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鞭!稳住了,跟着我娘走!”

骑在他脖子上,小莲初大声吩咐。

独孤镇主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怎么感觉自己像一匹马一样,被这小鬼骑着呢!

注意到莲初手里的人骨鞭子,十五突然想起了腰后面的龙骨拐杖。

莲初的人骨鞭是在冰湖时,月夕为它做的,这种鞭子对正常人没有任何伤害,但是对‘恶灵’之物,却颇有杀伤力。

龙骨拐杖为北冥皇室圣物,这些被人控制的‘人’,一旦被伤,就再也爬不起来。

很快,十五就带着莲绛杀出一条血路。眼前光影交错,景物颠倒,看着溅起的鲜血,倒下的人,感受着旁边的人揽住自己左闪右避,莲绛只觉得这情景似乎哪里见过。

有一个的青色身影,手持长剑,披荆斩棘,浴血而来。

他视线充血,恨不得抬手拨开那层血雾,看清那持剑之人的面容。

“小哥儿,你娘子怎么了?”

模模糊中,莲绛听到有人这么喊。

莲绛疼得昏昏沉沉,感到那青色身影靠近,他吃力的睁开眼,感到那人就在上方。

“莲绛!”

一声焦急的轻呵,就如一只手,拨开迷雾。

一张呆滞青涩陌生脸庞落入莲绛视线中。

剧痛中,莲绛听到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黑暗出来!“长生楼,十五,参见祭司大人!”

“莲绛!”

十五半跪在地上,揽着莲绛,大喊。

她手微微颤颤的摸上他额头,不敢想象那些从头皮中渗出的红色液体是什么。

“莲绛,莲绛……”十五捧着他的脸,绝望的喊道。

“还在地上干嘛,快跑啊!”

独孤镇主将十五拖起来,十五这才惊醒,抱起莲绛狂奔。

房顶之上,一双白玉素手,轻轻的垂落。

那身影孤单的在烟花下,萧寂而落寞,宛如魅影,

那些追逐在后的人,像失去指引的傀儡,瞬间倒下,身体自动断成碎片。

十五奔跑的方向刚好是客栈,恰又是独孤镇主的地盘,想也没有想,十五带着莲绛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她手扣住莲绛的脉搏,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他额头上没有任何伤口,却不知道那血是受到什么重创而渗透出来。

擦掉他面上的血,露出的容颜,憔悴如白纸,不过一天,他双眼就深陷进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十五捧着他的脸,颤声问道。

“喂,你娘子到底怎么回事?”屏风外面,独孤镇主带着他小妾大声的喊道。

十五哪里知道,只感觉到他莲绛脉象虚弱。

目光注意到莲绛腰间的红色瓶子,十五将其拿出来。瓶子的盖子很紧,十五用力的扯掉,结果手一抖,瓶子里的细小药丸滚出来。

“咦!”

外面的独孤眼尖,弯腰捡起来,抓起来一闻,然后冲进来,指着十五,“你他妈禽兽啊!”

十五握着红色的瓶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一脸怒气的独孤。

独孤抢过十五手里的瓶子全数倒在手心里,一点数,然后一拳头朝十五砸过去。

十五情绪低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生生就挨了一拳。

“你给这东西,给你女人吃?”独孤双眼充血,盯着十五,“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十五方才才拿到这个药瓶,还没有看,就被抢走,自然不知道。

“这是五十散!”独孤捻了一小颗放在十五身前,厉声道,“这是曼陀罗和罂粟花提炼而成的,是幻粉!吃了会让人产生幻觉,而且会上瘾的,一辈子都戒不掉!”

独孤抖了抖手心,“难怪我刚刚看到他,发现他神情恍惚,有些神志不清!你他妈到底给你他吃了多少?”

十五脸上受了一拳,当即肿了起来,可她完全呆滞在独孤的一番怒叱中。

她自小懂得医学,比谁都明白那曼陀罗和罂粟提炼的药是什么!名为幻粉,但是事实上,就是毒药!

独孤将手里的瓶子砸到十五脸上,“这种瓶子最多放三十粒,这里才多少,不到二十,你他妈给他吃了多少?会死人的!”

十五低下头,用力的掐着手心。

她此时不敢看莲绛苍白的脸。

不敢看他那深陷下去的眼窝。

她就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

“娘!”外面的小莲初一下冲进来,伏在十五耳边,“那不要脸的女人来了!”

十五忙抬起头,自然知道莲初说的是谁!

她此次是秘密带着阿初来南岭,而且随行的鬼狼全都跟着流水去了龙门,若是被发现行踪,必遭来追杀。

凝了一眼莲绛,十五没有理会独孤镇主要吃人的眼神,抱着阿初飞快离开。

立在走廊上的柱子后面,十五看到艳妃穿着白色的衣衫,也带着风帽领着火舞冲冲的上了楼,挨着房间寻找。

“阿初,你去沐色舅舅房间里睡觉。”

将孩子抱到沐色的房间里,却发现沐色并不在房间。

“娘,你去哪里?”

