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冷笑一声,手中镰刀一挥,竟飞檐走壁的朝皇宫方向逃去。

十五见他要走,又一道剑气横切向前方,拦住莲初去路。

瓦片四飞,刀光剑影将夜色照得雪亮,两人打的正不可开交之处时,一条蔓藤突然飞来,一下缠住了十五的脚踝,将她整个人都甩向空中。

十五凝目一看,见另一处楼塔上,一个身穿黑袍的女人正阴森森的盯着她。

同时,数条蔓藤从四面八方飞来,欲形成一张网将十五困住。

“去死吧,胭脂浓!”

那女人尖叫喊着十五名字。

十五倒下一口凉气,忙将体内灵力灌输到剑里,剑气喷薄而出,将扑来的蔓藤斩成碎片。

缠住脚踝的蔓藤也被斩断,十五借力翻身,稳稳落在房顶之上。

见十五如此轻巧避开,绿意双目杀气翻腾,“胭脂浓,才多久不见,你武功大有涨进啊!”

十五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全身被黑色袍子包裹的绿意,“你也不错,这才多长的时间,蔓蛇花竟然爬到你脸上了。看样子,不用多久,你就将被吞噬。”蔓蛇乃南疆阴邪之物,虽寄住在宿主体内,但其随时欲将宿主吞噬,以此强大自己。

蔓蛇阴寒,如今花开到脸上,这是反噬的征兆。

“谁也吞噬不了我。”绿意满不在乎,双目充血的盯着十五,“倒是今天,我要将你吞噬掉!”

说着,她掀开自己的帽子,一头齐腰长发突然炸开,竟然变成数条蔓蛇,朝十五飞了过来。

十五一惊,却不敢出手用剑将这些迎面扑来的数条蔓蛇斩断。

蔓蛇是阴邪之物,将其斩断之后,非但不会死,还会变成数条,到时候,这个城都可能会被蛇覆盖。

眼看着这些蛇要近身,十五只得咬牙,脚下一用力,展开双臂如飞鹤般往后疾退。

“哈哈哈……”

看到十五狼狈避开,绿意追上去,放生大笑,“怎么不敢出手了?你不是用剑高手吗?你手里的剑呢?”

十五蹙眉,看到莲初站在一处挂着灯笼的房檐上,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里面微弱的烛火刹那间灭掉。

而这时,注意到十五速度慢了下来,那些细小的蛇突然变成一条巨蟒,腰身一甩,将十五从房顶上甩在了一条巷子里。

十五躲避不及,重重跌落在巷子里的积雪上,顿时口吐鲜血,火冒金星。

那个喘过气来,对方已经立在身前,变成小蛇的发丝在风中飞舞,看起来狰狞恐怖。

细小如发丝的蛇将十五手脚缠住,“胭脂浓!”

这三个字,却是满腔的恨意,绿意脸当即扭曲起来,精致的脸皮开始碎成肉片掉落在地上,眉骨变宽,双眼如灯泡大小,巨大的最从耳后开始裂开,里面布满了尖锐的利齿。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个蛇。

“尚秋水,没想到三年后,你又变成另外一个风尽。”

十五同情的看着眼前的怪物。

绿意微微一愣,嗤笑道,“我当真以为你忘记我,原来还记得。”

陪在沐色身边的绿意,就是当年放弃三生的尚秋水。

尚秋水的脸在人和怪物之间来回变动。

十五蹙眉,“你当年舍弃轮回诅咒我,不就是想成为一个魅,永生留在沐色身边。你已所求所得,何苦还要这样?”

“所求所得?!”尚秋水冷笑,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尖叫,“这不是我所求所得!你能体会食不知味的痛苦吗?你们人类的美酒佳肴,到了我嘴里,不过形同嚼蜡,我体会不到快乐,感受不到愉悦,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受够了。”

“所以你折磨沐色,报复我?这样你就能快乐!”

