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的手伸向水月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起来。

她看着水月的皮囊,那是自己的脸,一个小奴隶,而水中的自己呢?却是南景王府的世家小姐水月?她现在有机会!她可以选择!她究竟要做谁呢?!

此时的小可喃喃地对穆乐说:“我当时在想什么呢?一来,我并不知道怎么做,怎么可以把皮囊还回来。二来,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想要当小可了。我想要当水月姑娘,南景王府的水月姑娘,我想要作她!于是我,我犯了糊涂,我,我毁掉了自己的皮囊!”

船上的小可还在发愣,可是水月姑娘却睁开了眼睛,还未死心,一般还要去找身边的凶器,一边对着小可咬牙切齿:“你这个奴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小可只能先下手为强,她从水月姑娘手里夺过火油浇在她身上点火。

水月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剧痛无比,狂叫大吼,跳入了海中。

劫后余生的小可目瞪口呆地站在船上……

血肉人小可哭着擦眼泪:“后来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裹着水月小姐的皮囊回到王府。索性老王爷常年卧床不起,家丁人情冷漠,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发现穿帮。可是天知道我有多后悔

!可是不能哭啊我,眼泪是咸的,流到皮肉上,像是小刀子一样地割!都怪我,都怪我贪心,换了水月小姐的皮囊,每日如果不服丹药,不仔细化妆就会穿帮,都是我自己的贪心害了我!”

穆乐皱着眉毛看她:“那些洛阳城里被杀的姑娘,是不是你?”

小可指着房间里晾着的皮囊啜泣道:“你看看我,我有这一层皮的,我杀了她们又能有什么用呢?当然不是我!……不过,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谁。”

“是谁?”

小可恨恨然:“是真正的水月姑娘!我知道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她曾经来找过我。”

小可“当了”水月姑娘并没有几天的时间,一个深夜,她在房间里从睡梦中惊醒。

是什么剧烈的响动惊扰了她吗?

不,是这空洞的房间里,黑暗的深处,明明就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小可在床上坐起来:“谁?”

一个人的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向她,月光之下,她越来越清晰,竟是个浑身血肉模糊的怪物。

小可并没有害怕:“是你?”

怪物正是那从海上逃生了的水月姑娘,声音喑哑:“……对,是我,我把我的皮给了你,你呢?你却把我身上的,你自己的皮烧掉了!”

小可咬牙:“那是你自己害人在先,弄巧成拙!”

怪物大怒,就要扑上来:“把我的皮还给我!还给我!”

小可笑笑,早有准备,并不惧怕,从枕头下来抄起一把

匕首,贴在自己的脸上威胁道:“你想让我把这张皮也毁掉吗? 那你就永远别想再变回你自己了!”

水月小姐如今变成的怪物早已有了教训,再不敢莽撞,终于渐渐退了出去。

小可松了一口气,洛阳城里有女孩被剥皮残害的消息传来,她开始知道,水月小姐并没有放弃,她仍在这里,一是要给自己寻找到栖身的皮囊,二是要小可知道她不会放过她!

血肉人小可看着穆乐:“你信我的话吗?”

穆乐点头:“我信。”

长久以来的秘密和痛苦终于有人听,小可捂着脸痛哭起来。

穆乐仍是记得初相见时她的种种好处:“你把水滴在我嘴巴上,你给我吃了个窝头。你曾想把我从人贩子那里救出去。小可,你是好人,我相信你说的话。我怎么做,才能帮帮你……”

小可抬起头来:“你,你可以帮到我的,你可以帮我去铃铛花房偷到那种秘制的药丸……”

同一时间里,星慧郡主被已经变成了怪物的水月小姐带去了她栖身的脏兮兮的地洞。

但见数张人脸面皮被挂起来,那都是之前被怪物所害的死者,或依旧鲜血淋淋,或开始腐烂变形,或已经干燥僵硬,形状可怕,更有老鼠穿行,乌鸦在外菌集。

饶是星慧郡主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觉得瘆人恐怖,此情此景,星慧摇头叹息,颇有讽刺:“谁能想到!南景王府的水月小姐你竟落得这幅田地。要是我都听明白了的话,你看这么说对不对:你是想要利用一个小丫鬟当你的替身,结果你把自己害了,你的皮囊被她占据,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城里那些死了的姑娘,都是被你揭了头皮脸皮,可是又贴不到自己的身上去,你可真倒霉!”

这话不顺耳,怪物抬了袖子,飞来一把匕首被星慧敏捷躲开。

怪物道:“我要你帮忙,不是要你来笑话我!”

星慧冷笑:“别指望了,我能帮你什么忙?!我看你这样,只觉得真是逗!”

水月变成的怪物走过来,一根红乎乎的手指划过星慧的脸:“你就不怕我像揭下这些脸皮一样,把你的脸皮也揭下来?”

