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缘由,火舞多多少少清楚,但是,她没有资格去评头论足,更没有资格去插手。

而后面发现冷大哥对那叫安蓝的女子与众不同的情感之后,她处于自私,彻底选择了缄默。

冰凉的雪飘在脸上,即可融化,寸寸寒冷。火舞突然转醒,发现艳妃正盯着自己。

“相信我,冷护卫,会是你的。”

火舞没有说话,艳妃的声音幽幽传来,“送我回我的宫苑。”

原本清冷的宫苑,处处点满了灯。

艳妃靠在小榻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眼神阴沉。

原本伺候在屋子里的宫仪,也默默退了出去。

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左手废掉了,可是,方才亲眼看到太医将她的手腕切断时,那种锥心的疼,让她此生都难以忘记。

她再次想起了,三年前,在闽江悬崖边,那个女子砍断自己右手时的情景。

“十五……”

艳妃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右手用力一挥,将身前刚刚煎熬好的中药丢在地上,浑身不可遏制的发抖。

此仇不报,她毕生难为。

正要掀开褥子下榻,门口传来宫仪通报声,她慌忙坐好,已经看到莲绛领着人走了进来。

“陛下。”

艳妃轻声喊道。

莲绛看着地上的破碎碗和药汁,“怎么了?”

“一时不适应。”艳妃难过的低着头,“臣妾已经无能到一个碗都端不起来了。”

目光落在被砍断的手腕,莲绛蹙眉,“外面这么多宫仪,为何不让她们来伺候。”

艳妃一听,忙下意识的将手腕藏起来,“臣妾怕让她们看到这般摸样。”

莲绛坐在艳妃对面,“方才收到一封飞鸽传书,说水镜有异动,预测将有不明之人闯入月重宫。本宫需赶回南疆。”

“臣妾要跟随陛下。”

艳妃慌忙住着莲绛的袖子。

莲绛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怔,抬头凝着艳妃的脸,“那你收拾一番,两个时辰之后天黑就起程。”

“带上安蓝吧。”艳妃凄然道,“大冥宫太冷了,而且安蓝之前的心愿就是想去南疆。”

莲绛没有反对,目光落在艳妃紫色的衣服上,“我让人送来了两套衣服,你试试是否合身。”

外面的宫仪捧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进来。

艳妃欣喜的让她们打开,可看到盒子里的衣衫,她眸色一变。。

“怎么?你不喜欢?”

“没有。这衣服很精致。”她笑了笑,看着那两套衣服。

“那收拾吧.”’莲绛又深深看了一眼艳妃的脸,转身离开。

盒子里是两套苏白的衣服,最好的面料,边角绣着流云,艳妃将衣服抓着手里,恨不得将衣服撕烂。

衣服上有的莲香味,但是却掩盖不了淡淡的陈旧味。

这是两套放了两年的衣服。

她讨厌白色!讨厌这个款式。

这是两年前,莲绛替十五存放的衣服,她完全不清楚他的从哪里寻来。

翻身下榻,艳妃走到里屋,趴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女人,抄起旁边的梳妆盒狠狠的砸了过去。

镜子里,女人的脸,支离破碎!

“十五。”艳妃深吸一口气,“你真以为,你这一次,就这么容易走掉。你断我手,我必要你命!”

她双手尽毁,一世鬼手风尽不再,她一生心血,也毁于一旦!

艳妃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终提笔书信一封。

屋子里灯火昏暗,收好书信,她走到床边,用力的拉开帐子上的绳索。

雕花红木床发嘎吱声响,一个手掌大黑色的坛子露了出来。

坛子里传来让人作呕的腥臭,艳妃蹲在坛子里,将断手放手了坛子里,一条蓝色蔓蛇,钻了出来,然后缠上艳妃的手臂,慢慢攀上。但是很快,那蛇又缩了回去,贪婪的饮着坛中鲜血!

看着那条蛇,艳妃跪在地上,缓缓的褪去身上的衣服。

幽暗的光线中,女子的身体呈现出幽白而诡异的光芒枳。

她抓起地上那把镶嵌着名贵宝石的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

“十五,你不是说,你还没有遇到打不倒的敌人吗?那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打不倒的敌人!”

“以吾之鲜血,献吾之灵魂,求尊之力量,赐吾之长生!蒸”

咒语般的声音从坛子里传来,低沉,沙哑,诡异,阴森,一遍一遍的重复。

听到这来自灵魂深处的召唤声,那条藏匿在鲜血中的蔓蛇,缓缓露出头,爬到陶罐边缘。

它吐着猩红的蛇芯子,在地上游走,然后沿着女子关节的腿慢慢攀游上腰肢,爬向胸膛。

它舔舐着那温暖而新鲜的血液,整个蛇身钻入了女子的心脏。

“唔!”

