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开口,声音没有波澜。

流水点点头,恭敬的叩首,十五受了,她才缓缓退下。

不久前,她第一次投诚十五脚下时,曾下跪,却被十五阻止。

如今,是自己失去了站在她身前的资格这个资格。

待流水下去,十五又看向风尽,嘴角勾起一丝笑。

风尽转身,慢慢走到走廊上,常常的走廊在月色下显得无比幽森,像一条漫长的路,他需无尽的走下去。

离开此处么?

他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伤口,白色的纱布下,还隐隐有一丝血痕。

不,离开的,不会是他,而是她。

女巫の猫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清净,十五看着门口,嘴角笑容沉定下来,可思绪却没有如此平复。

风尽的所作所为让她不由警惕和深思,按理说自己和风尽并无太大过节,而对方即便举止怪异,却一般都掩掩藏藏,,哪怕私下里做一些挑拨离间的事情,却未像今日那般鲁莽,甚至做的这么明显。

他针对自己,有些过分的尖锐了!

之前他警告自己,让自己远离莲绛,或许是因为尚秋水的诅咒!

可如今,蔓蛇花已经植入莲绛身体,莲绛也感受不到心悸,为何风尽更加,可以说仇视自己!

“还看?人都走了。”

耳边传来酸溜溜的声音,十五一扭头,莲绛托着她下颚,就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看着他那颠倒众生的脸,十五笑了笑,道,“莲绛,你不觉得,风尽太过亲近你么?”

“亲近我还是亲近你?”

他眨了眨眼睛,眼瞳里有几抹疑惑。

“当然是你。”

“我?”

他想了想,“风尽自小从我身边长大,又是父亲亲授的徒弟。少时,我身体不好,身体调理到一直是有他照看,身份上又是外公的儿子,又几分血缘关系,和安蓝差不多吧。”

十五点点头,没有深问下去,也怕莲绛多想。

却是莲绛一脸高兴,他起身,将十五横抱了起来,上下垫了垫。

十五一慌,以为他要将自己丢出去,忙攀住他脖子,问,“你要做什么?”

“我垫垫你现在有多重,每日掂一次,我便知道它在你肚子里长得多快了。”

十五脸色微微一红,道,“以后,怕你抱不动。”

“怎么会?”他眼眸潋滟闪动,已经掩饰不住的欢喜,“你肚子里有两个,十个我都抱得动。”

“你想得美,等我肚子里的家伙生下来,就有得你忙。”

“忙也值得。”

说完,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来,可还是有些担忧的问,“十五,你真的不累么?”

“不累,我只是有点饿了。”

某人一听,赶紧站起来,“那我去给你熬鸡汤。”

“别,太腻了。”

这是怀孕初期,她一闻那些油腻的就会反胃,方才来看莲降之前,胃水都差点吐了出来。

“那你等等我……”他转身就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将十五抱起干脆在床上,动作小心又谨慎,“别乱走啊,我很快回来。”

说完,匆匆就跑了出去。

莲绛一离开,十五疲惫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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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越城基本恢复了常态,燕成亦驻兵此处,恐怕明后天莲绛就要离开越城,继续前往回头。

头顶又烟花绽放,一簇有一簇。

风尽长发垂落,身着单衣立在窗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打开的药瓶和一把华美的短匕首。

“咳咳……”

他低头轻轻的咳嗽起来,睫毛垂落在脸上,让他的脸看起来十分的苍白。

那一掌,体内淤积的伤,没有七日,哪里能好。

他转身慢慢走向屏风后面,里面的木桶里放满了热水,铺着各种草药,有非常好的化淤功能。

他脱掉衣服,跨了进去,将身体埋入药水中。

细小的动作,却依然牵扯着体内的伤,伤的是肺,可痛的却是心。

他闭上眼睛,难过的抬手捂住胸口。

莲绛……

流水捂住胸口,几乎是跌跌撞撞的找了风尽的住的院子。

她浑身血液在翻腾,周身筋脉开始逆行,像是有火在体内燃烧。

鲜血从口鼻中溢出来,流水一下跪在了风尽的门口,“风尽大人,救救我。”

那冰针果然只能持续三天的时间,此时,针已经融化成水,角丽姬的毒药又开始发作。

而自己的指尖也是烈火焚烧般剧痛,流水看着风尽屋子里透出一丝灯光,再也顾不得太多,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屋子的屏风处点了一盏蜡烛,黄色的光将一个身影投在屏风处,流水似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去。

“风尽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她冲进去,一下跪在那人身前,手亦本能的抓住对方的衣服。

“放手!”

