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执念?”

“呵呵……”黑衣人笑了笑,“那是睿亲王自己的执念。他自欺欺人的说是放下了那个女人,可这两窜他保留多年的铃铛手链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内心。”

角丽姬下意识的蹙起眉头,将铃铛收好,回头看着那黑衣人,“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穿着斗篷的人,声音突的带着一丝尖锐,“不然莲绛怎么会把自己变成这个德行,跟在那女人身边!”

“有莲绛在……我们怕是不好对付。”角丽姬沉声。

若非眼前这个人,她万万没有想到,先前那个白发女人,竟然是当年没有死的十五。

更重要的,还有莲绛在她身边。

“至少,现在的睿亲王不会再对那个女人心软是不是?方才如果不是他念及旧情,那贱人怎么跑得掉?”

“说的轻松。”角丽姬冷声,“这一次,你又要什么?”

“还是她的命!”那尖锐的声音听来十分刺耳,“还有莲绛的命!”

“现在他们都进入西陵关了,艳妃可以什么方法?”

角丽姬冷笑反问,心中却暗骂:陷入感情的女人,都是疯子!

刚上了马车,十五还未坐定,就转身看向莲绛,连声问道,“你……你方才可受伤了?”

“没有。”

莲绛笑着安慰,目光却直直的看着十五。

十五被看得一愣,才突然惊醒自己的反应有点大,赶紧低下头。

这几天来,她对防风的关心,过分得自己都觉得不正常。

年少的接触,她视他为朋友,视他为亲人,平日关心也是一份情亲所在,却不是现在的那种焦躁。

“你的妆掉了。”莲绛凝着十五,“你这个样子,一道西陵关,必然引起注意。”

这风华绝世的容貌,不管到哪里都会引起关注,只要一出现,就可能暴露身份。

“准备的几个人皮,都被烧毁了。”十五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阿初。

这孩子果然是睡神,就方才醒了一下,结果刚上马车,看天未亮,又撅着屁股睡了过去。

她将阿初放在旁边的小榻上,取下披风替它盖好。

这个马车是绿意的马车,莲绛翻旁边的梳妆箱,找到几只画笔,又找到些胭脂水粉。

他一一拿出来,“来。”

“嗯?”

十五看着他手中的画笔,茫然的看着他。

“不能把你画的更美了。”他笑了笑,“只能将画丑点,最好没人看,就没有人注意你。”

他这话明明是在打趣揶揄她,十五脸却是微微一红。

而他已经坐过来,左手小心翼翼的托着她的下巴。

他左手明明裹着纱布,可碰到自己的瞬间,十五觉得被他触及到地方,滚烫灼热。

马车在飞速前进,阿初又要睡觉,十五灭了其中一盏琉璃灯,莲绛也只得点了一盏小的放在旁边,但是光线昏暗,莲绛不得更加凑近十五。

细致的笔沾了眉粉,落在她原本就清淡的眉毛上,他凝神,小心翼翼的描画。

两人靠得极其的近,十五甚至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气息。

腐败的,苍白的,却带着一股来自胸腔深处的熟悉感觉。

“别动……”他轻轻的说。

“嗯。”她应了一声,脸不知道为何却更加的红。

眼前的女子眼眸轻垂,睫毛像闪动的蝴蝶落在精致的脸上,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可他方才分明看到她眼中有几分慌乱和羞涩。

但是,她没有拒绝他。

“胭脂,你真……不记得莲绛了吗?”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

十五抬起眼眸,认真的望着莲绛,“他是我什么人?”

莲绛被十五问的一愣。

是啊,他是她什么人?

他是夫君?可是,即便当时在大冥宫,她都不肯承认过。

爱人,可她的孩子又是谁的?

难言的苦涩在莲绛口中弥漫,他自嘲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收起笔,他语气已有难言的悲凉,目光只能沉沉的落在她脸上。

过了西陵就可以到达龙门。

那么,这算不算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刻?

情不自禁间,他那托着她下颚的手,忍不住将她的脸捧住,他这突来的动作十五浑身一怔,便听到他说,“这脸,已经生得这个样子,怎么画,都好看。”

十五的脸再次如火烧,恰此时,马车突然停住,一个惯性,十五直接扑向他。

他顺手一下将她揽住,却是趁机将她带入怀里。

靠近的瞬间,十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像失去了控制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任由他的手臂收紧。她过去十几年的记忆,从未曾和防风这般亲密过。

那强烈的腐败气息传来,她方才空白的记忆力,再次呈现那个招魂曲的野外,满山腐烂的尸体,飘渺的纱帘,神秘的碧衣人。

就是这个气息。

十五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反手抱住莲绛,而脑子里那纱帘在充满腐尸味的空气中轻轻飘舞,一双碧色妖冶双瞳一闪而过。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双碧色的眼睛,虽然只是一瞬,可她的确看到了。

“夫人。”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这声音似一道惊雷同时落在了十五和莲绛身上,两个人同时惊醒过来。

十五慌忙起身,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越轨。

她这是怎么了?