女子发出一声隐忍的呻吟,整个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她痛苦的捂住心脏,弓着背,试图减轻心脏传来的痛苦。

不多久之后,女子血淋淋的伤口,竟然亦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方才狰狞的伤口变成了光滑没有伤痕的皮肤,直到最后完全愈合。

那心脏,没有任何刀痕,只有一朵妖冶的蓝色花朵。

全身赤裸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的唇扬起一抹深长的笑,旋即,她扶着旁边的凳子,慢慢的走向镜子。

那裂开的镜子里,倒映出的女人,容光焕发,眉眼处,妩媚到了极致。

两个时辰之后,火舞将身着白色衣衫的艳妃扶了出去。

两辆黑色的马车静静的停在出口,莲绛身穿黑色大貂立在一旁,看着艳妃出来,目光落在她衣服上。

“嗯,不错!”他点头,声音有着艳妃不曾见过的温柔。

艳妃面色一红,这是这么多年,莲绛第一次夸自己。

忙施施然的行了一个礼,“陛下久等了。”

“风大,上车吧。”他轻言,然后掀开了帘子。

火舞和旁边的冷都是一愣。

莲绛向来好静,出行必然的单独的马车,从不与人同坐,更何况是艳妃。

过去三年,艳妃虽有一个名分,但其待遇和冷护卫没有什么不同。

可以说,其相处时间还没有火舞和冷多,除了小鱼儿和后宫必要的事务,从不召见艳妃。

正泰殿建立至今,艳妃都不曾又权力踏足过。

可此时,莲绛的动作,明显是要艳妃同坐一辆马车。

艳妃呆愣了半刻,美眸闪烁,似也不敢相信莲绛此时的变化,然而想到下午在雪林中,莲绛说的那句:你不会再离开我吧。

她心中顿时一暖,眼眸湿润。

“外面风大。”莲绛提醒。

火舞忙反应过来,将艳妃送到了第一辆马车上,莲绛跟着上去。

冷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然后见火舞走到自己身前,低声,“陛下,有些不对劲?”

“是么?”冷苦笑一声。

火舞看着他日渐沧桑的脸,“下午,艳妃曾说,她守得云开见月明。”见冷不说话,火舞又试探的道,“或许是陛下想通了吧。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会离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吧。”

冷神色黯然的看着,缓缓启动的马车。

“冷大哥,我会替你照看安蓝郡主的。”火舞翻身上马,低头看着冷,叹了一口气,“陛下说,待她在月重宫修养一段时间,再送她回回楼。”

马车里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艳妃紧张的坐在位置上,以为莲绛要和自己说什么。

哪知,对方却十分疲惫的靠在卧榻上,睡了。

长发如水一般泄落在榻上,五官完美的找不到任何瑕疵,看着眼前这张让脸,艳妃忍不住凑过去,跪在他身前,静静的打量着他。

除了三年前,他犯病在她的黑屋中休息,她再也没有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他。

“莲绛啊……”艳妃神色凄凉,“这天下,只有我不会抛弃你。你看,你十三岁那年,伯父伯母离你而去,至今了无音讯,而那个女人,欺骗你,利用你,离你而去。而我,永远都不会。”

“我会陪你,到天荒地老。”她妩媚一笑。是的,她现在能陪他地老天荒了!

马车缓慢摇动,艳妃亦沉沉睡去,恍惚中,只觉得有人在拉扯自己的头发。

她下意识的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然后是一股怪异的味道传来,而自己的头皮也一阵冰凉。

是莲绛!

她心脏狂跳,可又不敢动。难道说莲绛发现了什么?

“为什么会白发?”

沉寂而压抑的空气中,莲绛沉沉的声音传来。喃喃语声,是在自言自语。

头发展开,湿漉漉的东西,刮过头皮,像是梳子!

莲绛在给她梳头发?

冰凉的液体侵染了头皮,像无数条蛇要钻入脑颅,丝丝缕缕的恐惧包裹了她全身。

“嗯,应该是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下梳子,将艳妃的发丝捧在手里,

碧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泛着妖异的光。

欣赏了一会儿,他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就是这样的。”

说着,又从袖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抵在了艳妃的心口,“让我看看,你的心是怎样的?”

刀隔着衣服切下去,艳妃只觉得心脏处一阵冰凉,温热的血点点溢出。

艳妃手脚冰凉,这一瞬,她终于明白了:莲绛要挖开她的心!

