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纱拂动,似乎有一个人坐在里面,弱水全身冰凉,正要仔细看去,莲降目光收了回来。

“好。本宫会亲自授予你。”

“多谢殿下。”

弱水悬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到门口却又好奇望着那帘子一眼。

待门重新关好,莲降起身掀开帘子,看着十五。

“听到了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睿亲王府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她们了。你就呆在这里,一个月后,你讨厌的人,该死的人,都死光了。然后我们离开这里,去西岐。”

他目光落在十五膝盖上,“更何况,你都被别人伤成这样了,你还能做什么?”说完,他弯腰把十五抱起来,朝楼下走去。十五眼中燃烧着愤怒和痛苦。

她讨厌被软禁。

八年前,被秋叶一澈软禁,怕她逃跑,给她吃软经散。

八年前,在大泱,舒池为了折磨她,也是想尽办法给她吃药。

而今,她最信任的她,也要用这种手段对付她么?

穿过重重朗园,他抱着她来到了顶楼的一间屋子里,里面很干净,所有东西都是全新的,甚至那些铁窗铁门都是如此。

看到这些,十五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用怕,我每天都会陪着你。”他指着窗户,“这里可以看到院中的一切。一个月之后,什么都好了。”

将十五放在床上,他叹了一口气,“安蓝也会来陪你,你膝盖受伤,就当养伤吧。”说完,他转身离开。

药进入大脑,十五靠在床边,整个人昏睡了过去。

可她眉目之间却依旧写着不甘。

女巫の猫

冰雪开始融化,尽管昨晚乌云密布,但是今天起来,头顶艳阳高照,反射在冰层上,微微刺目。

院子中,那人身穿如雪的袍子,卷发如水藻般落在侧身,他仰起头,完美的脸在阳光下没有一点瑕疵,卷长的睫毛下,一双紫色的双瞳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头顶阳光。

碧萝站在走廊的角落,惊恐又紧张的盯着院中的人,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他都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冰雕。

“沐色?”

她试探喊了一声,可对方根本没有声音。

“他没有反应的。”阴暗的屋子里面,低哑的声音传来,对方似乎带着面具,声音嗡嗡作响,“它没有任何意识,只听从于命令。”

“那为什么昨晚他没有杀了她?”

“我只答应你将蛊虫放在他脑子里,让他醒过来。至于怎么杀人,是你的事情。”

那声音显得十分的不耐烦,“快将他带走,我看着碍眼。”

碧萝狠狠瞪了一眼屋子里,正欲走,对方喊住了她。

“我要的东西呢?”

碧萝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握了半天,放在了门口。

很快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飞快伸出一只手将瓶子抓住,“你确定这是魔血?”

“你们都说景一燕成魔,至于到底有没有魔性,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两个的交易是公平的。”

不久前,一个奇怪的黑衣人找到了她,说愿意和她做一笔交易。

对方说自己也懂得南疆巫毒之术,碧萝第一个想到就是被自己藏在地下室的沐色,对方答应让沐色复活,但条件是,要景一燕的鲜血。

碧萝心惊胆战,这世间少有人知道她身份,对方不但知道,还知道她和景一燕有过接触。

更匪夷所思的是,对方竟然提出要景一燕的血。

景一燕是什么人?别说拿到她血,就是要见到她,几乎都不可能。

但是,又怕对方识穿,那晚碰到莲降,她干脆就偷了他的血来做代替。

反正莲降本就是半魔人。

“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对方阴狠的声音传来。

碧萝看了看院中的沐色,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指不定谁死得惨。

朗园上有几只苍蝇,碧萝抬手就赶,不知怎的,伤口恶化越来越严重,那股腐败的味道带着阵阵恶臭,香粉都遮不住了,而她的头发,依旧在掉,这两日甚至不敢梳头。

更重要的是,防风消失了!

防风呆在她身边近九年,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可她偏偏在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没由的恨涌上心头,碧萝拿出大毡替沐色遮住,带着他离开。

沐色立在院中,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回头看去,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

他抬头继续仰望着头顶,头顶云层翻动,他想起了昨晚。

昨晚耳边有尖叫声,有厮杀声,还有一个人。

那人站在院子里,周围全都是被他切成随便的尸体,所谓的血像墨水一样将整个院落铺满,那个人立在血泊中,抬头望着自己。

她好像喊了什么名字?

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要杀光那个院中所有的人。

可是手里的银丝,却怎么也无法准确的飞向她心脏。

是了……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可她衣服上面,有一种颜色,那种颜色,不是黑色的。

他不认得那是什么颜色,但是,看上去很美,艳丽,浓烈。

“我应该见过她。”

见过她吧……他只知道她飞扑像自己编织的丝网时,几乎是本能的将傀儡术收住。

怎么会这样?