“娘去看爹爹。”十五安慰道,“你就在这里睡觉,哪里都不要去。”

“嗯。”莲初抱着多多,乖乖的躺在床上。

安置好阿初,十五出去时,刚好看到艳妃找到了方才自己的房间。

“混蛋!”看着十五就这么出去了,独孤镇主恨恨的骂了一声,走出屏风,则看到自己的小妾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许是吓怕了,精致的脸上有几许恍惚。

这好歹是自己的老婆,说不定也能下个蛋。

独孤镇主正要上前安慰,门却突然被推开,闯进来两个女人。

“喂!谁这么不懂礼貌?”独孤镇主正要呵斥,可见走进来那人的面容,双腿一软,满含怒意的双眼瞬间发光,堆着花痴的笑脸马上迎了上去。

“美人儿……美人儿……”

眼前的女子身穿白色衣衫,戴着和那死人脸一样的帽子,但是一张脸,真的是美似天仙啊。

他最近是什么福气啊,怎么一下涌出这么多美人儿,让他都缓不过神来招架呢。

艳妃厌恶的看了一眼独孤镇主,直接绕开他,进入屏风里面。

那独孤镇主看到美女就是没脸没皮的人,马上跟着进去,却看到艳妃蹲在床边,拉着莲绛的手,神色难过,低声,“陛下。”

见莲绛脸色苍白憔悴,艳妃声音有几许哽咽。

“喂!”

见艳妃对莲绛如此亲近,独孤镇主正想着套近乎,道,“你们什么关系?姐妹?”

艳妃这才发现身后还站着个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睨了他一眼,“出去!”

“哟!”独孤镇主哼了一声,“这可是我独孤镇主的地盘,就算夜帝来了,也得礼让三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把你赶走。”

眼前女人光有美貌,但是眉宇间那封自傲神色,却让独孤不爽。美人他哪里没有见过,这床上躺着那个,都不至于这般孤傲。

艳妃这才稍微正眼看了独孤,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方才发什么了什么事?”

第一百九十二章:何以归来 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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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妃这才稍微正眼看了独孤,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方才发什么了什么事?”

独孤下巴一挑,冷笑,“你还没有说,你是谁?”

“我……”艳妃也不至于暴露莲绛的身份,只是笑道,“我是他内人。”

“什么?”独孤瞪大了眼睛看着艳妃,“你是女人,怎么是内人?”

艳妃似明白了独孤那样子,冷笑道,“我相公是漂亮了些,时常有人把他当做女子,独孤镇主见笑了。枳”

独孤镇主如被人当头一棒,呆愣的盯着莲绛看了许久。

他一见到莲绛就心花怒放,头晕眼花,只觉得他今晚神情恍恍,声音慵懒无力,看着十五的眼神含情,眉目间溢出一份骨子里才有的妖娆妩媚芝。

这种妩媚神态,他只会想到女人。

“他是男人,那……”他跳了起来,指着外面,“那个小哥呢?那死人脸呢!”

他现在完全糊涂了。

“独孤镇主,我夫君怕是感染了风寒,你若没事,就先出去。”

独孤镇主正在郁闷中,听艳妃下逐客令,他心中当然不肯,可脑子里全是问题,他决心出去找那死人脸问个清楚。

于是,瞪了一眼莲绛,他牵着自己的小妾就往外走。

小妾坐在位置上,目光到一直落在艳妃身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被独孤扯了半天,才跟着出去。

出去之后,火舞也跟着出来,将门关上,守在门口。

“那小哥!”

独孤镇主对自己受到的待遇颇为不满,扯着嗓子就在走廊上大喊,到处找十五.

十五立在暗处,没有回答。

“喂,死人脸,你去哪里了!”

“死人脸,你给我滚出来!”

他嗓子颇大,整个客栈都能听到,再加上,又是一方霸主,这客栈还是他开的,无人敢止住他。

想到莲绛还在昏迷,阿初刚入睡,按照这独孤镇主死皮赖脸的性格,十五不出现,他不会善不甘休,必然会吼道天亮。

十五从暗处走出来,看了一眼独孤,然后静静的往楼下走。

独孤一下看到十五,大吼,“死人脸,你给我站住!”

说着,带着自己的小妾就追了过去。

十五走到后面隐蔽的花园,刚站定,那独孤镇主就扑了过来。

扣住十五的手,厉声道,“他是男人!你搞什么?”

