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姐:“我找来了八只一样的茶杯,这些可都是宋朝官窑的东西,阿秀你看好了,可别让客人打碎了弄丢了,再找可不容易。”

柳依依:“放心好了,我坐在这里,是不会让杯子落地的。”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又聊了好一会,柳依依平时言语不多,可是和阿秀与紫英姐在一起,人也变得活泼多了。直到天快黑的时候,紫英姐才拉起阿秀:“阿秀,你陪我去逛一趟商场,帮柳依依买几套衣服,让小野多陪她一会儿。”

一听说要逛商场买衣服,阿秀起身和紫英姐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柳依依一眼,指着她道:“依依的身材和七心差不多,哪天也应该劝劝七心买几套女人穿的衣服,她天天穿着那一身灰衣真不好看!”真是难为阿秀,什么不沾边的事情都能想到。

紫英姐和阿秀关上门走了,茶室里只剩下我和依依。天色暗了下来,我们俩谁也没想到去开灯,因为我们的眼睛根本就用不着灯光照明。依依很自然的伏过身来,投到我的怀中,这是她感觉最舒服的地方,我们每次见面她差不多都是这样,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咪。

我像以前一样轻轻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柔声道:“依依,喜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还怕你会不习惯呢!”

柳依依:“喜欢,当然喜欢!哥哥的心真细,什么都替依依想到了。”

听见这话我有点惭愧,心细的人可不是我。最早出这个主意的是风君子,但风君子真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只和紫英姐提了一次,安排这一切的是紫英姐。我又在她耳边道:“其实你不必谢我,都是紫英姐安排的。”

柳依依:“紫英姐姐真是好人,阿秀也是好人。”

“依依,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柳依依:“只要对哥哥好的人,就是好人。”她的心性很单纯,逻辑也很简单。

这一天,我搂着依依陪她聊了很久,和她讲我在芜城中的认识的各种人和各种事,她只是静静的听着不插话,只是在担心处很紧张的抓住我的手臂。后来她问我:“你说我有一个堂妹是你现在的老师,什么时候我可以见见她?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她堂姐了?”

依依这句话问的有趣。依依当年死去的时候是十三岁,在迷离中不知岁月二十年,后来认识了我,又被风君子带上昭亭山修行一年有余。前后算起来,她应该是三十四岁,可是不能这么算!那么她是十四岁?看心性有点像,但也不是!柳依依到底多大年纪说不清楚,难怪风君子曾经对张枝说他也糊涂。

柳依依提到了柳老师,我想她们应该到了见面的时候。现在柳依依的茶室就开在学校西门口,她们俩迟早自己也会碰面的。为了这一刻,其实我早就做了铺垫,在梦中和柳菲儿讲了柳依依的事情,也告诉她依依将到芜城来开一间茶室。我说的基本上都是实话,只是省略了风君子,用一位神秘的世外高人来代替。风君子的秘密,我不能私自泄露给他人,这是他早就警告我的,也是我丹道入门所受的戒律之一。

我告诉依依:“你别着急,我这几天就去找她,安排你们俩见个面。”

绿雪茗间不着急开业,紫英姐要阿秀陪着柳依依在芜城先逛几天,熟悉熟悉二十年后这个人间。而知味楼在第二天正式开业了!很多人记不清一九九一年元旦那天这个世界上发生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我来说,那一天只有一件大事发生。

当时的店铺开业,虽然不像十几年后那样请领导、演员来捧场,但也是要放鞭炮送花蓝的。我没有想到,这一家知味楼面子倒不小,送来的花蓝有也不少,在大门两侧把半条街都摆满了。最醒目的当然是荣道集团的花蓝,也算是张家自己送自己,还有荣道集团不少关系单位,算是凑个热闹给个面子。有意思的是,还有几个很特别的花蓝,这是别的店铺开业不可能收到的。

一个是芜城市佛教协会的,我一看就知道是九林禅院送的,因为佛教协会的牌子就挂在九林禅院的门口。还有一个写着芜城市政协,应该是广教寺活佛送的,因为他老人家就是市政协副主席。另外一个写着齐云山风景区管理处,应该是正一门送来的。还有一个花蓝的条幅上写着江滨派出所,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班同学季晓雨的父亲就在那里当所长,这家酒楼的股东之一曲灵也曾在那里工作过。最让我感到最意外的一个花蓝是石柱村村委会送来的,我开酒楼这件事,怎么让我们村村长知道了?

