你!没规矩的!我揍你!”

夏叔上来赶紧拦住:“少爷!少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是小主子… 小姐从外面带进来的,谁的话他都不听,只听小姐的。您看您,这都穿戴好了,别把袍子弄脏了。我把小龙头给您牵过来!”

远宁气得眼睛都鼓起来了:“怎么着我姐的奴才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得瑟什么?我这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嘴上说的热闹,脚下却是识相的——远宁被夏叔给推走了。

小厮们看着小孩笑:“你胆子也太大了!敢把少爷推个大跟头。哎,你快点驾这个车去接小主子,她今儿不骑马。”

小孩点点头,套了车去房前接远安。

他把马车在远安的门口停好,四处看看花草,蹲下来看细细的蚯蚓钻洞,一只蝴蝶落在鼻尖上,蝴蝶拍拍翅膀,痒得他打了个喷嚏,再抬头看,几个丫鬟正簇拥着个好漂亮的女孩从里面出来,小孩回头扫了一眼,又转过脸去。

丫鬟们窃笑:“瞧这个呆小孩。哎别偷懒,扶小主子上车呀!”

小孩这才回头,见到穿着女装的远安,仔仔细细地看,看她头上团着两个小圆髻,一侧别着绿的通透的树叶翠,厚厚实实的刘海,更显得那脸蛋鼓溜下巴尖,原本就说这人颜色长得好,眼睛黑亮无比,

混红齿白,她笑嘻嘻的,那牙齿真白呀,就像耳垂上带的那两颗珍珠一样。小男孩惊讶地,又紧张地,看看远安弯弯的眼睛,他却又羞赧地低下头去,好像再多看一样多看看她那粉粉白白的衣裙,自己的心脏都会蹦出来一样:“你,你……”

远安倒是满不在乎地:“我,我……我怎样?小主子我原本是个女子。我穿成这样子不好看吗?”

男孩听了使劲摇头,又点头:“怎么不好看……好看。好看的。”

谁听了好话也都得以,远安哈哈一笑,从夹带里面拿了个物件交给小孩:“对了,这个是你的:这是你的腰牌,上面的字是你主子我亲自刻的!我给你选了这个姓,比木头的木好看,是不是?这就是你的名字。穆乐。”

男孩拿过来,仔细地看,观察着,摸索着,知道是“她亲自”刻的,就格外愉快了。

远安瞧瞧他那样子:“哦?又忘了?叫你得答应啊。穆乐!”

男孩并没相应,却忽然抬头:“你呢?”

“我什么?”

他指着手里的腰牌:“你的,你的这个。”

远安道:“我是主子,我不用腰牌。”

小孩皱了眉头,迫切地:“那你,你,什么名字,叫?”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叫远安。我名叫叶远安。”

他低声地重复着,好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远安……远安!叶远安……”

见他那样子,远安捂着肚子笑:“你

叫我名字?这个小孩好大胆子,敢叫我名字!”

丫鬟们上来围住穆乐教训他:“这个小孩胆子太大了,敢叫主子名讳!”

穆乐却是认真地:“叫你,答应呀!远安…… ”

远安笑得滚到车上:“越来越没规矩了,快走吧!我可不想迟了!”

叶大人与夫人各自乘轿,远安坐车,远宁骑马,叶家四口人穿过洛阳城热闹的街市直至尚书令府。那里大门敞开,家人在门口相迎,宾客们鱼贯而入,车夫和马奴们都被主人家领到后院去休息。花园里面十分热闹,乐队演奏,舞姬跳舞,官场上相熟的达官贵客们彼此招呼。

那一众人中,远安远远地就看见了赵澜之,比旁人高了半个头,秀颀挺拔像棵杨树一样,远安蹦蹦跳跳地上前,从身后拍拍他:“喂,赵捕头!”

赵澜之回头看到女装的远安,颇为惊艳,连忙拱手问候,那副常见的皮笑肉不笑多了很多热忱:“哟,原来是叶家大小姐。”

远安却最不愿客套了:“少废话!”她贴近了,低声道:“我当你不会来的。”

“为什么?”

“那新郎官前些日子还是你缉捕的犯人呢。今日你就成了他们家座上宾了?”

赵澜之道:“我那是公事公办。他仍然是我义兄。他大婚,我怎能不来?”

远安拢着手低声说:“说句实话,我总觉得那事情没完!你不会就此放过他!”

赵澜之沉着脸,用手指堵住

嘴巴,示意远安不要多说。

远安仿佛明白了什么,霎时兴奋起来:好好好,我今日来了就算对了!

忽然音乐停了,喜婆声音响亮:“新人到了!”

风度翩翩的公子贤雅把星慧郡主接下轿子,迎进大门。盛装的二人款步前行。庭院里霎时锣鼓喧天,音乐齐鸣,宾客们夹道欢迎。

在那席卷天地的热闹喜气中,远安扭头看了看赵澜之,她忽然发觉他屏气敛声,四下观察,拳头都握了起来,他的样子非常紧张。非常紧张。

与此同时,尚书令府后院的马厩处,穆乐正在给自己赶来的马喂草,一旁车夫和马奴们议论着:洛阳城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的大婚了。可惜咱们不能去看看热闹。”

穆乐把草筐放下,捉摸了一会儿,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尚书令府占地广大,他原本循着音乐声而去,没一时又看见了有烟雾升起。那是婚礼现场,香烛燃起,烟气袅袅。

众人注视下,公子贤雅手牵着美丽的星慧郡主走到堂前跪拜。

观礼的众人啧啧称羡着一对璧人的相称般配,还有他们的情比金坚。可是人们忽然发觉有点不对劲儿,新郎官怎么忽然有点发愣?怎么身体就那么僵住了?他像是被使了定身法,半天没动,人们开始议论了,可是贤雅忽然哭了起来。

大婚的日子,已经跪下就要礼成,新郎却哭了,他是感慨还是怎样?他怎么会越哭越伤心?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