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回 枯禅误真趣,行游省吾身

(提记:现在很多人在写一种题材为“修真”的文学作品,多见于网络。然而“修真”这个词究竟做何解?修真究竟修的是什么真?去问十个人,有九个半答不上来。其实修真一词最早源于《老子》五十四章“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一句。

有人又要问了:“怎么是‘修之于身’,而不是‘修之于心’呢?”回答这个问题可以用一句反问:“你的心谁能看见?言容行止,皆发乎于心,而现之于身。此身之言容行止,就是你的心,你不可能说你心有善念常住,却天天去杀人放火。”曾子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修真”也可以说成是“修行”。

还有一个问题要注意:佛门弟子一般不谈“修真”二字,只说“修行”。布施、持戒、忍辱都是修于行。修行不仅仅是打坐念咒,而要一言一行从细微入手,所以本回讲了一个“拣破烂”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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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颂站在一个很开阔的地方,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东西,周围苍蝇乱飞。他低着头,左手拿着个塑料编织袋,右手拿着个钢丝勾子,正在这些东西里翻找着什么。再仔细一看,他居然在翻垃圾堆!我没有看错吧?周颂居然在垃圾场里拣破烂!

尚云飞再一挥手,镜面又变成了普通白纸的模样,这白纸似乎在半空中失去了支撑,飘落到地上。看尚云飞此时的举止,我的脑海里面莫名其妙冒出来四个字:“崂山道士”!他刚才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和尚,简直就是活脱脱《聊斋》中崂山道士的翻版。

“云飞,你给我看的又是什么幻境?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看那张白纸,而是向我说道:“这不是什么幻境,你看见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周颂。他现在正在垃圾堆里拣破烂!——这是我佛门圆光镜的秘术,你是不会懂的。”

靠!原来真是圆光镜的功夫,尚云飞使用的如此神奇,比我强多了!他说我不懂,我也不能说自己也学过——风君子不让说。我只是好奇、困惑以及不解。我万万想不通周颂为什么会去拣破烂?我们班五十三个同学,谁去拣破烂恐怕也轮不到周颂啊?原因嘛很特殊,因为周颂这个人特别爱干净!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他有洁癖。

周颂的家境并不是很好,我听说他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他穿的衣服经常是他父亲工厂里发的工作服,有的虽然已经很旧,洗的发白,但总是干净干净一尘不染!不仅仅是衣服,他的头发、双手也都干干净净,指甲里连一点灰垢都没有。就连他用的课本,也从来不乱写乱画一个字,一个学期下来,书包里的书就跟新的一样!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甚至有点不正常了。就这样一个人,你怎么会想到他会在苍蝇乱飞的地方,去翻肮脏不堪的垃圾堆呢?

我问尚云飞:“这是真的吗?周颂怎么会去拣破烂呢!”

尚云飞微微动容,脸色旋即恢复平静,淡淡说道:“当然是真的。至于为什么,这与你我无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前生来世的因果业报,你也不必去强求究竟。”

“风君子,我偶尔在圆光镜中看见了周颂,我看见他穿着破烂的衣服,捧着个破碗,在一个金房子里吃饭…刚才云飞用了张白纸定在空中施展圆光镜…我看见的居然是周颂在翻垃圾堆!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问题我又问了风君子。不是我去找他,是他来找我,我一出云飞的宿舍就被他堵住了。星期天他来学校干什么?原来他知道了我今天去找张先生,特意跑来问我情况的。没来得急说张先生的话,我先问了他这个问题。实在是因为刚才尚云飞施展的圆光镜太神奇了,而镜中所见又太离奇了。

“圆光镜?好端端的你看什么周颂?我不是告诉过你,道法如果没有机缘是不能乱用的吗?”

“我只是好奇,我学会圆光镜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周颂…”

风君子一摇手:“算了算了,看了就看了,既然你看了,我也看看…”说着话他把我拉进了隔壁我的宿舍。时间是星期天的午饭后,同宿舍的同学有的去操场踢球,有的去教室自习,屋里没有别人。

风君子向周围看了看,鬼鬼祟祟的关上门。问我道:“尚云飞是怎么用的圆光镜?”