星慧脸上仍有笑:“就凭你?我们从小一起玩,总是我赢你,对不对?别求我,我没有好心。更别威胁我,水月,我最不吃这一套了。想要我帮你,帮你找回你自己的皮囊,就说说你能为我做什么。我们看看有没有生意可做。”

怪物冷冷笑:“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都看见了。你出入我家南景王府好几回,每个房间你都摸到,鬼鬼祟祟。你说得对,明慧,你从来没有好心,你才不会是去给我祖父送药。你是去我家里找东西。告诉我你找

什么,我知道景王府的每一个角落,我能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星慧转过身背朝着她:“你呀,还是这么自作聪明。我只是替我兄长去看望景王爷,哪里是要找什么东西……”

怪物道:“星慧郡主,我猜想你要的东西也许正在我手里。那是不是一颗小珠子?”她将手指捏成环形,“珠子上面有很多乱七八糟,无法识别的符号。”

星慧暗藏惊讶:“……你还知道些什么?”

怪物她面皮全无,此时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更是格外突出:“哼,我知道很多事情,否则你想我怎么知道置换人皮的方法?!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做这个生意了?”

星慧笑起来,合作地:“嗯,我倒是有些办法帮你。对了,你瞧,我从那个赝品水月的房间里面发现了这个,这能有什么帮助吗?”

她手心打开,正是小可丢失的药丸。

怪物大喜:“……有!当然有!这是活血固本,使皮肤与血肉连接相同的良药,没有这个,那层皮就不能稳固。”

星慧道:“那她现在该着急了,她手里应该没有了。要去哪里弄到这药?”

“铃铛花房。”

星慧思考着:“……铃铛花房?我听说过这地方呀……哎,那不就是叶远安学习花艺的地方?”

星慧心里高兴:真是天赐给我一箭双雕的好机会呀!

旋即对那怪物道:“水月,你放心吧,这件事情你听我的。我们呀,这么

办… …”

两人耳语,怪物起先怀疑,听了星慧的计策便渐渐笑了:“……你确定能行吗?”

星慧道:“他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行,就照你说的办!”

一日过去,圆月高升。

叶府,远安的房间,她和衣躺在床上,恍惚睁开眼睛,嬷嬷端着水盆进来。

远安浆糊一样的昏昏沉沉:“几时了?”

嬷嬷道:“月亮都快升起来了。小主子,起来,洗把脸吃些东西,你瞧你,昨晚上从宴会回来就不高兴,这是被谁惹着了?”

远安起来擦脸:“没良心的人。莫再跟我提起此事!”

远安挣扎着起来,洗漱换衣,袖子一扬,把桌子上赵澜之送的盆景扫在地上,因而想起之前他来送盆景的时候那温言好语,又想起头一天晚上的宴会上,她发作之后,他喊她,她是跑着离开,可还是回头看看他,看见他把她摔碎的插花给拾掇起来。

哎,远安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声,说到底也是自己撒谎托大欺负人不对在先,赵澜之来了之后,与其说她生气是因为他向着别人说话,倒不如是自己穿帮被他发现而狼狈动气。

远安想到这里,便抬脚出门。

嬷嬷跟在后面着急:“这都入夜了,是要干什么去?”

远安道:“心里不舒服,出去逛逛!”

铃铛花房,静悄悄的夜。

铃铛老师把放着祖传丹药的盒子藏在柜子里。

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响动,窗子忽然打开了。

铃铛老师狐疑地去把窗子关上。

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在暗中观察着。

可疑的动静把铃铛老师引到前厅,却看见有一个人教室里练习插花。

她心下生疑,抄了棒子过去,看清了就啼笑皆非,在这里用功的却是那个最没有天赋的学生,叶远安大小姐。

手指被刺扎了,远安吸吮几下。

铃铛老师道:“吓我一跳。叶大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来到教室插花?”

远安摇摇头:“哎,铃铛师父你说得对,那天我就不应该拿你给我插得花去骗人。结果昨天晚上果然大庭广众之下穿了帮,出了丑。我心里面气不过,当时就把嘲笑我的几个姑娘给修理了,耍狠的时候被最不应该看见的人看见,哎反正,倒霉的事儿就是一连串儿... …我呀,越想越觉得自己蠢。我要是当时忍一忍,或者我在你这里踏踏实实地学学插花,不就没有这些事儿了嘛……”

铃铛老师走近了:“哎,想来那些嘲笑你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本来就不是摆弄这种东西的姑娘,为何一定要强迫自己 ?”

远安道:“其实……是为了讨另一个人喜欢。”

“可是你这样不能做自己,弄得自己难受不舒服,维持不了多久。就像蒙了一层画皮,到头来只怕还是弄巧成拙,徒留狼狈。”

远安点头:“你说的有理。我呀,发嗲装淑女

可不舒服了。可是……我做自己他就喜欢了?”

铃铛老师道:“至少你是真实的。你自己不累。你自己喜欢。”

远安思忖很久,起身给铃铛老师做了个长揖:“铃铛老师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这些东西我实在不喜欢,也就搞不定,不如干脆不玩。虽然在你这儿我实在没学到什么插花的手艺,但是你今天说的道理让我霍然开朗了,我谢谢你。我以后不来学什么插花了,可是你永远是我师父。”

铃铛老师笑笑:“远安你太客气了,希望你有好运气。”

远安转身走了。

与此同时,一个不速之客在零当老师的柜子里找到药罐子,小心翼翼地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