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条考验更复杂,简单一点说就是守用器物、护承宗门。不必做复杂的解释,忘情宫之会风君子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接受考验。轩辕派的五味道长一开始就怀疑到了,我后来也看明白了。风君子没有想到的是绯焱居然真的能够说服天月大师,更没想到的是绯焱会放出忘情宫已空的风声逼他去入局。可是风君子最终丢掉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象征器物呈风节,一番辛苦功亏一篑。

听完了这段前因后果我也沉默半天,替风君子感到可惜。我叹息着问他:“风君子,你为什么功亏一篑,想明白了吗?”

风君子:“怪我自己,如果我当时把碧水烟帔给绯焱,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你好像还有花样没说出来。绯焱的条件不是学忘情宫的法诀吗,怎么变成了碧水烟帔?其实所谓法器的秘诀就是忘情宫的法诀,对不对?”

风君子:“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其实那三件法器哪有什么特殊的秘诀,我估计那些话都是绯焱自己编的。她把这些安排告诉天月仙子,仙子就让云中仙这么说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七叶拿到呈风节不追问秘诀我就有点怀疑了。你刚才说的话中又有一个极大的破绽,那就是忘情宫的法诀只有女子才能习练。那么镇宫九器如果有秘诀的话那也应该是只传女子的,可云中仙介绍的时候根本没说男子不可以学。”

风君子:“绯焱才不管那么多呢!根据她的安排,估计我和云中仙拿回挥云杖与呈风节,这不需要传什么法诀。她拿到碧水烟帔,我传她秘诀别人也不知道我传的是什么,其实我应传她的就是水门法诀。所以当七叶拿到呈风节的时候,我不得不找借口当场耍赖了。…我在关键时刻一念之差坏了绯焱一道,结果自己的事情也坏了。”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要阻止绯焱?这么看来你没有遵守承诺。”我知道风君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他做了那个损人不利已的决定肯定另有文章。

我质疑风君子毁诺。他摇了摇头道:“那也不能完全算毁约,整件事情是她安排的,我入局而已。只要我在她这个局中的所作所为都算是守约。她已经开出条件只有女子能取碧水烟帔,我也认同了,其实已算守约。云中仙怎么出手应该由我来决定,她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冒失去另一件法器的风险让云中仙取回了碧水烟帔。…当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如果不那么做,七心怎么办?”

“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七心吧?七心站出来让你有了借口,你本就不想给她是不是?”

风君子:“看来我现在很多事瞒不了你了,确实是这么回事。绯焱这个女人让我感到害怕了,她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件事她竟然不惜利用下天修行人来设局。我以前小看她了,她的修为高,但心机和手段更加高超。我现在除了修行能够压她一头之外,其它方面还真难说是她的对手,可我已经答应不对她出手了。…如果让她得到了忘情宫的法诀,有朝一日九门境界大成,她一定会图谋整个忘情宫。你说到了那个时候,绯焱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不是比七叶要可怕多了?”

我苦笑着答道:“七叶只是一只强大而会飞的猴子。如果到了那个时候,绯焱这只母猴子就会大闹天宫的,她会谋天下锋芒。所以你宁愿放弃回忘情宫的机会,也不能让她得逞。你是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些,改变决定做了另一种选择。”

风君子:“我是这么想的,其实还有一只老狐狸比我更狡猾。他早就看出来绯焱这个女人不简单,很可能有一天会成为修行界的祸源。所以他挑唆你去夺绯焱的炉鼎,暗中使坏打算绝了这个后患。”

“你说守正真人?夺绯焱炉鼎救阿秀元神是他给我出的主意,可他也应该知道我现在没这么大神通。”

风君子:“你没有,我有!守正真人说这话的用意哪里是要你出手,而是要你背后的高人也就是我老人家帮你搞定。可惜呀人算不如天算,他哪里想到我和绯焱之间早有交易,不能帮你出手。他不想粘杀业,想借我的黑如意杀人,想的倒挺美!”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风君子:“其实救阿秀也不一定要夺绯焱的炉鼎,比如孤云掌门绯寒的也可以。”

“这怎么可以!我与绯寒无怨无仇,咻咻的死绯寒又没有责任。”

风君子白了我一眼:“因果你这不也清楚吗?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了,我也没有反对守正的主意。守正真人不愿意亲自帮忙,我有诺言在先也不方便插手。你恐怕只有靠自己了。难道还想找法海那种高人替你杀绯焱吗?”