就在要自己坚持不住要尖叫时,莲绛却突然收起刀,叹道,“明儿再看看吧。”然后起身,退回到旁边的卧榻,合衣躺下。

艳妃抬手伸入衣服,摸到一手的粘稠鲜血和一寸大小的切口。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下的那伤口开始复原。

马车一直在前行,是在连夜赶路。

车里没有任何动静,连他的气息都消失了,艳妃才敢慢慢坐起来。

她头皮发寒,头发依然湿漉漉的搭载肩头,下意识的看向莲绛所在的方向,再三确认他没有动静之后,摸索着起来,将随身携带的一面铜镜拿出来。

但马车里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得往车帘子处悄然挪动。

车棚四个角都挂着马灯,艳妃偷偷掀开帘子,借着外面射进来的灯一照,艳妃如五雷轰顶,大脑嗡嗡作响。

铜镜从手里滑落,一阵寒风从车外钻了进来,撩起一缕发丝,放好贴在艳妃手背上。

她苍白的手背上,有着一缕比她皮肤还白的发丝。

艳妃缩在角落,身体不停的发抖,连牙齿都咯咯上下打架。

她警惕的看着熟睡的莲绛,却突然不敢靠近。

她内心恐怖而迷茫,半天都没有从自己的白发中反应过来。

莲绛染了她的头发做什么?

挖她的心做什么?

她努力的想要自己恢复冷静,试图分析莲绛这么做的原因。

然就在此时,床榻上睡着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车帘子被她掀开了一个缝,马灯恰好罗进来,照在了莲绛脸上。

湛碧色的眸子,清澈明亮,却又清冷如雪,“你坐在那儿做什么?”

低沉冷冽的声音。

“是臣妾吵醒陛下了?”艳妃忙放下帘子,让两人都漫入黑暗中。

“没有。”他坐起来,揉了揉眉心,“方才做了一个梦而已。你怎么不睡?要到南岭之后,才会停车。”

“臣妾……”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她浑身一个激灵,忙到,“臣妾心中挂记着安蓝郡主,有些睡不着。我想去后面的马车看看她。”

莲绛没有抬头看艳妃,只是揉着眉心,似十分的疲倦,“你去吧。”

艳妃抓起马车里的披风,将头发裹得严严实实,待马车一停,她飞快跳下了马车,几乎逃跑似的奔向了莲绛的马车。

上了马车,艳妃靠在车壁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难道说莲绛再一次被魔性吞噬?”

艳妃捂住胸口,但很快,她否定了这个猜测。

莲绛从十三岁时就开始学天下异能之术,以便控制自己的体内的魔性,即便是后面他出卖了人类的鲜血,只留下魔血,可他依然能完好的控制自己魔性不让自己反噬。

而唯一一次险些被魔性反噬,是那次和沐色的冲突让他失去理智,甚至出言处死十五。

后面失去记忆,蔓蛇从他体内引出,他性情比少年时期更为冷淡,体内的魔性完全被压制封印住,从未苏醒过。

更重要的是,莲绛魔性复苏时,有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他整双眼睛都是深碧色,如暗夜幽灵!

方才在马车里,她看到的是莲绛正常的眼睛,只是有些恍惚而已。

“难道是梦游?”

她喘了一口气,低头撕开自己的衣服,胸口上除了那朵蔓蛇花,没有任何伤口。

如果当时莲绛真的一刀切下去……

她心有余悸的裹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感觉像陷入了一个噩梦。

马车里睡着的安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幽幽的盯着艳妃,突然抓起旁边的杯子朝她头砸去。

艳妃目光一沉,伸手一下扣住了安蓝的手腕,俯身一压,一条蔓藤从手心里涌出,缠住了安蓝。

安蓝被突来的蔓藤缠住,那蔓藤像蛇一样扭动,勒紧,片刻之后,安蓝呼吸困难,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艳妃松开,手中飞出一枚银针,扎在安蓝脑后,“我从未想过要真正伤你!”

看着安蓝安静的躺在榻上,艳妃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眼底涌起疯狂的笑意。

莲降一手托着眉心,一手下意识的放在心口。

方才,自己做了什么梦?

他垂首,耳根还留着不自然的潮红,神色依然有些恍惚,那么瞬间,他似看到一头白发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想到那双冷漠至极的双眼,他心口顿时一疼,那双无形的手再次作怪,似要将他心脏挖出来才甘心。

这种症状,从什么时候开始……

似乎将凝血珠给她之后就这样了。

“唔!”

疼痛加剧!

他难受的弯下腰,有些扭曲的脸上露出一抹讥嘲。

嘲笑自己,还是忍不住会想到那个身影。

这莫名其妙的心痛,或许是对他的惩罚吧。

惩罚他不该再去想那个女人。

莲绛艰难的支起身子,侧首看着软榻放着的盒子。

眼神里有些许挣扎,他终究是伸出手,将盒子里的瓶子拿出来,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迟疑了一下,又倒出一粒,就着吞下。

药滚入腹中,犹如烈酒如喉,片刻之后,浑身灼热,大脑进入半空白状态。

他发现,只有进入这种状态,他才不会胡思乱想,才能避开,心脏处传来的诡异疼痛。

药性慢慢发作,他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他在做一个人偶!当年在南疆看到的一种描绘人偶。

也不知道这一睡,是几个时辰,车门外传来了火舞的声音,“陛下,到南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