正一门的泽仁穿着便装也来了。修行界还来了个客人,居然是宣花居士,也就是终南派的弟子七花。七花上门祝贺同时也是为上次的事情致歉,宣花居士告诉我本来他的师弟七心也想来,但她不喜欢太热闹的场面,就让宣花居士代为祝贺了。开业这天真是热热闹闹,紫英姐穿了一身金、红两色绣花纹的旗袍,忙里忙外招呼着客人,是酒楼最靓丽的一道风景线。

而我这个“老板”却插不上手帮些什么,只能在大厅里坐着,柳依依在一边给我倒茶。这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客人,他没有理会别人,而是直接冲我走了过来。走到近前小声笑道:“石老板,恭喜你啊!我今天有一份大礼要送你。”

“古处长,你怎么来了?快请坐!依依,给倒杯好茶。”来人竟然是我的“上司”古处长。看见他我当然要客客气气的打招呼,然而心里却在打鼓。这人找我,恐怕没什么好事。

古处长没有坐下,而是小声道:“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地方?”

靠!果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偏偏挑在这一天。地方倒是有一个,就是二楼的君子居,那个地方关上门最适合商量阴谋诡计了。我和紫英姐打了声招呼,把古处长请到了二楼君子居,倒上茶,关上门。

“古处长,现在没有别人了,你有什么新任务就说吧。”

古处长笑了:“今天是你酒楼开业大喜的日子,现在派给你任务,那我岂不是太煞风景了!你放心,我不是有任务来的,我是送大礼来的。”

“你太客气了,哪好意思让你送礼,你以后常来捧场照顾生意我就很感谢了。”

古处长:“呵呵,我就是来和你淡生意的。”

“生意?什么生意?我们酒楼只有酒菜的生意。”

古处长:“哪有那么简单,你就不和工商、税务、治安、卫生各个部门打交道?这也是很麻烦的事,我现在送你的这份礼物,就是让你以后免了这份麻烦。只要你这家酒楼挂靠在我这个处名下,就可以是情报部门的活动点之一。以后没人来查你,我还可以给你申请免税!怎么样,这份礼物满不满意?”

“挂靠?什么意思,我不懂!”

古处长:“也简单,就算我们这个机构的下属单位。当然有很多好处的,你可以赚到很多别人赚不到的钱,有些出格的地方别人也不会来查你。股份嘛,我就不要了,每年交点管理费就可以了,那点钱比你赚的要少多了。你想想,你一年少交多少税?”(徐公子注:九十年代初,确实出现了不少特权部门的挂靠单位,当时看这些企业赚了不少不当利益,但也为后来的产权混乱与纠纷埋下了伏笔。)

“古处长,谢谢你的好意。这家酒楼也不能算是我的,再说了,我只想老老实实做生意,不想牵扯别的事情。”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就算古处长能给我很多好处,但也等于将这家酒楼牵扯到他那个不明底细的机构中。我一个人牵进去也就算了,我可不想整个酒楼的其他人也跟着牵扯进去,尤其像紫英姐、张枝这些很特殊的人。

古处长见我如此回答微微有点意外:“小石,你年纪小还不太懂这里面的门道。这样的事情,别人求之不得,巴不得来找我,你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古处长,那你究竟想要我干什么?不会仅仅是给我好处那么简单吧?”