“当然。言悫鹉琻”她疯笑起来,“看着沐色的肉被一点点的剐下来,我周身血液都在翻腾。看着你倒在地上,鲜血直流,我觉得浑身都舒畅。那些人的尖叫,哭喊,对我来说才是最美的曲调。”她张开手臂,天上下起灰蒙蒙的雪来,“这座城,很快变成炼狱,变成我尚秋水的死亡封地。”

她仰起头,许多蓝色的蔓蛇花陡然展开,覆盖了她脖子。

“尚秋水。”十五厉声呵斥她的名字,“你已经被蔓蛇控制了神智,若再不清醒,就会被它彻底吞噬了。”

“呵呵呵……”脖子上那些蔓蛇花顷刻变成了鳞片,连脸上都是,这怪物比当年的风尽看起来还让人作呕盥。

十五盯着眼前朝自己睁开血盆大口的尚秋水,叹了一口气:自风尽之后,她就非常非常讨厌蛇。

“等等。”十五艰难的喘口气。

怪物口中发出刺耳的声音,“胭脂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泷”

“临死前,我想搞清楚几件事。”

“呵……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你说吧。”

“月夕和角丽姬在哪里?”

“月夕?”尚秋水森森一笑,“他早就死了,在你离开圣都的时候,他就死了。”

十五浑身一颤,眼中难掩悲痛之色,“月夕……真的死了?”

虽是意料中的事情,但是亲耳听到,却依然心如刀绞。

这个几次为自己舍弃生命的恩师,却等不到她回来了。

想及当年大洲初见,他坐在破庙内,望着她说,不如让我替你占一卦。

“那角丽姬呢?”

“她。”尚秋水笑得更换,“得知月夕死了,她当场就疯了。”

“疯了?!”

十五震惊的看着尚秋水,对方似不是在撒谎。

“是的,疯了!一个她恨了一辈子都男人,突然死在自己怀里,你说她疯不疯。”

世间最苦,莫过情爱。

对月夕来说,死是解脱。

可对角丽姬来说,却又是另外一个挣脱不开的枷锁。

他们的爱恨纠葛,十五不清楚,可听懂这个结果,心中却亦是莫名难受。

一代风华的角丽姬,却最终因一个男人落得这个下场?追逐名利一生,终究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还有什么想问的?”

十五叹了一口气,“沐色在哪里?”

“呵呵呵呵……你果然要问及他。我猜得没错,你就是为他而来。”

十五没有否认,“我就是为他而来。他人呢?”

“你想知道?可是我偏不告诉你,我也要你带着悔悟和不甘死去。”说着血口大睁,咬向十五头颅。

十五凝目,高声,“火凤!”

霎时间,十五身后突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凤凰,口中喷出一道炙热的火舌,扑向了尚秋水。

凄厉尖叫在巷子里响起,尚秋水捧着脸翻滚在地上,指缝间不断溢出浓黄的液体。

方才莲初站的地方,让十五突然想起,蔓蛇不但惧怕光源,最怕是火。

尚秋水捂住脸站起来,看着十五后面的一直在吞吐火焰的火凤,双目狰狞,“火凤!”

火凤是莲初的坐骑,她惊讶抬头,发现莲初竟不知去向。

似乎明白了什么,尚秋水翻身跃上房顶,对着十五喊,“你不是想找沐色吗?他就在皇宫。但是去晚了,你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不,今晚之后,你们全部都得死,全城的人都得死。”

说着消失在夜色中。

十五顾不得的伤口,飞快跑出巷子,刚好角珠也赶了过来。

“你速度去打开城门,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强行打开也必须让百姓今晚出城。”

“什么意思?今晚?”角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十五。

“尚秋水在城里培植许多方才那种巨行毒尸,还有会咬人传播尸毒的毒人。我去阻止她将其他的毒尸放出来,在尸毒蔓延全城之前,你必须疏散百姓。”

“你怎么知道这些?”

怎么知道?

十五抬头看着半空中的火凤,突然问道空气里有股烧焦的味道。

慌忙回头,竟然看到皇宫方向大火连天。

“失火了,皇宫失火了?”角珠颤声。

十五赶紧骑上火凤,下方的角珠一下拉住她的手,眼中有乞求之意,“我母亲一定在皇宫,不管你们曾经有多少恩怨,请你……将她带回来。”角珠咬着唇,颤声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将城门打开。”

十五看着角珠消瘦的脸,突然不忍心告诉她,她的母亲,早就疯了。

“好。”

十五应声,又看到角珠从身后取出一把精致的长剑,“听说你是用剑高手,这算不上什么绝世之物,却也是我战鬼家族的宝剑之一,你带上,总好过你身上那把剑。”