我将尚云飞裁纸为镜的整个过程和他说了一遍。风君子看着宿舍的墙轻轻一声冷笑,墙的另一面就是尚云飞的宿舍,云飞此时正坐在宿舍里。风君子冲我招招手:“石野,你过来,他是不是这么用的圆光镜…”

我走了过去,风君子突然抓住了我的一只手,口中小声道:“借神通一用!”他又来这一句了,我已经习惯了。但这一次有点不同,他喊完这一句口头禅之后另一只手挠着脑袋半天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他站在那里想了半天,终于伸出了一根手指,口中念道:“娑婆世界,五光十色。”说着话,用手指在墙上从左到右顺时针画了一个圆,只见这一笔画成,墙面看上去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光圈,光溜溜宛如镜面,但这镜面里什么也看不见!风君子想了想口中又念道:“以色异空,以空入色。”又伸出手指逆时针从右到左在这个镜面边缘反画了一圈。这一笔画成,镜面中光影立现!

风君子居然虚指画圆,在墙上画出了这么一面圆光镜。只是听他口中所念,分明不是道家口诀,倒很像佛家经书里的文字。我一直看尚云飞像个没剃光头的准和尚,而风君子则像一个没留发髻的假道士。今天这是怎么了?和尚搞的像道士,道士搞的像和尚?只是他们二人使出的圆光镜法术,比我高明的太多了!我的圆光镜只是眼前一轮光影,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人不知。而这两个人祭出来的圆光镜,居然能化虚为实,连站在一旁的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镜面中仍是周颂。所看见的场景与刚才云飞给我显示的并无不同——周颂左手拿着个编织袋,右手拿着个粗铁丝缠的耙子,正在垃圾堆里翻东西。风君子看见镜中景象大概也吃了一惊,愣了那么一秒中,然后一弹指。这一面虚幻的镜子突然无声的碎裂,化作细碎的光影消失,墙面还是原来的墙面。

“镜子怎么碎了?我还没看清楚呢!”

风君子:“这圆光镜可不是让你照着梳头的!光影闪过就可以了,没有总在那儿照着玩的!否则没人受得了!”

风君子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曾经的一段经历。那是我刚刚学会“世间三梦大法”,听说阴神出梦之后有眼神通,瞪着眼睛透视这个透视那个看了一个多小时。结果第二天头晕脑涨好险起不了床。后来风君子告诉我幸亏我是在梦中阴神用神通,神气消耗非常微弱,否则像我这么干麻烦大了,可以直接送医院了。

风君子又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周颂怎么会去翻垃圾呢?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上次我借他橡皮擦脏了,他还用小刀削去一块…石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我知道那个地方,是城东的垃圾场…我们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走,去看看去。”

如果人的额头上有字的话,那么尚云飞的脑门上一定写着“闲事莫问”,而风君子的脑门上一定写着“爱凑热闹”。风君子拉着我一定要去城东的垃圾场看看,去看周颂拣破烂。

说实话,我刚开始看见周颂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时候,也是怎么样都想不通。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渐渐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后就有点不想去了。周颂对垃圾肯定没什么爱好,他的行为就是“拣废品”或者说“拾荒”。如果十多年后,垃圾场总有拾荒大军很正常,甚至能在垃圾场周围能发展出来一个垃圾村。但是在九零年的芜城,虽然经济没有十多年后繁荣发达,但当时专门拣废品的人确实很少,我也一时没想到。

拣破烂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收藏,肯定是为了到废品回收站去卖钱。如此说来,他家里恐怕有点事,或者是经济上很困难,周颂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找两个零花钱。其实我以前在家有空的时候,也经常上山挖冬笋、打核桃、剥栗子、摘山楂,放假的时候还去窑场搬过砖头,也就是为了赚两个钱补贴家用。这些其实比拣废品更辛苦,但是没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长大的。