古处长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吧,我就是想多安排一个活动点。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时,有个落脚、接头的地方。”

我看着古处长,想了想,答道:“我是开酒楼的,来的都是客。不管什么人,只要进门点菜,出门时付钱结帐,我也不能不接待啊?”

古处长:“那就这样定了,我只是希望有什么特殊任务时,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有一些特殊的安排,我们也好监控。比如我现在坐的这间房间,用于交换情报和接头就很好,你明白了?”

现在还不是和古处长翻脸的时候,只要他不过分,我还是答应他比较好:“古处长,如果你想把知味楼作为一个定点的活动场所,我也不反对,只要你们自己别暴露就行,我会打招呼的。这事只有我知道,没必要让酒楼中的其他人都知情。”

古处长点点头:“这样就好,至于我说的挂靠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知味楼开业这一天可以说一切都很圆满,除了古处长这个不速之客。古处长的提议我不是很明白,我想我有机会去问问张先生,他一定能给个好建议的。白天的时候在酒楼看见了张枝和曲灵,但是没有见到柳老师。知味楼开业她居然没有到场,是不是不想凑这个热闹?

是时候去找柳菲儿说柳依依的事情了,我打算今天夜里就到她的梦中告诉她。我隐约觉得,如果柳菲儿在现实中见到了依依,很可能是一个转机,一个我们的关系从梦境回到现实的转机。

我没有直接发动梦中遁术去她的身边,而是在状元桥的桥洞下盘膝而坐,取出了青冥镜。青冥镜有一项妙用就是可以用来施展“圆光镜”的法术,将我的眼前圆光溶入到青冥镜的镜面中,就可以看见想看见的东西,今天是我第一次用青冥镜去施展。我想看看柳老师在哪儿?有没有睡着?如果她自己不做梦,我也去不了她的梦中。

圆光镜发动,青冥镜中立刻就像电视屏幕一样出现了光影,我一眼就看见了柳老师,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我大吃一惊!青冥镜差点没有脱手摔到地上,光影也碎了。

我刚才那一撇之间看见了什么?我确实看见了她,她不在宿舍里,也不在江滨小区那套新装修的房子里,更不在青泉镇她父亲的家中,而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门窗紧闭,屋子里放着一桌一椅。柳老师坐在椅子上,头发披散、衣衫凌乱,双手反剪被绑在椅子背后,嘴上也勒系着一条丝巾,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呜呜”含糊的声音。

我在青冥镜外听不见她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看她的眼睛,充满着焦急、惊惶、无助和悲愤,正盯着眼前的一个人。那个人站在桌子前面,拿着一支签字笔和一张纸,眼睛看着柳老师,脸上尽是邪恶的笑容——正是柳老师的前男友汤劲!

就算我是傻子,一眼看见这个场景也知道柳老师是被绑架了!难怪今天知味楼开业也没看见她,而我这一天事情太多,没有关心她在做什么,她居然被绑架了。俗话说关心则乱,我一看见这个场景,也没顾上用青冥镜再看第二眼,就直接阴神出体,发动遁术去了那个地方,我只想尽快赶到她的身边。

眼前一暗又是一亮,我出现在柳老师的身旁,面前正是汤劲猥亵的脸。当然,他们两个是看不见我的。只听见汤劲正在说话:“这是给你父亲写的一封信,只要你乖乖的签上名,那老东西一定认识你的笔迹。”

我向他手上那张纸看去,不是手写的笔迹而是铅印的字体,上面写着:“爸爸,见字如我。世上有比那些东西更宝贵的,还给他们吧。”

纸上间简单单几个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柳家会欠汤劲的东西?我正在疑惑间,只听汤劲又说道:“本来照我的意思,直接上门告诉老家伙你在我们手中,将柳家的遗物都交出来不就完了吗!可是那个道士非要搞地这么麻烦,一定要你爸承认东西是我们的,现在还回来,还要绕着弯子这么说。…”