眼前的少女,没有昔日那种嚣张跋扈,哀求的眼神中,还有几分讨好。

十五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剑,“我会尽力带她出来。”说着,驾着火凤飞快冲向了皇宫。

女巫的猫

沐色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趴在地上,耳边传来一阵阵雷动的脚步声,那些巨大的毒尸苏醒了,正迈着巨大的步子朝城中去。

这充斥着腐肉味道的皇宫,里面睡着的全是尚秋水的都毒人,和僵尸。

还有些很快就要苏醒,到时候,城门还没有彻底被破坏,这个城市就会被尸毒肆掠,所有百姓要么变成毒人,要么变成毒尸,最后因为饥饿,没有食物,又相互啃食。

他吃力的动了动身体,然而身上巨大的钩子嵌入他肋骨里,即使只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也痛得他近乎晕了过去。

而这个动作,也用尽了他周身所有的力气。

却不想,自己最后竟然变成这般废物,别说逃跑,就是挪动自己残缺的身体都不可能。

离自己不到五尺的青铜鼎发出咕噜噜的声响,里面粘稠恶心的液体在不停的翻滚,这是尚秋水制作毒尸的药。

尚秋水早就疯了,疯得要用整个城来陪葬。

全城的人都可以死,但是,那个人不能死。

“胭脂……”

沐色痛苦的念着这个名字,然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贴着地板的身体突然往前,腰间一阵咔嚓声,左边的钩子带着一块血淋淋的骨肉脱离了他身体。

蚀骨疼痛几乎又要让他晕过去,但是那些毒尸的脚步声又向警钟一样警醒着自己。

贴着地面,又往前挪动着身体,然后用同样痛苦而残忍的仿似,生生扯掉右边的骨头,几日来,他终于脱离了钩子的速度,换得了自由。

然,双臂被凌迟只剩下白骨,他虚弱的用不上一点灵力恢复,要试图站起来,对他来说,又是另外一向挑战。

然后……再走出这个囚笼?

看着外面虚弱的光,不过几十尺距离,对他来说却是要从地狱迈向天堂那样难。

胭脂……对不起,我爬不起来,我再也帮不了你了罢……

他趴在地上,一点点的挪动自己的身体,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翻滚着药物的青铜鼎内。

也许,只有这个方式了吧。

尚秋水赶到皇宫下面,就看到了滔天火焰,将皇宫上方照得绯红,如流淌的鲜血,刺痛着她的双目。

她顾不得自己被灼伤的脸,冲向正阳宫,然而,正阳宫火势最大,根本没法靠近。

虽然有一批毒尸已经进入了城中心,但是还有许多依然在沉睡,只要过了今晚就会苏醒。

竟此时有人火烧了她的皇宫。

“不可能!”她浑身颤抖,“这皇宫根本没有活人,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烧了皇宫。”

若是莲初那小恶魔,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烧了她的宝贝。

目光看向正阳宫,她失声尖叫,“我的药,我的药还在正阳宫。不……沐色……”

然而,正阳宫却是烧得最为厉害。

绵延的火海,在她还没有近身时,滚烫的热浪翻滚而来,逼得她连连后退。

宫殿内刚刚苏醒的毒人,尸人,茫然无措的被火烧得到处乱跑,又引得各处火烧一片。

“冰宫!”

尚秋水抬头看向皇宫最高处,那里因为有结界,被烧得乱跑的尸人和毒人也无法靠近,因此还没有着火。

但是,她的视线中,却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朝那儿靠近。

很显然,那能穿过结界,必然是纵火之人了。

“该死!”竟有人意图将她冰宫烧掉。

麒麟飞快的越过绵延的火海冲向了冰宫方向,靠近之后,尚秋水终于看清楚了那纵火之人。

那人瘦骨嶙丁,不,应该是鲜血淋漓,似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厉鬼一样。

栗色的卷发也被鲜血染成暗褐色,裹着消瘦摇晃的身体,他一步一个踉跄,几次跌倒,又几次挣扎着起身。因为没有了双手,他只得用嘴咬着火把,艰难的靠近冰宫,试图点燃那些枯萎的花草。

他拖着残缺的身体终于推开了冰宫的大门,然后如失了魂魄一样大殿内,神色痛苦的望着殿上。

最终,似下了艰难的决定,他将火把举向四周垂下来的纱幔。

“你真的要一把火烧了冰宫吗?”尚秋水裹着黑色袍子跟着走了进来,盯着那用嘴咬着火把的男子,“沐色,难道你想把你最爱的人也烧死在里面吗?”

