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听错了,要不出现了幻觉。

“谢谢。”

十五微微一笑。

谢谢,他救了小鱼儿。

谢谢,他将防风作为礼物送给她。

谢谢,他逼着她去面对秋夜一澈。

谢谢,在她见到秋夜一澈快倒下去时,暗自握住她的手。

谢谢,他将一份‘大礼’替她送给秋夜一澈,虽然为难,但是,她觉得很好。

而她这一笑,莲降已经没有任何反应,呆若木鸡了。

这个成天呆板着脸,一双眼睛除了黑还是黑没有任何色彩的面瘫女人,竟然笑了。

自从上次逃跑计划被他看穿,又被他逮个正着之后,这个女人似乎已经不抱有任何逃跑的希望,别说对那虚情假意的笑,就是说的话,都比以前少了几倍。

而这段时间,他是彻底的见识到了,风尽口中所描述的十五:一具站着,但是毫无声息的死人。

她的笑不过瞬间,像花瓣落入水中,荡起一丝波纹后,又归于平静之后。

但是,那笑容,却真实的从眼底漾开,溢自唇边,形成小小的梨涡。

“你说什么?”

莲降大喊,凤目绞着十五。

“时候不早了。”

这一次,十五的声音却是难掩疲惫。

“那我们走回去。”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在嘲杂的长安城中几乎听不到。

莲降这才想起南岭林中那晚,十五绝望的尖叫,她嗓子已经难以痊愈,说话全用的内力,这或许也是她不爱说话的原因。

小鱼儿之所以爱亲近自己,也是十五极少和他说话,多半都是默默的站在小鱼身边,之前他还怀疑那小鱼到底是不是她孩子。

现在才清楚,对这个全身都换过经脉,每一个骨头都用刀锉过的女子,要像常人那样说话都是极其艰难的事。

因为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许多内力,加之刚才还和秋夜一澈对照,对方几乎找找要取她性命,那个时候,她内力已经耗尽差不多了。

可今晚,她却陪他说了这么多话,还对他笑。

那是真正的笑。

偷偷瞟了一眼十五,他心中不由荡漾:原来,十五笑的时候,有梨涡啊。

“十五,就在长安,哪里都别跑。”

终于开口,而旁边的人,认真的回答。

“嗯。”

“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乱跑,会走丢。

“好。”

听着十五的声音,他咬了咬唇,嘴里还有山楂的味道,却是那样的甜。

这,算不算是约定?!

风雪不减,烟火不断,长安彻夜欢腾,到了客栈门口,两人皆是长发裹雪。

“到了。”

莲降轻声说道,语气有一丝惋惜。

十五点头,没有说话,两人谁也没有抬步入客栈,仍旧默默的站在雪中。十五,你可曾听过一句话?”看着两人满身白霜的头发,莲降低声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

“娘娘,爹爹!”

小鱼儿欢快的声音从客栈里面传来,随即小小的身影像泥鳅一样扑在了十五怀里。

十五将他小心的抱住,回头时,莲降只是含笑望着她。

“会怎样?”

她好奇的问道。

“会……”刚开口,看唐三娘和胖子也走了过来,莲降眼底路过一丝厉色,转身背对着他们。

十五这才想起莲降没有带面皮!

莲降长期借用风尽的脸,是很显然不想让她和冷之外知道他身份,更何况,一行人虽然都从长生楼那种可怕的地方出来,但是一路上冷护卫平易近人,莲降妆扮的风尽又是疯疯癫癫,大家一起时都有说有笑,没有任何违和感。

十五朝莲降点头,示意他从旁边走开,自己则抱着小鱼主动走向唐三娘等人转移注意力。

看着十五进去的背影和她头顶雪花,莲降抬手拂着头顶白雪,失落道,“传闻,第一场落雪时,两个在雪中并肩而行的人会……白头偕老!”

话刚落,十五回身,望了过来。

莲降微微一笑,想起十五不顾生命救他时,喊了一个字:莲。

夜深人静时,十五将洗干净的丝绢小心翼翼的烘干,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然后走到莲降门口。

里面有微亮的灯光透出,十五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敲门,却听到冷的声音从侧房传来。

“十五是要找大人么?”