道士?难道是和尘?是他勾结汤劲绑架的柳菲儿?难怪那张字条会那么写,他是不想留下绑架勒索的证据,让柳家吃这个哑巴亏。外人并不知道柳家遗物的事情,就更不知道都有什么东西。那道士不以神通出手强夺,而是让汤劲出面来做这件事,狡猾的很。

不提我怎么想,那汤劲也没闲着。他迷着眼看着柳菲儿说道:“我要把你的右手松开,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签上名字,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反抗…否则你是知道结果的,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甚至你父亲也根本没见过我们的面。…如果这事不成,你可就任我处置了,我还真舍不得你这个大美人。”

我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我在训练营中听教官讲解过各类特殊任务,绑架事件就是其中之一。除了在公共场所突发的劫持人质事件外,一般有预谋的绑架案绑匪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熟人作案尤其如此。这不是绑架技巧,而是一种诱发犯罪的心理,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导致绑匪对人质的追加伤害,撕票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在处理绑架事件时,一方面要尽快确认绑匪身份,另一方面也要尽量避免让绑匪觉得人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现在没有别人知道是谁绑架了柳菲儿,但是汤劲却大摇大摆的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情况!就算他原本没打算伤害人质,一旦东西得手,还真说不定他会对柳菲儿作出什么事来。我刚这么想,汤劲就这么做了。

汤劲走到柳菲儿身前,准备去解开她右手上的绳子,看见了她秀丽的面孔,眼睛没有移开手也停住了。口中喃喃自语道:“反正那个道士也不在,我为什么不干脆玩了你?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要把想干的都干了…”

他拧了一下柳菲儿的脸颊,眼神变的邪恶和炙热。他的一只手从她的毛衣领口粗暴的伸了进去,用力的在她的丰满的胸部揉捏。而另一手,有点急乱地拉开了自己的裤链,掏出那个丑陋的、已经涨硬的东西,凑向她的面前…柳菲儿被反绑在椅子上无法躲避,只有尽量侧过脸,将脖子拧向一边。她紧闭上双眼,两行清泪留了下来,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落在地上的蝴蝶形发卡突然自己动了起来!这枚发卡就象被一根看不见的细丝凌空系住,舞动着直飞汤劲的面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汤劲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动作停在那里愣住了。我要的就是他这一愣神!

汤劲一愣神之际,到柳菲儿发现不对睁开眼睛为止,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一件在常人眼中诡异至极的事情!只见汤劲的右手突然从柳菲儿的衣服中抽了出来,向后一伸将桌上的那支签字笔握在手中,紧接着笔尖回转,狠狠的刺向自己的颈侧。这一刺又快又准又狠,笔尖直接没入他脖子左侧正中的位置,一直刺入寸余。

汤劲反应过来时,只发出了半声嘶哑的怪叫就抽搐着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说不出话来,只有半边身体在痉挛般的抖动。汤劲绝对是活不了了!刚才那一下,笔尖不仅刺穿了他的颈总动脉,还刺穿了颈部的一条大神经。不是他突发神经病要自杀,一切动作都是我在操纵他的身体。我如果把笔拔出来,他会死的更快,但是我没有,因为时间来不及。就算时间来得及,我也不会拔出来,不是想让他临死的痛苦更长,而是不想让柳菲儿看见那迸溅的血腥场面。

这是在训练营中小丁教官教我们的刺杀手段之一,可以一击致命。今天的我不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毕竟经过了特殊的训练,知道在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出手。阴神御物力量微弱,阻止不了他伤害菲儿,而我心中恨极、痛极,只有操纵他的身体给他致命一击。我并没有象上次操纵歹徒身体那样连自己也受了伤,而是在一瞬间及时离开了他的身体,阴神安然无恙!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不错,这就是世间三梦大法中的“托舍”。

中医辨症,有一种病症叫做“风邪外客”。“外客”病人如今在中医院也时常能见到,如果这种病人不小心去看一位不了解中医理论的西医,下场可能会很惨。因为他(她)很可能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做电击,被电击还不算,病也很难根治。

