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4)中邪

话说穆乐遭了天枢暗算,一不小心吞了他的药丸子,只觉得周身血液如同被炭烧火炙,直冲到头顶,想要从天灵盖上窜出去一般,他浑身发抖,忍耐不住,如箭一样从天枢的地库里面钻了出去,在院子里转圈疯跑,好像这样才能好受点,才能把浑身热力散发出去一样。

一边厢房几个仆人正在修房子,几个人扛不动的木头,穆乐跳过去,一个人单手抬了起来,往上一悠就给扔到了房顶上,把个棚顶给砸塌了。

夏叔正给个红色大马洗澡,那倔货不肯,正跟夏叔较劲呢,穆乐如同一把小旋风卷过,把马举起来扔进了池塘,马缰绳还在夏叔手里呢,把他老人家也给带到水里去了。

若干个老仆妇在收拾晾干的衣服,眼见着那小孩跑过来,所有的衣服都被他带风抛起,好些个年轻女子的香艳小内内就扣在了老仆妇的头上脸上。

远宁少爷此时正在假山旁操练流星锤,一边念叨着:“我练好武功,看以后姐姐还敢欺负我不!”穆乐从他身边卷过,有心帮他一把,远宁只一眨眼,手里的两个流星锤像耗子耳朵一样插在自己头顶上了。远宁大哭,满脸血泪:“臭小子!我一定要把你赶出去!”

他却还没完,直奔到水井旁,却有两个丫鬟正把西瓜从桶里拿出来,丫鬟们用手探一探:“哎呀这用井水冰镇了的西瓜可真凉!”两人话音没落,穆乐

已经猛地欺到了跟前,丫鬟们与穆乐大眼瞪小眼,一个说这孩子红头大脑的这是怎么了,她话音没落,穆乐已经一头扎进水桶里,原本冰凉的井水竟开始汩汩冒泡了!

好端端的叶大人府就这样被吃了药失心疯的穆乐给搅了个一团糟,各种折腾,正正一天,直到夜里也没消停,蹲在房头冲着月亮大叫。

下人们议论纷纷:远安大小姐这是弄了个妖怪在家里吧?谁知道那孩子还要作出来什么祸呀!

这天夜里,丫鬟们正在沐浴,有人忽然发现墙上漏风,却是一个圆形小洞,一个丫鬟凑近了,正看见一只眼睛在外面转悠,那丫鬟尖叫一声:“有人偷看!”一同沐浴的几个裹挟上衣服,拿着家伙跑出来要打人,却只看到一个小厮的一只脚消失在墙根处,丫鬟们丢了扫帚过去:“臭不要脸的,还敢来就揍死你!”

话说府里面淘气的小厮有那么几个,其中有个名唤狗儿的,专门刷洗酱缸的,十四五岁年纪,确是个最不省心的玩意,这钻了小洞偷看丫鬟洗澡的就是他。被人追出来,狗儿几步撩到假山后面,还惊魂未定,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领子,吓得自己胆子都要破了,回头一看,却是远宁少爷。

狗儿闲着笑,满脸讨好:“少爷,少爷呦……少爷怎么在这儿呀?”

远宁狠狠耸了一下他脖子:“混蛋奴才,你又偷看丫鬟们洗澡去了?”

“少

爷别瞎说了,我才没有呢。”

“敢撒谎,我让管家把你腿打折了。”

“别别远宁少爷,我的爷,我的腿折了,少爷不就没有狗腿子了?”

远宁冷笑,松开他衣领:“别说,还真得你这个狗腿子帮我办点事儿!”

远宁把他拉近了在耳边低语几句,狗儿领会,转转眼睛:“明白了明白了少爷,您瞧我的!”