城里的孩子在这一方面恐怕就比不上山里的孩子了,城里没有这些活计可做。当时的社会还不像十多年后,高中生没有什么勤工俭学打工的机会,像我碰到韩姐请我去面馆帮忙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周颂跑到垃圾场去拣废品,从他的角度恐怕是他小小年纪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至于周颂为什么会特别爱干净(我当时还不知道洁癖这个词。)?看似矛盾,但也可以理解,这出于一种近乎于扭曲的自尊心理。现在有很多出身贫苦的人到大城市中有了一点小成就,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心理,那就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这种心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这种人更加有上进心,坏处是与人交往的时候过于敏感,容易莫名其妙的自以为受伤害。其实我曾经或多或少也有一点这种心理,比如过年没有新衣服穿,我就和其它孩子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但我没有表现的像周颂这样强烈甚至异化了,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尤其是学了道法之后,这种心态也就完全淡去了。

我想劝风君子不要去看热闹了,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一路被他拉到了城东,穿过农贸市场,再走就是市郊了。我们俩个钻过一片灌木丛,眼前就是垃圾场。当时的芜城经济并不算发达,生活垃圾也没有后来那么多,全城只有这么一个很大的垃圾堆放场。一堆堆的垃圾有一人多高,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脚下也感觉软软的,不知道踩在什么上面。

我曾经修炼过不净观的功夫,对于这种肮脏的境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风君子就不一样了,他捂着鼻子,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显然是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就是这样他还要去看热闹。转过两堆垃圾远远看见了周颂,他依然埋头在那里翻找着什么。

风君子看见周颂,就要向前打招呼,我赶紧一把拉住他,又把他拽到垃圾堆后面,小声劝阻道:“风君子,你不要过去,最好不要让他看见我们。”

“为什么呀?人都来了,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风君子有点不解的问。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每天穿的都干干净净来上学。星期天的时候,却偷偷一个人跑到垃圾堆来拣废品,你好意思让同学看见吗?”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看表情有点恍然大悟。其实风君子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几乎是最聪明的一个,我听说他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得过芜城市少年智力竞赛第一名(张先生打听出来的资料)。和风君子接触的越多,开始时是觉得神秘莫测,后来渐渐感觉到他也确实就是个小孩,并没有超出一个少年人正常的行止。高人是高人,少年是少年,这在他身上体现的很明显。他很聪明,手段高超,但是行事并不稳重,确实这个年纪要求他稳重老成也是不可能的。

比如说周颂此时的心态,风君子并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中没有接触过这样情况,不理解就是真的不理解。但是他的聪明之处在于,我一说他就大概明白了。他拉着我的手又退回到垃圾场边缘的灌木丛后面。小声问我:“看样子他家里过的挺苦的,有没有办法能帮帮他?…石野,你那里不是还有两千块钱吗?借给他呗!”

这风君子一转念居然开始打起我的主意来了。其实我现在在城里已经有了一套房子和一家店铺,虽然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入,但算起来已经步入小康了。那两千块钱我虽然没花,但从心理上已经不是那么在乎,就算拿给周颂也没什么。可是事情不能这么办。

一个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人,一转身就能一尘不染的坐到教室中,这是一种多么强烈的自我意识。对这种人,你莫名其妙给他钱,就是明摆着可怜他,简直和打他的脸一样,他不仅不会要,反而会恨你。我耐心的跟风君子解释了我的想法,风君子也觉得很有道理,我们两个就躲在灌木丛中看周颂翻垃圾,一时之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石野,你眼神好,你看周颂那是在干什么,弄出来一条条东西,往外抽什么?”

这风君子的道法是怎么练的?眼神还不如我!我告诉他:“他那是在拣电线,从塑料皮里面抽铜丝,铜丝可以卖钱的。”说到这里我突然心念一动,试着问风君子:“风君子,你不是神通广大吗,你干脆用个法术帮他拣东西得了。”

风君子一拍大腿:“你这小子,怎么不早说!我这几天正在研究正一门的雷法,虽然没搞清楚什么真东西,但用来拣破烂还是可以的…把手伸过来!”你说这风君子烦不烦人?每次都要借神通一用,从来就没见他自己单独施过什么法术。

风君子也猫腰过去从垃圾堆里找来了一根旧电线,掏出一把小刀割开外皮,抽出一截细芯。一看是铝的,扔在地上,钻过去又找来一根,这回抽出来的是铜丝。他将这根细铜丝缠在自己右手食指上,左手抓住我的手,用右手食指指着垃圾场低喝道:“借神通一用!煌煌天雷,以铜引之!”