我小时候,曾在金爷爷家见过一位“外客”病人,印象一直很深刻。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据说是得了一场感冒之后,就经常感觉忽冷忽热,举止也怪怪的象是变了一个人。她父母带她到市医院检查,竟然没有查出任何病因。后来托人四处寻医,找到了金爷爷。这小女孩一进我们村,就是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眼睛里发出贼溜溜的光芒四处窥探。等她看到金爷爷,一头躲到她妈妈的身后,怎么劝都不出来,嘴里直喊:“你别过来!”

当时一院子人都帮忙劝她哄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然后她就开始满嘴含糊不清的乱骂人,泼妇那样胡言乱语。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如此言行让所有让人惊讶。我觉得她就象个巫婆,或者按农村所谓迷信的说法就是黄鼠狼上身了。金爷爷连脉都没把就说了两个字:“外客!”

孩子家的大人们没有办法,只好强行把她按在竹榻上让金爷爷用针灸!金爷爷怕“她”挣扎的太厉害会受伤,并没有用治疗“外客”的“五心绝命针”,只是用艾灸薰她的穴位。但她还是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嘴里还在喊:“老东西。你滚开,你不行,你斗不过我的!…”满屋子人都听的毛骨悚然。最后金爷爷眉头一皱,挥手一针就扎在她的胸口,这小丫头立刻就老实了。她在金爷爷那里睡了一觉,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后来我问金爷爷“外客”是怎么回事?金爷爷淡淡地说没什么,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我问这种病怎么治?金爷爷说可以用中医的“五心针法”或“十三鬼针法”。我又问金爷爷用的是什么针法?金爷爷说那是接近于失传的“太乙神针”。当时我年纪小,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满可怕的。

最近一段时间我在芜城图书馆翻了不少书,包括一些最新的心理学研究著作,里面多次提到一种“多重人格”现象。一个人在不同时候可能会以完全不同的角色身份出现,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切换的。这是一个影视剧中常见的题材。西方心理学人格学派对此的解释是人的“自我意识”有不同层次的剖面,解释是合理的,但治疗上有效的手段不多。这和中医“外客”理论的角度相反,可以称之人“内部”的“易主”。

那天我在图书馆看见柳老师手中拿的那本《梦的解析》,心念一动,突然领悟了“世间三梦大法”中的“托舍”,因为我想起了“御物”的法术。“御物”可以操控身体之外的物体,但是不能直接操纵任何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只麻雀甚至是一只蚂蚁。如果你能用御物之术直接动得了一个人的身体,那除非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原因很简单,御物是神识控制的延伸,而每个人的身体都受自己的神识控制,相当于一件自己随时驾御的“法器”,别人控制不了。这就是道法中“一器不二御、一身不二主、一形不二神”的“不二”之理。

那么“托舍”又是怎么回事?阴神托舍与阳神夺舍虽然不同,但关键一样在于“夺神”。阴神进入他人的泥丸宫,占据普通人意识背后潜藏的神识。这时可以拥有“他心通”的神通,也可以通过移情的法术来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和言行,但更主要是能够依附在这个人的神识中,通过他的五官去感受外面的世界,而且不容易被发现。

因此托舍的法术不是用来控制一个人的身体的,而是用来依附在他人的神识中进行窥探。如果你一定要控制那个人的身体,只能是在他没有反应到身体自己会动之前的那一瞬间。一旦他反应过来,意识一主动争夺,就会把你的阴神甩出去。而我就是利用汤劲一愣神的机会,阴神托舍控制他的身体做了一个自杀式动作,又提前迅速的退了出来。(徐公子注:石野不笨啊!换成风君子也不一定这么干净利索!)