她是不是疯了?

十五站起来,面色苍白的盯着莲绛,慌忙的后退了几步。

“夫人,西陵关到了!”

外面护卫的声音,再次传来。

十五将阿初抱在怀中,掀开帘子时,看到微白的晨光中,‘西陵关’三个字刚劲有力的刻在那城墙之上。

墙门的前方,层层重兵守候,虽然天刚明,可已经有许多人陆续排队等待着进城。

而沐色和绿意站在一处角落,虽然都易容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但是沐色气质出尘,单是往那儿一站,已有不少路人观望打量着他。

他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见十五站在马车处,只是淡淡的投来一眼,就将目光看向远处。

十五胸口顿时一紧,才知道昨晚两人大吵一架,结果沐色又替自己受了一击。

“大家都听好了,最近北冥妖孽又来侵犯我大洲,大家都看好了,这墙上几个人,就是他们的照片。还有,为了避免他们混在人群中,现在所有人都禁止入城,大家见谅一下!”

门口,不仅守卫军,七星世家竟然都带着人持着武器守在门口。

不能进城?

十五惊讶的看着周围站着的人群!

如果不能进城,那么他们的人就要滞留在此处,而角丽姬那边得到消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等同于,被生生困住,将自己送给角丽姬!

就在十五为难时,莲绛跟着下了马车。

十五下意识的退开几步,保持了些许距离,亦微侧着身子,不敢去看莲绛。

莲绛有些难过的看着十五,发现沐色正盯着自己,掩藏了瞳色的黑瞳里,折射出审视的光。

他亦淡淡看了一眼沐色,跨步朝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的人刚要将他拦住,城内却走出两个身着蓝衣的男子,一见到莲绛,脸上都出震惊之色,飞快的迎了上来,抱拳行礼,“使者,您终于来了,属下寻你了好久!”

莲绛点点头,道,“前几日大雪,马在路上冻死,恰好遇到了要路过西陵的商队,幸而他们的帮助将我带到此处,否则,怕又要耽误几日。”

说完,他回头看向十五众人。

那两个人一见,赶紧恭候的应了上去,将十五等人带入了城。

进了城,十五才发现,城内的守卫更加严。

这意味着他们亦无法长久呆在此处,她不由看了一眼莲绛,恰莲绛此时也看了过来,朝她点了点头。

“这几位朋友,是来自龙门的商队,他们本要赶回龙门过年,可途中大雪耽误。现在安排一下他们出城。”

那两个属下一听,忙道,“使者莫非是因为大雪没有收到盟主的急信?”

莲绛楞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十五和沐色亦怔了片刻。

那两个属下赶紧解释,“那日您让我们到西陵关之后,在途中我们就收到消息说月重宫被北冥妖魔袭击,死了两位护法,那祭司大人也受了重伤,甚至月重宫的圣湖都险些被打开。”

“西岐圣殿那边传来了占星师的卜卦,说近日西陵有大难,因为……这几日,只进不能出!”

莲绛神色微微一沉,没有理会那两个属下,带着十五等人直径穿过仍旧热闹的街道,朝出城的方向赶去。

临近出口时,十五上前一步,一下扣住了莲绛的手。

莲绛一愣,见十五隐在黑色风帽下的脸,透着骇然的苍白,而她那漆黑的双瞳此时正翻涌着某种难以制止的情绪,盯着高处。

他循着十五的目光看去,见那城楼之上,站着一个。

那人负手立在城墙的高处,面向龙门方向。

西陵清晨的淡薄的白雾笼罩在他身上,显得宁静飘渺,可如此,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息。

莲绛看到那个背影,只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同时,他感到十五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在发抖。

他回头,凝着她,看到她双眼通红,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师傅。”

这下不仅仅是十五脸色苍白,连莲绛的面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

十五口中的师傅,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大洲都知道的圣剑:白衣!