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好空。

女巫の猫

十五做了一个梦,梦到沐色站在紫藤花下面,望着自己笑。

“胭脂,我有心。”

他紫色的双眸干净而漂亮,那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没有一点杂质,总是在笑。

然而,沐色的笑容突然僵住,他身体被黑色的蔓藤缠着,那些蔓藤钻入他皮肤,贪婪的吸食他鲜血,然后开出一朵朵蓝色的花,妖冶而绚丽。

沐色动弹不得,凄凉的望着十五,声音虚弱无力,“胭脂……”

他身体开始变化,栗色的头发变得干枯,皮肤起可怕的皱纹,迅速衰竭,然后倒在地上。

身后蔓藤花秋千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袍,头发肆意飞舞的男子。

一双碧眼妖娆妩媚,噙着冷笑的红唇有着一条美人咧,他道,“看,本宫要他死,他就活不了。”

他摊开手心,顿时碧火跳跃,然后飞向蜷缩在地上的沐色。

不过瞬间,沐色的身体化成了灰烬,燃气的星火飘在空中,零零簌簌。

“啊!”

十五尖叫的从床上坐起来,气喘吁吁的环顾四周,她想起了自己在哪里。

恰巧,外面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十五赤脚从床上走了下去,隔着那铁栏窗户刚好看到在院子的小桥旁边,弱水依旧一套黄色的衣衫,手拿着短笛,开始吹奏。

她妆容精致,长发纱衣,在夜色中宛如仙子而莲降就坐在旁边,因为背对着自己,无法看清他容颜,旁边茶几上紫砂壶青烟缥缈。

“刚刚那个调子快了些……”

“是大人。我重新来。”

弱水含笑,面露羞涩。

十五退回来,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月光不在,她周身软弱无骨,根本难以逃脱。

无力的坐在地上,脑子里是昨晚那白袍之人样子。

恰此时,门竟然开了,却是风尽抱着药箱站在门口。

“外面可真是闲情逸致呢。”他微微一笑,坐在十五身边,“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十五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既然莲降敢让风尽来看她伤口,料定了她逃不走。

“听说昨晚血洗皇宫的人会月重宫遗失千年的傀儡术。”防风打开盒子,似有似无的说,“不知道和莲降的红莲业火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寒意在四肢百骸蔓延开,十五全身忍不住的颤抖。莲降是什么性格,若对方真的是沐色,怎么办?

“呀……”

耳边传来风尽惊讶的声音,十五被他怪异的声音陡然惊醒,却发现对方正用无比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尚秋水死前对你做了什么?”

十五眼眸一眯,“你懂巫术?”

风尽面色微微一白,正色道,“好歹在南疆呆了五年,多少懂点?”

“你撒谎!莲降也呆了五年,他虽然会种蛊毒,却不懂巫术。巫术是诅咒之术,据说一般只传血脉相亲之人。风尽,你和蓝禾到底什么关系?”十五盯着风尽,目光锐利,风尽往后一缩,只觉得这个女人目光似刀锋,要将自己一点点的剖开,看过通彻。

“你管我!”风尽反而怒目瞪着十五,“倒是你,平白无故惹什么尚秋水。害自己不说,还要连累别人。”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就是庆幸,幸好你没有心,没法爱上莲降,否则,他真的要被你折磨死。”

十五瞪大了眼睛,望着风尽。

“尚秋水付出什么代价,竟然对你下这种诅咒……”

“她用两世轮回换我十年寿命,要我护一人安危,且不得背叛他甚至不能爱上其他人。至于诅咒的结果是什么,她没有说。”

“那个人?是指的沐色?”风尽看着十五,低声诡异的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尚秋水据说爱恋那沐色多年,可沐色却是一个无情无欲,不生不死的魅。她放弃轮回,那么灵魂就滞留在人间,那么强烈的怨念,十年之后,说不定她也会变成厉鬼或者魅呢。这尚秋水可真厉害,明知道自己要死了,竟然用这种方式一箭三雕,既护住了沐色,又报复了你,最后说不定还能和沐色再聚一起。你们这些女人哪,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疯狂!”

既然怀疑风尽和蓝禾的关系,那么他能猜到以上内容,甚至沐色是一只魅,那也是情理之中了。

“那后果会是怎样?”

“哦,你说背叛沐色么?”风尽微微一笑,“这我真不知道了。不过,你知道尚秋水的娘亲是怎么死的?据说那女人移情别恋,有一日她去约见情夫,发现那男人躺在床上,把自己的心挖来吃了……”

他顿了许久,“你也懂,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样没有心,能活。其实,十五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小鱼儿体内有再生蛊,那蛊虫代替心脏能活十年,因此延续了他十年寿命。可你呢?”风尽目光森森的盯着十五,这是困扰了他半年的问题。小鱼儿即便活着,不出半年,小东西身体就会快速衰退,所谓的十年,不过是吊了一口气。

当日莲降心疼十五,才没有将这个真相告诉她。

“你没有心,为什么还活着?棺中八年,你怎么度过的?难道说,你也是魅?”

“胡说!”

十五厉声打断!