“当然不可能请神僧做那种事情!真没想到,法海居然败给了七叶。”

风君子:“是啊,连我都大吃一惊。这两个人的修行高下我很清楚,七叶再强现在也强不过法海。我之所以敢冒险摆绯焱一道,也是因为有法海这个后手在。我自以为策算无遗,却没料到结果天不随人愿。”

“又是云中仙坏了你的事是不是?可这一次你没责怪她。”

风君子:“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赤蛇鞭炸裂之时,虚空破碎的力量扑向法海这边,那是法海自己的法力。他如论如何也要收住,因为伤了人也算他输。赤蛟散魂的力量扑向七叶那边,伤人就算七叶输。修行人自保是一种本能的反应,和锋、和曦应该不会受伤。可我当时注意到你了,你毫无反应。我立刻就明白你想干什么——你咬牙拼着自己受伤也要让七叶输!可是你身边的云中仙做法护住了你,使你的计划没有得逞。”

风君子叹了一口气:“云中仙忠心护主我当然不能多说她一句。其实我还真这么想了,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不会受伤。…我当时真的很震惊,很懊丧!法澄那个和尚念的歪诗我听的不是十分透彻。可是法海最后一句话却把道理说明白了,是我自己活该。你还记得他是怎么说的吗?”

“今日不该还而还,当初不该取而取。此间因果茫茫错错,却自有分明。老僧今日也不该谢而谢了,多谢小施主。”

风君子:“我离开芜城之前曾要求法海也到浮生谷中,关键时刻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还他禅宗圣物木棉袈裟。可那袈裟是我从九林禅院偷的,当初就是不该取而取。法海输了。我仍答应还他,是不该还而还。把偷来的东西还给失主,本不必谢,可他还是谢我,那就是不该谢而谢了。我用偷来的东西跟法海讲条件,结果法海没有赢下七叶,不能怪他。我从一开始就错了,算我自己活该。”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那个蒲团送过去?要我替你送吗?”

风君子:“不着急,我已经答应了法海也不急于一时。你先用着吧,正一三山会之后再说。”

“对了,我有一件事忘了说了。我离开芜城之前去找过张先生,他说这种场合他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可以给我起一课推算一番。”

风君子:“哦!张先生算出来什么了?”

“张先生说,在忘情宫外将有人有幸开悟,得窥大道机缘。忘情宫之会虽然热闹,但真正出场的高人并不多,一开始是你和于苍梧,后来又有绯焱、七叶、法海,再加上场边的和曦与和锋。结果没想到…”

风君子:“没想到居然是老和尚法澄是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高人都是局中之人,法澄是局外之人。这种事局中人怎么会有机缘呢?可能是法澄,也有可能是你石野啊。”

“我?我可没有什么顿悟的感觉。你说法澄开悟了,那他悟到什么了?难道法澄成佛了吗?”

风君子又苦笑:“我又不是佛,怎知法澄成没成佛?我看这老和尚还差点火候。禅宗顿悟也并非一朝大成,有可能与我的四门十二重楼一样,法澄今日越过一门庭而已。具体情况如何,只有法澄自己知道,我们在这里空口而言谈不出真正的东西。…至于你,张先生说的也未必不可能是你——今夜我就要送你迈过玄关之门。否则,你永远没有机会超过绯焱。”

说着话风君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好奇的问道:“你要送我过玄关?这种事情还能送吗?…你这张椅子是哪来的,我记得你离开芜城的时候没有带行李啊?”

我这一句话把风君子说愣住了,他拍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事,口中嘟囔一句:“唉呀,我怎么把这丫头给忘了?”接着抬头朝着山谷大声喊道:“珂珂——宇文珂珂——你爷爷早就走啦,你怎么还不出来?天都黑了!”