话说直到了下半夜,那几个丸药的劲头还没过去,穆乐躺在床上,仍是满脸赤红,嘴里冒着烟气,夏叔与嬷嬷在旁边看着,颇为焦急关心。夏叔道:“估计是中邪了吧?一天都这样,不见好呢。”

嬷嬷道:“不像,我想起来,老家有人害这个病,就是夏天火气大闹腾的。来吧,我给他扎一针就好了。”

“那您来,您来。”

老嬷嬷拿了最大的缝被大针,在嘴里捻了捻,全当消毒,然后瞪着眼睛,手疾眼快,一针扎在穆乐头顶!穆乐腾地坐起来,咧嘴哭泣,一串串眼泪把胸前的衣襟都打湿了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若是知道他被这样处理,恐怕连地库里的天枢也会心疼他的……

也不知道是药力过了,还是老嬷嬷的缝被大针真的有了效果,这一宿过去到了第二天早上,穆乐只觉得身上不再燥热,也不会手脚发抖恨不得猛跑了,可他仍满脸涨红,脑子里也是迷迷瞪瞪,呆头呆脑地给马喂草料。

这孩子忽然听见蛐蛐叫声,回头看见一

只黑亮的蛐蛐卧在草丛里。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穆乐扔下手里的草料扑上去想要捉住它玩,可是蛐蛐却跳开了,落在个长长的草叶子上,直把穆乐给急的够呛,也跟着跳过去,非要捉到那小虫不可。

他不知道,那是狗儿坐在房梁上,手里拿着鱼竿,用根细细透明的线操纵蛐蛐,他见穆乐上了钩去捉蛐蛐了,不禁捂着嘴,嘻嘻笑,心里说自己真是聪明聪明。

狗儿就这般在房梁上吊着蛐蛐,一直把穆乐引到了丫鬟浴室的外面。

蛐蛐落在小洞上,穆乐扑了过去,蛐蛐又跑了,穆乐也是好奇,就顺势往小洞里面看了看,却见好宽好宽,肉白色肥肥一团,也分辨不出来是个啥。

他没看明白,又贴到墙上使劲儿地看,忽然那肥肥一团转了过来,确实老嬷嬷在里面洗澡。

穆乐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呀”地一声后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好几个凶悍丫鬟忽然出现,各自手里拿着家伙就开始打穆乐,而且一边打一边骂:“小混蛋!早就看你不是好东西,原来就是你偷看我们洗澡……”

“打死他!打死他!”

“前两天丢的肚兜小衣弄不好也是他!”

“打死他!”

老嬷嬷穿好了袍子从里面出来,看见穆乐,痛心无比:“想不到啊,你,我原来还以为你是好孩子呢!”

穆乐那张苹果脸红的仿佛都要崩开了:“我,我,我没有!”

丫鬟们哪里肯听,

七手八脚地上来撕他:“少废话!打他!”

穆乐只觉得自己屁股上中了好几脚,脸蛋儿也被人扯得生疼,终于忍不住了,蹭地跳起来,往外跑,丫鬟们却穷追不舍。

这一幕却把个狗儿乐得不行,在房梁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又从怀里拿出些东西来:“哎,还有正事儿呢……”

六(5)行家法

话说穆乐在前面跑,丫鬟和老嬷嬷在后面追打他,早出了小人们的后院,一直到了前院的花园,远安和叶夫人从对面过来,两人正不咸不淡地说话。

穆乐一见远安,到底放下心来,一下子躲在她身后。

丫鬟们站住,施礼:“夫人,小主子...…”

远安眼见着她们刚刚收了恶形恶状,手里面还拿着家伙,再回头看看穆乐,明显就是被人揍了的样子,远安霎时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当即沉下脸问:“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们干什么打人?”

丫鬟道:“回禀小主子,这小孩是个坏东西,他,他偷看,偷看我们洗澡!”

叶夫人仿佛很有兴趣想要听个明白:“哦?有这事儿?”

远安把穆乐从身后拽出:“她们说的真的假的?”

