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慧难以置信:“……你肯为她跪下?”

“我还可以为了她死。”

星慧转过身,背朝着赵澜之,他的恳求为什么让她更加恼恨?忍了半天忽然发狂,猛地转过来,袭到他身边:“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她如此!叶远安究竟哪里好?!你告诉我!告诉我!”

赵澜之看着她:“……她哪里都不好。可她是远安,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远安。”

星慧面红耳赤,气恼无比:“要是我不呢?你跪了我,你杀了自己,我也不放过她呢?”

赵澜之沉吟片刻,忽然笑了:“我若死了,还用担心什么之后的事情。”

这个糊涂

虫,糊涂蛋!星慧猛然抓住赵澜之,直把实言相告:“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你能救她?这件事情,事关天帝天后国师,不找到天枢,怎么可能放过叶远安!我劝你多少遍?别做梦了!”

赵澜之仿佛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星慧郡主,请你暂且不要用刑,我这就进宫求见天后,请她无论如何,网开一面。”

星慧道:“这是大理寺刑房,不在这个该用刑的地方用刑,这人情很大。你拿什么还我?”

赵澜之略略沉吟,向星慧拱手:“今后若有需要,我赵澜之愿为星慧郡主你做任何一件事情。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呀,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因为远安就是他的性命呀……星慧松开赵澜之,心灰意冷:“好……我答应你,我暂不用刑。可你要记住你刚刚说的话!”

“绝不反悔!”

九(21)皇榜

5.20

也不知道那赵澜之找了星慧郡主出去说了什么,远安在刑房里面惴惴不安等了半晌,赵澜之回来了,从栏杆外面看着她一脸怒容,他忽然苦苦笑了。

远安犹自生气:“你跟星慧郡主说什么了?”

赵澜之道:“没什么。你在做什么呀?远安?”

远安答道:“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我打算静坐着不动,比较不会消耗体力。正好操练一下在书上看见过的龟息功。这要成了,他们把我饿个几年半载的,那都不是事儿。”

赵澜之听了摇头笑笑,隔着栏杆伸过手臂,温柔地抚摸远安的头发。

远安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不回答我呀?你是不是低三下四地求她了?你求她不要给我上刑?”

赵澜之也是坦然:“求她是求她,并没有低三下四。远安,我有事问你。”

“说。”

赵澜之道:“那个人,你是不打算说出他在哪里了。”

远安摇头:“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赵澜之是会意地:“明白。你肯真犟!我要去跟天后请求放过你。”

“赵澜之……”

赵澜之还是摸摸她头发:“好好练习龟息功。等我。”

她又叫他:“赵澜之!”

赵澜之本来要走,忽然又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远安啊,值得吗?总是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都拼上,值得吗?”

远安道:“……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我自己。我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

不坚持,谁替我坚持?”

赵澜之点头:“明白了。”

赵澜之说罢快步而去,面容如她一般的坚持。

远安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眼角一串泪水滚下来,使劲儿抹了去,她以为他会逼着她说出天枢下落以换取自身安全,却不想他竟是这番反应,心想自己终究还不曾看错了人,心里一时波澜起伏,又怕这样耗费了体力,连忙劝自己:“龟息……龟息……”

角落里的星慧眼见着这两人如此这般,是嫉妒的,伤感的,喃喃说道:“若有人这样待我,我会比她珍惜一百倍!”

洛阳城里连绵三天的小雨坏了心眼,此时变得如同瓢泼一般,赵澜之在宫墙下面跪地不起数个时辰了……

太监打伞出来,为难地,体己地:”赵大人,别跪了,跪了这么久,天后都不见,还不明白吗?”

赵澜之抬头:“公公,我求您说的话您都跟天后禀明了吗?”

太监道:“赵大人,我一字不差都跟天后说了。可是天后不肯见您,我有什么办法?赵大人,实不相瞒,这下雨阴天,皇上的头疼病又犯了,眼睛都睁不开!这,这已经不是天后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了,天桥国师说的明明白白,不抓到十五年前慈恩寺的人犯,不去掉皇上的心病,此案不解呀!”

太监把伞硬塞进赵澜之手里,匆匆而去。

赵澜之焦急无比:“公公!公公!”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天桥国师的车

辇进宫,旁边伺候着四个小童,在赵澜之身边缓缓经过。

大雨中的赵澜之知道来者何人,略略沉吟霍然起身,心里面拿定了主意:“远安远安,我若救不了你,就那这条命陪你!”

赵澜之挡在车辇前面。

小童瓮声瓮气:“大胆,竟敢挡住国师的车辇!”

赵澜之沉着声音:“童子让开,大理寺少卿赵澜之有事启禀国师!”