隐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流水这才发现一双赤足踩在地上的白色纱衣上,她艰难的抬起头,看到风尽长发披肩,一张脸苍白,双眼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旁边的木桶里水依然冒着水烟,浓浓的药味传来,而前面站着的人,周身也冒着热气。

流水惊得一僵,不由自主的起身后腿,可手却没有下意识的放开,就在瞬间,那件白色的袍子从风尽身上滑落。

可目光在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流水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的皮面被切掉,此时看不到神情,可那双眼睛,却像看到了怪物一样,眼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她张开了嘴,抬起手,颤抖的指着身前不着一物,全身赤裸风尽。

“你……你是……女人!”

身前的人,身体虽然高瘦,然而,身材纤长,上身虽然不似正常女子那般丰盈,可腰身以下,却……是一个女人。

流水震惊的看着风尽,对方双眸冷厉,手一撩,扯过旁边的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手隔着屏风一扫,那被流水撞开的门轰然合上。

三月的天,依然寒冷,地板冰凉刺骨。

风尽赤脚从流水身边走过,然后来到窗台边的小榻上,坐了上去。

流水再次一次抖如筛糠,完全没有从刚刚那一幕中反应过来。

风尽,风尽怎么可能是女人!

此时的她浑身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远比体内毒法更恐怖,她像瞬间被人丢入了冰窖,骨子里都是惧怕之意!

这个秘密!

她发现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惊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敢想下去,只后悔,自己怎么就冲了进来。

“你不是怕死吗?”

冰冷阴沉的声音从窗前传来。

流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绕过屏风,看到风尽靠在窗台的软榻上。

长发披肩,像一匹上好的绸缎,轮廓温和,虽然没有莲绛那种倾国倾城,也没有十五那种傲骨气质,可原来的风尽算得上隽秀。

如今,沐浴后的她脸色没有了方才被解开秘密的愤怒,而是很快恢复了常态,也因为热气的熏蒸,脸上有一抹酡红。

“风尽大人……”流水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呵……”

风尽轻笑起来,她本就长着一双桃花眼,这一笑,倒生出几分妩媚来。

流水被她这一笑,吓得当即跪在地上,再加上药性发作,疼痛难忍。

风尽长袖排开,那桌子上,放着一盒冰针,泛着白色的寒气。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是女人。”风尽垂眸,看着那排冰针,“一个十三年前已经死了,而另外一个……”她目光扫过流水,笑意带着几分讥讽,“也快要死了。”

“大人,流水什么都不知道。”

流水痛苦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是清楚,她口中说的第二个人,是自己。

“当然。”她顿了顿,拾起一枚冰针,“若你真想要活,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流水一怔,恍然抬头看着窗前的人。

此时的她,仍旧无法将眼前面容她都熟识的人,当成女人。

虽然被识破身份,可风尽没有丝毫惧怕之意,语气和笑容和往昔一样高深莫测,看不出丝毫变化。

“有用之人。”她取出一枚泛着寒气的冰针递给了流水。

“我知道你一直钦慕莲绛,但是这世界上只要有十五的存在,莲绛就不会看你一眼。”

不,是不会看任何一眼。

流水去接冰针的手一僵。

她是钦慕莲绛,莲绛那般绝世无双的人,这世界哪有女子不钦慕。

此时流水疼痛难忍,可脑子却格外清明,莲绛那种人,像神袛般高贵,岂是她这等凡人所能触及的。

“我可以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在流水恍惚的时候,风尽突然俯身,将冰针放在她手心,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也在那时,流水注意到风尽的手腕,竟然几道浅浅的伤口。

那伤口不深,却恰好在血脉之上,和自己手腕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她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但是很快的,流水移开了眼睛,装作没有看到。

“好,我听命于大人。”

她垂首,顺从的回答。

“很好。”

风尽点点头,“你若是做得好,你的容貌,我会想办法替你恢复。说不定,还会给你一张更加美丽的脸。”

流水头脑空白,浑浑噩噩的听着,直到那冰针进入身体,毒素被全部压制下来,她才恢复了些力气。

她走出了风尽的屋子里,头也不敢回,但是步子也不敢太快,只是双手垂在身侧。

风尽给她的冰针,三天一次!