十五身上脸上都是血,样子看起来比独孤更狼狈,方才一战,她早就筋疲力尽,莲绛昏迷深知不清,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恍惚的状态。

对独孤的质问,她也无力去答,只是侧首,抿唇看着院子里开着的茗花。

独孤最看不惯十五这个死人脸,顿时怒从火烧,“他是男人,你也玩……”说道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就是因为这样,你给他吃那破玩意!你他妈还是男人?你男人玩男人,还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说着,又是一拳头,朝十五脸上揍过去。

十五听到独孤再次说莲绛吃那五十散,心口剧痛难以,干脆闭上双眼,受了这一拳。

她帮不了自己最爱的人,甚至此时,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都只能默默躲在旁边。

他因她而痛,也恨不得受几倍的痛,来减轻内心的负疚感!

可是,独孤的拳头却并没有落下,反而听到他的惨叫。

十五睁开眼,看到独孤面色扭曲的半跪在地上,左手还扣住十五的手腕,他右手却被人捏着,几乎变了形。

那手腕上,是一双美若白玉的纤纤素手。

“放了她!”干净清澈的声音传来。

独孤镇主在剧痛中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整个痛得扭曲的脸,顿时如绽放的南瓜花,无比灿烂。

一个栗色卷发,紫眸的美人儿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面容清美,没有莲绛那种妖娆的妩媚,但是却有着难以描述的出尘和干净。

独孤镇主欲伸出手去抓沐色,亦觉得自己全身邋遢,生出几分窘迫来,竟然悻悻的收回了手。

沐色手一松,那独孤镇主就跌在地上。

“姑娘……你叫什名字?”

独孤镇主本性又露出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沐色。

沐色手一挥,一条银丝缠住独孤镇主的脖子,漂亮的指尖一勾,“滚!”

旋即又一松,那独孤镇主被摔出了后花园。

他侧身低头看着十五,却发现她浑身的血,一只眼睛红肿乌紫。

“怎么了?”他声音一颤,手捧着十五的脸,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极为小心翼翼。

十五心中酸楚,不知如何说。

“胭脂,你受伤了吗?”

他撕掉她脸上的假皮,担忧的问。

十五抬头,看着沐色温柔的眼眸,无力的点点头。

沐色神色惊慌,忙拉起十五的手检查,“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你疼吗?”

疼吗?

十五抬头,看着自己的房间,想着脸颊苍白的脸,深陷的双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空荡荡的胸口,哑声,“疼。”

她恨不得所有的疼,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不敢想象,莲降一天之内吃了好几粒五十散的后果。

想到独孤镇主说,莲绛神情恍惚,甚至有些深知不清的游荡在街道上时,她就会想起,那年他满身裹雪,拦住她的马车。

他当着几千长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是的,她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骗子!

从棺材爬出来后,就是一个满口谎言,死不承认的大骗子!

“疼!真的好疼!”她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沐色手捧着十五的脸,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双眼通红,亦有血泪从眼睫处滑落。

那两道血泪,像两把利刃一样,狠狠的刺在他心头。

他不由跟着呼吸一滞。

“胭脂……”他紫色双瞳深深的绞着十五,“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疼?”

他的胭脂,明明是很快乐的,像阳光一样明媚,像蔷薇一样热烈。

为什么,眼前的胭脂,却似凋零枯萎的花。

颓败,无力,绝望。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十五的脸,只觉得稍微用力,她就会碎掉。

沐色从来都没有这种恐慌感,那种感觉,不是自己长年陷入黑暗的惧怕,而是,他觉得一松手,身前的女子,就会飞灰湮灭。

十五望着沐色,如陷入万劫深渊,“我这一生,得不到所爱,求不得所许……”说着,十五就笑起来了。

那是一种,无比悲沧,凄凉的笑。

那笑声中,有无助,有绝望,又不甘,甚至有继续疯狂。

她一把推开沐色,指着天,厉声,“我这一生做过什么?十六岁之前,我从未杀过人,未沾过鲜血!我就是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爱过不该爱的人!所以我就要遭到这种诅咒,这种惩罚!?”

她眼中布满血丝,声带被毁,声音似被人捏着喉咙,凄厉而粗噶,“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没有什么大的愿望,我没有任何野心,也从未主动加害他人。我只想做一个平淡的女人,没有任何责任,没有任何仇恨!”

血痕从眼眶滚落,她的脸,三分狰狞,七分疯狂,“我只想陪着我爱的人,同他携手到老,我为他洗衣做饭,相夫教子!但是呢……”她捂住胸口,嘶声,“我爱的人他天天要因为我,承受锥心之痛!他为我,畏光,陷入黑暗,不见光明。”

“而我能做什么?”她侧首,大笑着看着沐色,“我连爱人的资格都没有!阿初问我为何不要爹爹,我想要啊,我想爱……但是,我爱不起,我要不起!”

说完,十五再也抑制不住,捂住脸跪在地上。

“胭脂,哭吧。”

沐色上前,将她一下拉在怀里。

十五不知所措的任由沐色抱着,无力的哭泣。

她已经绝望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想要办到的事情,对她来说,信手拈来。

可事实,却总和她想的相反。她什么都不能为莲绛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十五抓着沐色的衣服,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