风君子最近借用神通,我几乎已经没什么难受的感觉了,原因是因为我的道法修为也算是有根基了。但这次还是有点难受,全身麻酥酥的就像触电一样。我有一种错觉,我觉得眼前的垃圾场所有的垃圾都在轻微的蠕动。然后就看见眼前地上的垃圾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细碎纹路,就像有很多小条蛇在下面向我们这个方向快速的拱了过来。

有一串细铜丝跳出了地面,落在了我们的眼前,是电线里的铜丝,连皮都是剥好的!接着就更热闹了,不断有东西从垃圾堆里蹦出来堆在眼前。这些东西包括:螺丝上的帽、电池上的钮、水壶上的盖、灯罩上的皮。清一色都是铜质的——总之只有破铜,没有烂铁!这些东西像小山一样在我们面前堆了一堆,最有意思的是其中还滚出来几个光绪年间的铜板。风君子对古旧的东西总是感兴趣,也不顾铜板脏不脏,顺手拣起来就揣到了兜里。

“风君子,你不是帮周颂拣东西吗?怎么揣到自己兜里了?”

“这一堆破铜有上千斤,他拿得走吗?…再说了,这叫欲先与之,必先取之。…快闪,周颂过来了。”

人都是有神识灵感的,只不过普通人比修真人在这方面要微弱的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风君子对着垃圾场做法,站在垃圾场中的周颂大概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恰巧此时那一堆破铜器不断跳出来,发出叮当乱响的声音,周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和风君子赶紧闪,撤出灌木丛,绕了个大圈,跑到了垃圾场里面。就像共军和国军打游击,我们和周颂换了个地方。从垃圾场里面看过去,只能见到周颂的背影,他站在那一堆破铜面前正在四下张望,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是吃惊不小。他四下观察了三、五分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从编织袋里取出了一把铲子。嗯?周颂在干什么?他没有往袋里装破铜,而是在灌木丛中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刨坑!

看着看着我就明白了,原来周颂发现了这一堆不知哪来的铜器,而周围又没有人,他自己一次又拿不走,就动起了心眼。他一共在灌木丛里五个不同的地方刨了坑,才把这一堆破铜分别放好,再用土盖上,踩实,铺上一层垃圾掩盖好。地上还剩下了一小堆,他都装在了自己的袋子里。他背上袋子走了出去,袋子沉甸甸的,压的他的腰弯的像个大虾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一方面为周颂感到心酸,另一方面又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有点问题——他太独,想拿走所有的东西,也不管这些东西是谁弄来的。

风君子大概没有我想的这么多,见周颂走后拉着我从另一侧离开了垃圾场,看那表情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十分之满意。走在路上我问他:“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所有垃圾堆里的铜器都让你给弄出来了。”

风君子面带得色的一笑:“我告诉你,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宵天雷!”

神宵天雷?!听见这四个字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垃圾堆里。神宵天雷我听说过,五雷天心正法中的神宵天雷!学道术的人几乎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张先生跟我说过,风君子也对我提起过。正一三宝中的雷神剑,据说就是用来施展神宵天雷的上佳利器。据说神宵天雷一旦施展开来,有九天雷劫之威,霹雳所向,神鬼难当,在传说中是神乎其神,威力无比!可是风君子今天居然用来在垃圾堆里拣破烂,这要让当年创下神宵天雷的祖师爷知道了,就算他还能活到现在也要被这小子气死了。

风君子见我一脸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的又笑了:“其实神宵天雷讲究的罡步、升符、密咒、器引我都不知道,也没人教过我。我只是在琢磨其中的门道,以一物为引,凝聚心念力激应外物…模仿而已,模仿而已。”

搞了半天他的神宵天雷是假冒伪劣,风君子只修丹道不懂雷法,只是按照自己所学在模仿雷法的效果而已。回去的时候,风君子才想起来找我的正经事,问张先生和我说了什么?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把张先生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就是省略了张先生调查他资料的那一段。

“张先生果然是个老江湖,他想的比我透多了。你就按他的意思办吧,这对你也是一种考验。还有,我发现今天我可以以你为师了。”风君子听完之后说道。

“以我为师?”