穆乐低头,两条弯弯的眉毛拧在一起,那简单的心里想着自己虽然无心,可是从现象上来看,丫鬟们说的又没有错,便点点头,老实回答:“真的。”

这事关名节品德,远安就是再叛逆不逊也忌讳这种勾当,况且他又承认了,霎时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是另一个人了:“咦——你怎么怎么做这种事情?!”

穆乐脑子简单,嘴巴就更笨了,扎煞着双手,急的够呛:“我......不是...…”

丫鬟们岂能放过他:“什么不是?我们十几双眼睛都看错了?不是你?”

叶夫人在旁边添油加醋:“远安啊,这小孩

不是你前两天买回来的马奴吗?

你自己在外面怎么快活胡闹我不管,可家里的仆人都得守规矩啊。

这样子,这样子不是乱套了吗?”

她嘴上如此说,心里面笑得可是开心:哼,可让我逮住了小尾巴!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远安低头,咬牙:“那……母亲说怎么办?”

叶夫人笑笑:”有什么怎么办的?行家法,打几十棍子!再赶出去!”

远安回头看看穆乐,穆乐浑然懵懂,一派天真,他哪里知道什么是行家法,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夫人伸开一只手:“来呀!”

家丁们上前,手里拿着荆条,这就要递到叶夫人手上。

远安大吼:“慢!这小孩是我买回来的,怎么处置,我说了算!别人别想碰他!”

叶夫人与远安彼此看看,僵持住了。

丫鬟们再不敢吭声,知道这事情让一只不和的两个女主人杠上了。

叶夫人心里想的是:远安呀远安,我今天打了这个小奴,那就是打了你。

远安想的是:老太婆呀老太婆,打也是我自己打,手轻手重的我自己掌握!

她们自己不知道,眼睛里面就差喷火了。

良久良久,叶夫人轻轻一笑,转身对丫鬟们道:“要不然我看就这么算了吧,你们小主子要护着她的奴才。你们就别难为她了。”

远安摆了摆手:“......母亲不用将我的军,他既是做错了,我就得罚他!不过别人不能碰,我自己来

!”

远安说罢从家丁手里拿过荆条,隔空点了点穆乐的鼻子:“跪下。”

穆乐只当是她又跟平时一样耍耍威风,便依言照做,仿佛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远安盯着他那双圆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星星,仿佛是个最乖最乖的小狗狗一样,远安自己也是想了半天,鼓足了勇气:“救了我两次就敢不守规矩了?你当自己有多大的依仗?我今天让你明白明白!”

远安手里的荆条刷地一下扫在穆乐脸和脖子上,她原本并没用力,可是穆乐听她说话着了急,居然在那一瞬间往前凑了凑,两个力道加在一起,他脸上颈上就霎时出了血。

穆乐呆住了,摸了摸,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血,又看了看远安,难以置信地。

接着他明白了,他被人冤枉,被人追着打,看见了她以为会被信任和保护,可是她没有,她是最终狠狠地惩罚了他的那个人!

他单纯的眼睛冷漠了,对远安的依赖与信任崩塌了。

艳阳天忽然开始刮风下雨。

叶夫人带着丫鬟们离开了。

远安扔了手里的荆条也走了。

穆乐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体内那残留的药力仿佛终究散去了。

六(6)锦云山罗天洞

叶府的小家奴穆乐就这样被狗儿和远宁陷害,被远安亲手赶出了大门,此事按下暂时不表,话说洛阳城西南方向三十里的有座山,名唤锦云山。据传山名是隋文帝所起,只因这山虽然不高,但是古树丛生,郁郁葱葱,极为茂密,仿佛云彩一般。锦云山不仅树多,山洞也多,大小山洞,多达几百,其间九曲回肠,沟渠暗通,从山北面的一个洞口进去,可能从山东边的洞口里出来,也可能饿死了也出不来,有传说前朝隋军曾有上千人在这里被唐军困住,活活饿死,正是死人的尸骨滋养了树木植被,死人的怨灵穿破了山上的石头土壤,这才有蓊蓊郁郁的锦云山,和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