汤劲正欲非礼柳菲儿,突然间停下动作,然后惨呼倒地抽搐。柳菲儿本来流泪闭目,心中已然绝望,也许在绝望中还有一丝期待奇迹的发生,奇迹果然发生了。变故来得突然,她睁开眼睛时汤劲已经倒地不起,从她的角度看不见汤劲受了什么伤害,只能看见他的头部下方的地面迅速被鲜血浸满。

汤劲的样子让柳菲儿惊恐不已,她瞪大眼睛向四周张望。就在这时,她面前飞过一枚蝴蝶形的发卡。看见这枚发卡诡异的飞在空中,柳菲儿不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同时眼泪却止不住的又流了出来。紧接着,她嘴上系着的那条丝巾一松,自动解开了。她能开口,立刻就带着哭音对着空气呼唤:“石野,你——!”

她的声音本来悲喜交织,突然间又变的惊惶,眼睛盯着门口——有一个人推门冲了进来。此人便装打扮,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唇红齿白倒有三分女人气,一头油亮的长发束在后衣领下面。来人正是齐云观的道士泽中!

刚才汤劲说话时提到他有一个同伙是道士,我本以为是和尘,原来却是和尘的徒弟泽中。泽中显然在外面听见了屋里的响动,一推门正看见汤劲倒地垂死,柳菲儿仍被绑在椅子上。他神情大动,目光凌厉向“我”扫了过来。我不清楚他能否看见我,但修行人神识敏锐一定感应到我这个“阴物”的存在,因为我看见他毫不犹豫的对着我举起了镇灵宝印——

第093回 仙乡无何有,玄关在此寻

(题记:很多读者曾经质疑为什么风君子说石野是“一流的性情”?本回中有个场景似曾相识,就是石野面对镇灵宝印的法术,只是真身换成了阴神,身后的人由韩紫英换作了柳菲儿。此时的石野已经知道了厉害关系,还是做了同样的选择,这就是他的性情。所谓“一流的性情”,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他根本连想都没想!别人可能会做各种选择,对错的标准先不说,但很难象石野这般纯粹。)

※※※※

泽中出手很快,他离的很近,我能够感觉到镇灵宝印中的法力波动,一道淡淡的,而又犀利无比的红光向我打来。这是我第三次面对镇灵宝印中的红光:第一次是在面馆里,我受了伤,却应了紫英姐的舍身之誓;第二次是在齐云观,泽中受伤,我乘机将事情闹大。当我第三次面对的时候,已是金丹大成的真人,境界当然在泽中之上。可惜此时的我本非是金龙锁玉柱的真身,只是一个离体出游的阴神。

镇灵宝印发出的红光可以打得人魂飞魄散,而法印可以镇住一切变化的阴灵,恰恰是我这种阴神的克星。如果换一个场合,这红光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阴神不能挫其锋可避开它很轻松,大不了用遁术离开。但是此时此刻,我丝毫没有想到要避,心中只在担心一个问题:“虚而无质的阴神,能否挡的住那犀利的红光?”因为在我的“身”后,就是毫无反抗能力的柳老师,我不敢想像红光打在她柔弱的身体上会是什么结果。

我凝聚了所有的精神力量,心中只有一念就是要挡住射来的红光。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身后的柳菲儿看见了一幅终身难忘的奇异场景。

在柳菲儿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的形状,虽然只是如毛玻璃般的光影轮廓,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我的背影。紧接着,泽中手心里发出的一道红光如子弹一样打在这个光影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柳菲儿觉得自己的耳膜几乎要被空气中的压力震破了,一阵目眩耳鸣,有短暂的失聪。人影挡住了红光,然后和红光一起无声的碎裂,消散在空气中…

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形光影把泽中也吓了一跳,然后他就听见了耳边传来女子凄厉的呼唤:“石野——。哥哥——”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呼声,第一声来自绑在椅子上的柳菲儿,第二声来自突然出现在屋里的一位绿衣少女。她穿着一身绿色的宫装长裙,面容俏丽,肌肤如雪,正是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