头顶一轮明月细细的挂在空中,看起来像一直写着嘲讽的眼睛,冷冷的俯瞰打量着自己。

自己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在院中,手下意识的握紧,手腕上的伤口扯得她一疼。

此时,她又想起了风尽手腕上的伤口!

风尽?

她低声念叨这个名字,脑子里思绪开始混乱起来。

不,不对。

她想起了在清水阁楼时,她站在院中看着莲绛的房间,风尽突然出现,那眼神,说不尽的诡异。

而那晚上,自己竟然挑拨了弱水!

她和弱水无冤无仇,可自己却亲手葬送了弱水。

而自己,对十五起杀心是什么时候?

那晚她抱着蔓蛇花去找风尽!

是的,是那天!

那种对十五的嫉妒,仇恨,憎恶像蔓藤一样在她心里滋长,然后操控着她去想尽一切办法和手段去对付十五,杀死十五。

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

流水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一切:都是风尽在操控她!

还记得风尽有一日问她:你既出自南疆,或多或少会懂一些蛊吧!

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对莲绛的那份倾慕会变成占有!

为什么,对十五的敬重会变成厌恶!

是风尽,风尽对自己下了蛊。

因为体内刚有了那冰针,她神志比先前更加清明。

想占有莲降的不是自己,是风尽!

厌恶十五,甚至想对十五出手的,也不是自己,是风尽。

通过给自己下蛊,借自己之手铲除十五,是风尽!

这一瞬,流水浑身冰凉。

身后像是有一双眼睛,时刻都在盯着自己,流水慌忙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女巫の猫

夜风寥寥,拂起窗台上细致的窗纱,影影重重。

梳妆台蜡烛忽明忽暗,风一大,似乎就要灭掉,一双柔荑之手伸了出来,挡在蜡烛前面。

待风停了下来那,那双手伸了回来,打开一个古朴的箱子。

箱子分为几层,最上面一层排放着各种银针,下面一层拉开,又放置的是各种整整齐齐的药瓶。

将一个白色的瓶子轻轻一扭动,盒子下方竟然有露出了两层。

那双手,先拉开的最下面一层,里面摆放着朱钗,发带,胭脂,粉末,雪花膏,还有眉笔。

全是闺中女子喜爱的用品。

梳妆台前的人,捻起那只精致的眉笔,对着镜子开始描绘起来。

轻轻一拉,那淡淡的眉毛,浓烈起来,然后是那红色的胭脂盒,掀开精致的盖子,里面的胭脂粉末已经用了一半,她捻起来,涂抹在脸上,唇上。

很快,自己苍白的脸,栩栩生辉起来。

她勾唇,镜中的女子展颜,十分美丽。

可她细细端详了片刻,那桃花眼里,又露出几分失落和懊恼,最后取下手腕上的纱布,厌恶的擦拭掉。

目光瞟到第三的格子,她终究忍不住拉开。

一张张面皮静静的安放在格子里,这些面皮与平日易容的完全不同,肤色和真人无误,甚至透着几分粉嫩。

晃眼看去,像无数个漂亮的女人沉睡在盒子里,她们静静的闭上眼睛,神态安详,甚至有些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其中,有一张绝世姿容亦躺在里面,张扬的眉眼,红色的唇,每一处都完美到了极致,哪怕是淡淡的瞥一眼,也觉得惊心动魄。

梳妆台前的女子,捧起那张脸,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面皮贴着自己的皮肤,和真的无异。

不,这张脸本来就是真的!

只是,之前已经毁得面目全非,如今,被她用了半年时间一点点的修复好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额头饱满光滑,充满了智慧。那双眼睛,妩媚中,又带着一份睥睨天下的艳色,完美的鼻翼,嘴角翘起的红唇,犹如一枚待开的玫瑰花瓣,凝着让人遐想的光泽。

她手指微微颤颤的放在这张脸上,微微一笑,刹那间,竟有天地失色的瑰丽。

撩起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露出那白皙的脖子,耳后,一朵蓝色的蔓蛇花伏在皮肤上,色泽浅蓝,花瓣美艳,再衬着这绝世姿容,看得自己都呼吸一滞。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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