小童掩嘴而笑好像停了最好玩的事情一样:“凡人声气,也配同国师说话。你是不要命了……”

小童想要如同那日在赵澜之跟前带走星慧一般,还要故技重施,轻轻扑打拂尘,还没来得及动,赵澜之手中雨伞飞出,打中了童子的手,拂尘落在地上,小童的手上流血,小童惊讶:“啊?这个粗鄙官吏,竟把我打出血了!打出血了!”

几个小童正欲上前与赵澜之揪斗,车辇里面一声清咳。

小童们收势,打开车门,天桥隔着纱帘与赵澜之说话:“赵澜之。本座知道你。你有什么要紧事情非要眼下与本座说话?耽误了本座给皇上治病,你一条命可赔不起!”

赵澜之站起身,略微垂着头,他是冷静的,也是孤注一掷的:“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问国师。那星慧郡主本是国师的徒儿,她所做的一切国师是否明察?千端阁贩运私盐一案,罗天洞倒卖国宝文物和天后私藏,南靖王孙女水月姑娘修炼邪术,杀人换皮,还有郭

将军化作飞蛾,霍都山暗通山贼,所有这些事情,都与星慧郡主牵连,跟国师你,是不是有关?”

天桥哈哈大笑:“大理寺少卿,这些案子你不查个明白,留了尾巴,居然眼下还敢问我?速速让开,别耽误我的正事!”

赵澜之屹立不动,手按在刀柄上:“求国师放过远安,所有已经封存的案件我绝不再查!一笔勾销!”

天桥闻言大怒:“你也配跟我谈条件!”

话音没落,天桥忽然挥手,赵澜之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抛起,在空中撕扯。

天桥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官吏,我要了你的命又能怎样?!”

赵澜之早已将自己置之死地,挣扎着就要向天桥飞出长刀,说时迟那时快,武后赶到:“住手!”

天桥收势,赵澜之的身体从空中掉下,嘴角流血。

武后站在赵澜之前面,面对天桥:“国师,陛下在等您,请快去为他镇痛吧。”

天桥暗中恼恨,低头道:“是。”

小童们合上车帘,车子从武后身旁经过。

天桥在车中沉吟:“早让星慧杀了赵澜之,这个丫头却办事不力!莫非她藏有私心?哼,但愿刚才这个小子说出来的话,天后并没有听见……不过,被这个妇人听见了又能怎样?待我找到天枢,得到九星佛珠,这个天下都是我的,她又能奈我何?……”

天桥离开,跟随武后的太监们要上前搀扶,赵澜之却挣扎着自己起来

,跪拜到武后跟前:“天后,卑职求您念及旧情,放了远安。另寻线索捉拿陈天枢!”

武后俯下身来:“澜之,你让我念及什么旧情?那次芭蕉林,远安舍身救我?还是,郭将军府,她对我拼命维护?你觉得她做了这些事情就能让我放弃追踪一个天字号的通缉犯?就能让我不顾皇上的龙体安危?我做不到。此案已立,没有结果,远安不能放。”

武后转身就走。

赵澜之大恸。

风雨飘摇。

差不多同一时间里,离洛阳城百多里的小镇上却是个白日晴天。

通缉人贩告示贴在墙上,市民们议论纷纷:“……十五年前火烧慈恩寺的天枢和尚又被通缉了……居然还在人世?!看看看,这里还写着呢,户部尚书叶甫成的女儿叶远安涉嫌窝藏逃犯,已被捕入狱!负隅顽抗,不肯交代人贩下落,眼下正等待斩决!”

众人指指点点,议论不绝,一个高个儿瘦削的男孩身上的劈柴掉在地上,他没去把自己用了一上午砍到的柴禾拾起来,却穿过人群,把皇榜揭了,拿在手里。

围观的人们吓了一跳,一个道:“哎小兄弟,你怎么揭了皇榜啊?你可是能抓到那个通缉犯?”

另一个道:“劈柴的孩子,怕是连字都不认识呢,就看见上面的赏金了。”

那男孩圆圆脸庞,黑白分明的眼,单纯里有着股机灵劲儿:“我认识三个字。”

人们诧异:“哪三个字啊?

男孩指着远安的名字:“叶。远。安。”

众人纳罕地互相看看:那不是窝藏逃犯的吗?他们再一转头,男孩已经不见踪影。

官兵上前:“揭皇榜的呢?揭皇榜的人呢?”

“一眨眼就没了……那,他身上的劈柴还在地上呢。”

这一天晚些时候,洛阳城外三十里的道观里,一个眉清目秀,个子瘦小的小道士正在扫地,有人叩响了门环。

小道士打开门,外面站着高个子的黑男孩儿,正是扔了柴禾的穆乐,叶远安从前的家奴。

小道士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位什么来历,施礼道:“……施主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