静夜无人,他的声音显的特别响亮,四面群山都传来回声。他喊了好几声,从靠近三梦峰的一处花丛中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带着哈欠的声音:“天怎么黑了,月亮都出来了!咦,人呢,那么多人都哪里去了?”

风君子朝她喊道:“电影散场了,人早走光了!你怎么能睡着了?”

只见有个小姑娘钻出花丛,一面往这边走一面揉着眼睛道:“我爷爷来了,你叫我在那个地方躲起来。我一开始也在看热闹,后来看见光头和尚和那个帅哥斗法。站半天都没动静太没意思了,我就睡着了…”

风君子:“你睡的倒真香啊,最后那一下法力大激荡没看着。我还替你捏把汗呢。幸亏和曦真人把往你那个方向激散的法力都挡住了。”

宇文珂珂:“最后还是动手了,谁赢了?”

风君子很不情愿的说:“七叶赢了。”

宇文珂珂拍手道:“好耶!我喜欢帅哥不喜欢和尚。”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姑娘让我惊愕不已,这时才插话问道:“风君子,这位是——?”

风君子:“介绍一下,她是听涛山庄的宇文珂珂,宇文树就是她爷爷。珂珂,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石野石小真人。”

宇文珂珂:“石野,你就是那个妖女?”

靠,我什么时候成了妖女?风君子皱眉道:“你把说全了好不好,他就是那个妖女喜欢的帅哥——石野。”

碰到这么个小姑娘,我也没办法只能摇头不计较。风君子又说:“人都走了你也该回家了,椅子还给你。谢谢了!”

宇文珂珂一撅嘴:“你坐了我这么长时间椅子,就说一句谢谢呀?能不能放我上天梯,我有事想问天月大师。”

风君子摇头:“我就算放你上去,你那两把刷子也过不去。这样吧,你想问天月仙子什么事?说给我听听,也许我也知道。”

宇文珂珂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忘情天梯,眼中也露出为难之色。她将信将疑地对风君子道:“我看你和那个于苍梧斗法,本事也挺大的,就信你一次。…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说着话还用眼光瞄我。

我赶紧道:“我走开我走开,你有什么话悄悄问他一个人好了。”

我走开一段距离,宇文珂珂对风君子耳语几句,风君子又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我说不听就不听,也没有用耳神通。只见宇文珂珂神色有些惊喜道:“真的吗?”风君子一本正经的点头道:“真的!你可以走了。”

宇文珂珂:“现在是半夜啊,你要我一个女孩子自己走,有坏人欺负我怎么办?”

风君子:“你可是听涛山庄的修行弟子。坏人欺负你?你不出去欺负坏人就谢天谢地了!”

风君子坐的沙难椅是一把折叠休闲椅,宇文珂珂把椅子折好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出了山谷。我问他:“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躲在三梦峰下面,你坐的椅子居然是她的?”

风君子:“我来的比较早,一开始我也没有露面,只是混在一群修行人中听消息看热闹。碰巧认识了这个宇文珂珂,她是背着爷爷宇文树偷偷来的。她爷爷来之前她想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里我最熟,就告诉她有个地方可以躲人。她带来的一把沙难椅就借给我坐了。”

“你一开始没出手?”

风君子:“开始闯天梯的那帮家伙没有一个能过得了云门雾阵的,我才懒得管呢,困在里面急死他们活该!后来我看见金杖头陀实在不像话了,这才出手把人都扔了出来。然后我就坐在天梯前面把路堵住了。”

“你可真有意思,…那宇文珂珂倒底想问什么?”

风君子:“她想问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成为云中仙、绯焱、七心那样的美女?天月仙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世上会有人上三梦峰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三言两语就把她哄走了。”

风君子一笑:“那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不说她了,说说别人,你猜韩紫英去见天月仙子又会问什么?”

“考我是不是?我们俩一起猜!”

我们俩对视一眼,同声说道:“紫英衣!”