十五收回手,看着冷,点了点头。

“大人已经离开了。”

“这么快?”十五不由惊讶,在看手里的丝绢,只得放在袖中。

“看样子,大人是跟十五说过了。”若不然,十五怎么会说,这么快。

如果没错,殿下的行动都是保密的。

“嗯。”十五点点头,却是看向外面风雪,“玉门关向来不怎能太平。”

“十五不用担心大人。不过,听十五口气,似乎去过玉门关。”

十五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她去过玉门关,九年前,在玉门关龙门荒漠,遇到了秋夜一澈。

看着她淡漠的背影,冷摇头笑了笑。

唐三娘说的没错,和十五聊天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能让她主动说上三句,已经是天大恩赐了。

只是,一股莫名的好奇在心头盘绕:如此内敛沉浸的十五,如此低调的十五,仅仅是因为沐色就和桃花门惹上了仇?

喜气的睿亲王府,瞬间犹如一座笼罩在大雪和烟花里的地域,死一样的寂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宾客早就散去,空气中虽然还有酒的味道,更多的却是浓浓的血腥味。

秋夜一澈负手站在后院中,他身前是在几乎坍塌的楼墙,而斜着的墙上,深浅如一的剑痕,似刀削,似斧锉。

“明一,看了整晚,可有看出什么?”

女巫の猫

第六十七章:荆棘之路 十二

9-27 2:39:55 875

“属下无能,没有看出十五功夫出处。”明一垂首,要知道,刚刚秋夜一澈和那个叫十五的少年在比剑时,别说让人看出什么套路。

他敢保证,在场这么多人,几乎没有人完整将他们两个的招式看在眼里!

秋夜一澈快如闪电,那少年灵动如游龙。

到了最后漫天剑雨中,只看剑空中月光和沥血剑相碰的光芒。

“十五手中剑,恐怕就是当年的月光,虽外貌普通,但是的确是玄铁所造。妪”

他双瞳冰冷,黝黑的眼底闪过那青衣少年的轻若翩鸿身姿。

他招招要取之性命,而那少年也是用心毕生所学在拆招,可是,对方却是只攻不守!

好像是故意掩藏的自己招式套路饵!

“他还没有露出真的身手。”

“啊?”

明一苍白了脸,几乎不可置信的。

“不过,目前为止,桃花门和我们都没有查出任何关于十五和那红衣女子的身份……”明一顿了一下,甚至不知道那女子名字。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秋夜一澈冷道,“他叫莲!”

碧萝偷袭那女子时,十五竟然浑然不顾危险,也要去救那女子。

而那个时候,他听到十五喊了一声,声音中,竟满是担忧。

“十二王爷走时,曾透露,独孤镇主垂涎那女子美貌将其掳于府中藏起来。那十五带着儿子,提剑单身闯入独孤府,结果抢错了人,差点将独孤新娘抢走。”

说道这里,秋夜一澈唇角一动,似笑非笑,“抢错新娘?”

这么明锐的会糊涂抢错新娘?

“是的。”明一垂首,“不过,临走时,那少年故意受了独孤一箭,说是扰乱婚礼表达的歉意。”

为那女子甘受独孤一箭?

“这么说来,这十五还是一个懂得江湖道义的人?”

秋夜一澈语带嘲讽,“若知道表示歉意,那今晚,他就该留下人头再走!”说完,似突然想起什么,“你说十五带着儿子?”

“是,逍遥王说一个大概八岁的男童。”

“八岁?”

身弱有痰的眼底掠过惊奇,“那十五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怎么会有一个八岁的儿子?”

这下,明一也不敢说话。

因为,他们的确查不到任何关于十五的消息,出生,出自何处,年纪,若非那红衣女子,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

“十五神秘的就像,从地下爬出来的鬼一样。”

明一如是说道,

“听你这么说,孤还真觉得。”

当时的十五立在房顶上,一双漆黑双瞳就像恒古死水,直直的看着他,无波无澜,甚至整个人都没有一点生气,那阴森气质和一具尸体无误!

而当时防风鲜血淋淋的出现众人前时,十五那死人似的脸,竟然泛起了阴森而怨毒的笑容。

不过,来历如此神秘,出招又何故在他面前故意掩饰!

凤目危险的眯起,他看着黑压压的天,“你竟然都敢杀到孤的婚礼上,还有什么要隐藏的!”说完,掌心轰然击向度面,那斜塔的墙终于不受力,瞬间坍塌,而地面,更是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手掌收回的瞬间,带动袖中流动的真气,又刹那间涌向后面。

“唔!”