沐色浑身一颤,将火把靠近纱幔。

“你疯了!”

一条蔓藤飞了过来,缠住沐色的手,拽着他狠狠一甩,将他重重的摔在地上。

尚秋水上前,抓着他头发,指着殿上。

殿上是一方竖起的冰棺,里面躺着一个身着双手抱剑,身穿红色纱衣面容冷艳无双的年轻女子。冰棺四周放着四盏聚魂灯,而前方还用摆放着十颗发光的光球。

那正是先前夺来的神兽灵源。

“你烧了这里,也等同于将她烧死。”尚秋水厉声,“你忘记了她是谁?她是胭脂浓,是有一丝魂魄的胭脂浓,只要那个女人出现,她就会活过来!你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你的胭脂浓活过来吗?哈哈我马上让你看着她如何醒来。”

说着,拖着沐色朝门口奔去。

此处能俯瞰皇宫下方,刚好看到十五驾着火凤赶了过来。

“看到了吗?”尚秋水指着沐色,“她来了。”

她话未说完,一道杀气腾空而来,她拉住沐色飞快避开,抬头看到莲初站在火中盯着自己。

尚秋水震惊的看着莲初,见对方再一次举起镰刀,向自己斩了过来,“你不是中了我的蛊?”

对方的眼瞳依然泛着冰蓝色,这说明,的确是中了她的蛊。

莲初腾空而立,冷笑着看着尚秋水,然后扯掉了左眼的眼罩。

眼罩下面,露出一只妖冶的碧色双瞳,霎时间,另外那只先前泛着蓝光的眼瞳也变成了同样的碧色。

尚秋水惊骇的看着莲初的双瞳,听得他道,“你忘记了,我是恶魔之子,身体里流淌着魔鬼的鲜血。你那小小的蛊怎么能控制得了我。更何况,来之前十五就提醒过我,要小心你给我的食物。”

不仅如此,莲初借着去寻找十五,在城门去与十五打斗,偷偷告诉了她她身上的气味引起了尚秋水的警觉,同时告诉她尚秋水意图毁掉城门机关。

“杂种,你们竟然联合起来骗我。”

尚秋水气得发抖,看着进入皇宫的十五,“那又怎样,你们横竖都是死。”

看着越来越近的十五,沐色慌忙对莲初道,“阻止她过来,阻止她!”

莲初先是一愣,随后召唤出所有几百只鬼鸟同时攻向尚秋水,自己则反身飞向十五。

在途中赶来的十五,一下就看到了莲初。

“阿初,找到沐色了吗?”十五焦急的问。

“找到了,是爹爹用火烧了皇宫。”阿初道。

“那他人呢?在哪里?”

“爹爹很安全,说你不用担心她,让你先去开启城门。”阿初咬了咬牙,“我会带爹爹在城门处与你汇合。你快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十五点点头,“城门处有角珠,她让我去找一下角丽姬,你知道他们在哪里?”

“她们被关在了后山。”

“你一定要带着沐色去城门处。尚秋水去了哪里?”

“她体内有蔓蛇,非常怕火和高温,怕是也去了后山躲避了。”

“我刚好去找她。”十五驾着火凤朝后山方向飞去,看到她离开,阿初这才飞回冰宫。

火凤非常熟悉地形,很快将十五带到了后山。往昔的后山满山花海,如今却是苍茫凄凉一片,门口的后卫目光呆滞的立在远处,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当即狰狞着血喷大口。

这些竟全都是变异了的尸人。

剑气如分花拂柳,十五踏过这些尸人慢慢的进入后山,在一片最为荒芜石屋处找到了早已疯疯癫癫的角丽姬。

她头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双手双脚束着链子坐在地上,面容沧桑,不复昔日的靓丽色彩。

“阿月,下雪了,我们今天还去灵鹫宫上早课吗?”

石屋里处,有一台冰雕台子,上面放着月夕的尸体。

十五走过去,双膝跪在月夕身前,捧着他枯槁的手,心中悲痛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