我笑了,又接着说:“我们想到一块了。今天紫英见到了忘情宫的三件法器,其中就有飞天的神用,她肯定想到了紫英衣。据说穿上紫英衣可以飞天,但是窍门她却不知道,她一定想请教天月大师。”

风君子:“很有可能。但我想她不会只问一个问题,如果还有问题会是什么呢?再一起猜——”

我们看着山上,几乎同时说了三个字:“柳依依!”

第135回 众妙玄关门,九问楚歌声

我们同时说出了柳依依的名字,这回是风君子叹道:“我自创的鬼修之法,柳依依已经修炼到尽头了。再往下一步,还有什么更高深的修炼之法,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想出来。这些你知道,但韩紫英不知道。她只知道柳依依的阴神修炼虽然能够凝聚形体,但迟迟没有办法拥有真身。她不清楚柳依依是我的传人,有一次还私下请教过我能不能想什么办法。…这个妖女心很善啊,有机会见到天月仙子她很可能会问的。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想解决,放她上去就是想借她的嘴去问问仙子。”

“紫英确实是难得的温柔善良,我可从来没有把她当妖女。”

风君子:“还有更难得的。韩紫英聪明多智,不亚于绯焱,却没有绯焱那种坏心眼。我放她上天梯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在仙子面前替我再想想办法。今天这一关我是没过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我不能再指望绯焱了,也许韩紫英能在天师面前替我商量个新主意出来。”

我接着道:“所以就算紫英自己不要求见天月大师,你也会想办法劝她上山的,对不对?…那么七心呢,七心又会问天月前辈什么问题?”

风君子看了我一眼,目光有些闪烁:“我不猜,她要去我当然不能不让她去,我想仙子会喜欢她的。你我不要议论别人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又有我什么事?”

风君子:“你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吗?今夜我要送你入玄关之门。这浮生谷千年灵气不亚于菁芜洞天,尤在正一三山之上!更难得的是今夜有指月玄光当空,而脚下白离砂苑新成,这是百年难遇的机缘。你就在那五丈白砂的正中打坐修行,修炼我传给你的口诀心法。我在一旁给你护法。现在已是午夜,不要浪费天时。你快去吧。”

静坐于白离砂苑之中,三梦峰上指月玄光当空。入坐的感觉十分奇妙,不像在菁芜洞天中是一个特殊的空间,因为浮生谷这个地方是开放的,没有封闭的边界。但特别的是,在此修行却有一种超脱于万物的感觉,这个开放而无边的空间成了另一种奇妙的洞天。

胎动的心法从真空之境开始,第一步功夫是“碎瓮”。空境回旋,空中天地万物重现,回到最细微处的起点。这个世界成了“唯物无我”的存在。这便是碎瓮的门径,我上次在菁芜洞天中修行曾在一瞬间摸到了这个门径,却紧接着境界散失受到了扰动。当时菁芜洞天外天有异相生成,要起龙卷狂风,恰恰又有于苍梧这个高人经过。其实就算没有发生这个意外,这一点门径也是稍纵即逝,很难把握无法捕捉。

但今天的感觉不一样,我一入坐几乎就立刻进入了这种状态,而且就停留在这种状态中。这是玄关之门吗?我不可能知道!为什么修炼“胎动”需要一种特殊的心境?这种心境就像屈原当年发出的《天问》之歌——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我是谁?在碎瓮境界无我的状态中,天地万物的最细微处却出现了一个问号,极微弱的问号。当这一点疑问出现后,一切都停止了。

怎么形容?可以用佛经当中的三个字:无所住!如果一定要我用语言形容出来,我只能最勉强地说——关于时间的概念消失了。这是无限过去的终点,也是无限未来的起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点?这是万物无时无刻正存在的那个点。它就像一扇门,穿过去,就能超越一种存在的状态。

然后,突然的,一切就此重新开始,消失的我又出现了。不要误会,出现的不是石野,本来也没有石野。出现的是一点萌芽,一点存在状态的意识。它没有身体四肢,也尚未与外物感应映射,就是一种纯粹的存在,一种纯粹的意识。胎动胎动,何为胎动?这便是丹道中所谓的“圣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