三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吐出一口黑血,却仍旧保持刚才的跪姿不敢跪下。

他们分别是今晚睿亲王府的守卫统领,和长安禁军首领,和暗影统领。

十五和莲降当众挑衅时,他们已经作好部署,包围了整个睿亲王府里里外外,可就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网中,那个两个人竟然如鬼魅一样,在烟花爆炸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不仅如此,把守在各个要点的暗卫反倒受到了伏击,因此,对方逃离之后,他们没有做到第一时间啊的追赶。

“防风如何?”

提到防风,秋夜一澈声音更是低沉,隐有怒意。

“太医走的时候说情况很糟糕。”

“带路!”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人从内间端出来,血染红的纱布堆积如山,而且太医也换了一个又移开。

院子里的冬芙蓉,被殷红的血水染红,整个院子,就像一座红色染缸。

流水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而屋子里,碧萝的声音几乎失控,带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歇斯底里。

防风被人当做‘礼物’送还回了桃花门,这个消息,瞬间在桃花门高层传开。

远远看着秋夜一澈带着明一过来,流水暗自将自己隐入阴暗出,抬手捂着胸口那未复原的伤口,垂着的眼眸掩着不明的情绪。

“统统给我滚出去!”

“也难怪碧萝会发疯!”

碧萝特意吩咐不要惊动秋夜一澈,可是,对方的送还方式,那样的干脆,直接砸在了秋夜一澈和碧萝面前!

当时的流水也在场,她的任务潜伏然后刺杀房顶的两人。

等她过去的时候,她惊骇的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房顶站着的两个人,竟然是南岭那晚的碰到的青衣少年和红衣女子。

也就是那个少年,没有出招就将她手里的名册换掉了。

“十五。”

流水忍不住念出那少年的名字,想及青衣少年快如鬼魅,游走在秋夜一澈凌厉剑气的情景,她不由心血澎拜。

这天下,竟有如此高手。

“砰!”

东西打翻在地上,碧萝尖锐的声音带着颤抖,“都滚出去。”

流水垂眸,看样子,防风还是活了。

不,应该是那个叫十五的少年,让他活的。

防风消失了半个多月,流水奉命前去寻找,若防风正不出现,空月底就是自己的死期。

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曾让自己陷入绝境的十五,又让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屋子里,防风呼吸微弱,却是竭力的睁开眼睛。

“防风。”碧萝跪在床前,静静的握着防风的手,脸上布满泪痕,“防风。”

“碧萝……”

防风浑身裹着纱布,看了碧萝一眼,又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好你的。谁伤害你,我加倍奉还。”

防风浑身一抖,血汩汩从嘴边涌出,吓得碧萝面色惨白,“防风,你怎么样?”

“不。”防风,“收手……。”

“什么收手?”碧萝脸上涌起狠毒神色,“我已经知道谁害你,放心,敢惹桃花门的,我碧萝都会让他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别……”防风乞求的看着碧萝,“别去惹她。”

那人怨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说要留着防风的耳朵听到碧萝凄厉和绝望的尖叫。

“什么?”

“不要再去惹她了。”

“你到底说什么?”碧萝盯着防风,此时他眼底竟然写满了惧怕。

他们认识足足有九年,这九年,防风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拭去所有的障碍。

他们同样历经生死,甚至,联手将那个女人弄死。

而向来沉静的防风,何时有过惧怕之说。

目光落在防风千疮百孔的身体,还那差点被挖掉的心,碧萝咬牙切齿,浑身如筛糠颤抖,“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重要了……”那人对他做什么都不重要了,防风摇头,望着碧萝,“我们离开吧,逃吧!”

哪知,碧萝拂袖而起,目光狠厉瞪着防风,“你胡说什么!什么逃!”

她没想到,防风醒来过来,竟然说出这种可笑之话,她堂堂桃花门主,大燕的贤王妃,将来的皇后。

而她最贴心的人,竟然喊她逃!

“她出来了。”

防风咽下一口血,目光呆滞的看向床顶。

“谁什么出来了,那长生楼是不是对你用了什么蛊毒之术?”

她突然想起那个站在墙上指着她脸来骂的红衣女人。

那女人,竟然敢当着皇亲国戚的面,骂她的矫情的贱人。

“妖女!”碧萝一想到莲降那嚣张的样子,就气得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