魅是没有过去的,魅是厉鬼炼化而成,她是师傅在昆仑冰原拾到的幼儿,她有关于童年的一切。

但是为什么活着,她也不懂。

外面曲声已不知道何时停了,传来的却是那悲凉的陶笛声。

她记得独孤镇第二日,她从睡梦中醒来,天边花瓣翻飞,他就坐在马车前面,如玉的手指爱捧着陶笛,认真的吹着那个笛子。

那个时候,她不懂得为何他会吹出这般深情悲凉的曲子,到今时今日,她才懂得。

情到深处自然浓。

想起扮成风尽的样子,在皇宫里与她说:时光静好,与君老。

想着他端着阳春面,亲自送到她手里,她说:以后我都为你做。

想着他站在长安大街上,拉住她说,“难道,说话都不算话么?”

一个人,穿越千山万水捧着一颗真心前来。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诅咒而后退,为什么要懦弱,为什么要逃避!

上天要她胭脂浓死,可在棺材中八年她都活过来了,一个小小的诅咒算什么?

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比得过他一颗真心,比得过他对自己的宠爱。

十五走到另外一扇窗边,看着夜色中的万里苍穹,勾唇一笑,那漆黑的双瞳陡然璀璨,好似聚集了银河中所有星辰。

她,十五,像一个鬼从地狱爬出来!那么,她就要像神一样活着。

有人说她逃不过宿命,那,她偏要逆天而活。

天要毁他,她来挡,地要灭他,她来护!

她明亮的双眼无所畏惧的盯着苍穹,唇边笑容冷厉,刹那间,天空黑云似海潮翻卷来,一道闪电将整个天幕撕开,迎着十五的脸更加坚定。

风尽站在身侧,不明白刚才还一脸痛苦的十五,怎的突然起身,定定望着那天空。

外面闪电雪亮,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似瞬间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正当这时,窗前的女子突然回头,对他一笑,“今晚,你助我离开。”

那双的黑瞳,没有丝毫先前那般迷茫和无助,反而清澈明亮,眉色间更是溢出让人惊叹的艳色,让她原本呆滞的脸,顿时徐徐生辉起来,竟有一种难言的自信之美。

让风尽微微一怔,竟然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

“给莲降一个交代。”

她笑道。

今晚必须要去确认那个白袍人的身份,如果他是沐色,将他带回里,告诉莲降沐色的身份,告诉莲降沐色对她的意义。莲降既然能接纳小鱼儿,那,一定不会建议沐色。

如果不是沐色,杀之,报三娘之仇。

碧萝企图用媚术杀她那日,手里就拿着沐色的头发,栗色,微微卷曲。

如果沐色活着,那必然落在了碧萝手里。

十五眯着双瞳,那女人,都如此德性了,还不消停!

风尽不明白她所谓的交代是什么,“难道你不怕尚秋水的诅咒?”

“呵呵呵……”十五毫不在意的笑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般,那十年后,尚秋水成了厉鬼或者魅,我会再次亲手杀了她!”

第一百一十一章:情到深处 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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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语气自信,如当日一举斩杀妙水那般,不同的是,她浑身都流淌着夺目的光芒,眉目含笑间,竟然有天下皆尘埃的傲气。

她身着白色的单衣,长发齐腰,负手而立。

昔日为了复仇,为了留在长生楼,将傲骨藏在骨子里,将尊严踩脚下忍气吞声的十五完全不在了,她似一枚经过时光打磨,掩藏在河沙里的钻石,流光四射,芳华自来。

那份璀璨夺目,已经无法掩藏了。

光芒中流转的冷冽之气,让风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嬖。

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女人可怕。不是因为她身份神秘,而是因为她眼底闪烁的那份执着,让他心惊胆战。

那份执着里蕴藏着让人畏惧的疯狂,若是她要灭天,怕也干得出来。

外面陶笛声已停,只有寒风吹动这灯笼摇晃的声音酪。

“我做不到。”他将药箱抱在手里,“莲降就在楼下,有他亲自守着,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你给我软筋散的解药。”她伸出手。

“莲降知道不会放过我。”

他凭什么要给这个女人,他一次次的救她,她却一次次的威胁自己。

“是么?”十五收回手,走向风尽,眼底清光宛如碎冰。

“你现在使不出内力,根本威胁不到我。”

十五唇一勾,微微眯眼,低声道,“瞳术可不需要什么内力,靠的是意识?难道你不怕中了我的瞳术,挖出你内心的秘密么?”

风尽来大燕之后,举止十分异常,但他身份特殊,莲降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十五也懒得再管。

抱着箱子的手微微一抖,风尽看着窗外沉了半响,道,“莲降怕你逃,所有的解药都放在了他身上。你就算杀了我,也找不到点解药。”

“我的剑在哪儿?”

“怕也在他身上。”

说完,风尽不再停留,飞快的走了出去。

门轰然关上,十五往门口走去,临窗而立,院中有一个黑影走过,背上一把清风剑。

十五微微眯眼,那女子是流水?看样子弱水已经离开了?

但是那小桥榭里,却已经没有了莲降的身影。

疑惑间,门突然推开,莲降依在门框上,眼眸望着十五,碧色的瞳里流淌着不明的光,似悲伤,似惆怅,却又带着几分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