“是啊,周颂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对,要我可能就搞砸了,你比我大三岁,看样子也不白白的多活了三年。…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再教你点东西。”

我心中暗笑,这和我与他大三岁没有关系,与生活的环境经历有关。他又要教我什么东西?我问道:“教我什么?那拣破烂的神宵天雷吗?”

风君子:“不是这个!你想学这个还早,就算学会了用处也不大——你也想去拣破烂?我想教你的是如何用那些修真界的规矩…”

第048回 开经三句话,难得口无心

(题记:提一个小问题,《佛经》应该怎么念?不能像唐诗宋词那么念。有一句俗话叫“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小和尚这么做就对了。经文出口心中是不留的,这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颂经的时候身心清静的像一面明镜,口中颂出的经文就像镜子面前飞过的一只只飞鸿,飞鸿来时镜中便有投影,飞过之后镜中便无痕迹。《金刚经》中也说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你要是一边看一边想那是在研究义理,当然只有义理通明之后你才可能做到那种的境界。经书如此,那么天书呢?)

※※※※

如何用规矩?规矩这两个字听上去,就是让人去遵守的,那规矩又怎么去运用呢?其实风君子今天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修行人不能当众施法惊世骇俗、不能以神通对付普通人,不能以道法在世俗中牟利私用,这是天下共守的三大戒律。而风君子今天帮周颂“拣破烂”,显然是运用了神通,却一条戒律都没犯。看上去比较胡闹调皮,其实做事还是很有技巧的。

首先他没有当众施法,我们做了什么周颂根本不知道。其次他做法的对象不是周颂本人,而是一堆垃圾,相当于义务给垃圾堆做了一次分类处理。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东西是周颂自己拣去的,我和风君子没要他半点好处。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恐怕除了风君子之外,世上的高人根本不屑一顾。但小事也有大道理。风君子早说过那三大戒律漏洞很多,道法在尘世中还有很多用处,就看你怎么去用了。好!拣了一堆破烂,还顺便上了一课。

“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夏天之后,我们就不必总在梦里面见面了…你来看我的时候,也不用总在这个神龛上。”

这是柳依依对我说的话,此时我正和柳依依一起坐在山神庙的神龛上,她还是习惯性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怀中抱着我的一只胳膊——没办法,她只能待在这个地方,而我当然是梦中阴神出游。风君子不让我再去见紫英姐,咻咻也不见了,我真觉得有点不习惯,总觉得生活中少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还好,还有依依,我梦里还能来陪她聊天。

“这真是好消息,怎么回事?”

柳依依:“风君子告诉我,我的修炼差不多了,只缺一步就可以化形而出。他说他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要给我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

《天书》“化形篇”?我怎么这么耳熟?想起来了,我曾经偷听过风君子与紫英姐的对话。风君子告诉紫英姐有一个二百五要在今年阴历五月十五,到昭亭山神庙来讲颂天书化形篇的上半卷。原来这个二百五是风君子自己,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以二百五自居。

“天书化形篇是什么东西?怎么只有上半卷?”我问柳依依。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只说这化形篇本来就只有上半卷没有下半卷,而他说出来的时候,听得人也只能听懂一半。…我不管一半还是一小半,只要能经常陪着哥哥在一起就好了,过了夏天,我就可以和哥哥一起到庙外面去玩了…”

我终于知道二百五是什么意思了。古人以一千文为一吊钱,那么半吊子就是五百文,半吊子的半吊子就是二百五。风君子的“化形篇”只有半卷,而且他说出来别人只能听懂一半,那就是半吊子的半吊子天书!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二百五,能够让柳依依化形脱困就好。

人的欲望实在是很奇怪的,有钱的人想赚更多的钱,有权的人想当更大的官,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幸福满足。但是对于柳依依来说,她现在的欲望是如此简单,就是想走出山神庙到外面看一眼,陪着我一起。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缕怜惜之情,轻轻的握住了依依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