他终于知道为何这么面熟了,四岁那年,他比阿初稍微大点时,曾在长安见过白衣。

他哪里会想到,他不过随口一说,所有人都跑到西陵来了,更巧合的时,西岐竟然将占星师的卜卦送来了此处。

一种强烈的不安蔓延到心口,莲绛深深吸了一口气,“先找一个客栈住下。”

十五点点头,跟着沐色离开,莲绛也跟在其后。

“使者。”

两个属下看到莲绛要走,忙拦住,小声禀告,“自您去了南疆之后,盟主就一直在担心你安危,如今你回来了……”

“我知道了。”

莲绛点头,“稍后我自会去见盟主。你们先下去吧。”

“是。”

两位属下点点头,退了下去。

在城内找了一个稍微偏远的客栈,十五一行人住了下来。

“胭脂……”路上,十五一直在避开自己,莲绛这好不容易寻到她一个人独处的几乎,打算说几句。

“沐色受了重伤,我先去看看。”她手里端着热水盆子。

“在马车里……”“你说什么……”十五一下打断了他,沉声,“你还是先去见师傅吧,至少让他安个心。”

莲绛立在走廊上,心里不是滋味。

他当然知道,十五这是在赶他走。

“对了。”进门时,十五突然回头,看着莲绛,“城门开启前,你最好还是不要过来。师傅心思慎密,我怕他会发现什么。如果可以……龙门,你也不要去了。”

莲绛上前,谁知,门豁的一声关上。

他举起手,却终究是无力的垂下。

方才是为了带十五他们进城,他才借用防风使者身份,可哪里知道,事情竟然演变到如此。

白衣一直在寻找防风,如果他不回去,那白天定会让人寻到此处,那十五身份就容易暴露。

这样一来,他不但没有保护她,反而还置她与危险中槊。

莲绛只得转身离开了客栈。

西陵城内,只有少许的店铺开门,城内气氛自两天前,就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莲绛拐了几条街,就看到西陵府邸上,挂着一面蓝色的旗帜,上面的图案和防风腰牌上的一抹一样:七星盟器!

而龙门方向城墙上,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不见。

“防风……”

身后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

莲绛回头,看到街道尽头站着一个身穿白衫的男子,墨发高束,面容一如的当年清俊,脸上丝毫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只是双眼更为深邃阴郁。

“公子。”

莲绛淡淡的道。

“你随我来。”

白衣看着莲绛,直径走向了西陵府邸。

莲绛跟着进去,到了白衣临时的书房,书房外,方才跟着莲绛的两个蓝衣护卫立在门口,看到白衣和莲绛纷纷躬身行了大礼。

书房里布置很简单,白衣停在了书桌前,莲绛一眼看到了上面摆放着的西陵防兵布置图。

“你自去南疆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白衣语气透着一丝担忧。

“是。”

白衣目光微闪,打量着莲绛,“你可见到了月重宫的祭司?”

“月重宫受袭那晚见到了。”莲绛缓缓道,“只是我去的有些晚,待赶到时,祭司大人受了伤,但是公子吩咐之事,我已经传达。”

“那你知道祭司去了哪里?”

莲绛怔了片刻,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办完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便去追北冥人,之后月重宫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他最近三年呆在南疆的时间都少,整个皇室和月重宫都知道,祭司大人不出现,必然是在闭关。

加之他出来之前就受伤,闭关更是理所当然。

白衣这个问题,有些突兀。

而且,他在离开南疆之后,同时飞鸽传书回了大冥宫的冷和守在月重宫的火舞,告知两人自己出行,一切事物一切由两人打理。

白衣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多说。

“公子为何到了西陵?”

白衣走到窗户边,指着架子上的铜盆,“你看。”

莲绛走过去,看到那盆子里原本清澈的水,竟然倒映出一片火海。

他一眼认出,这是西岐圣殿那边传来的镜像。

“火。”他轻声。

“嗯。”白衣清俊的脸上露出愁容,“这是昨晚占星师占卜的镜像,这两日,西陵怕有一场血火之光。”

“刚过除夕,又是新年伊始,过两日又是民俗上坟之日,少不了烟花爆竹,再者,这天寒地冻的,如何能着火起来?公子是不是多虑了?”

“西岐那边的消息不会有误。”

“既公子担忧,让人禁烟花即可。为何要封锁城门?”

白衣侧首,看着莲绛,“我知道你一行朋友,要路过西陵,但大局为重,你且与他们商量。若实在不便,可安排他们住在府邸。”

莲绛已经不惊讶白衣知道十五他们的存在,毕竟城门封锁,只有他们进来,他若隐瞒,反而还会引起白衣的怀疑。

“那日大雪,马在途中被冻死,幸而遇到他们,他们只是让我来打探一下,打开何时能解禁城门,他们急着回去和家人团聚。”

“元宵之前,怕是难以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