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和开阳各断—臂,神色还算温和地坐在议事桌边。

  天璇院长曲竹月单手支着下颌朝外看去,见到摇光院长来时才收起手。

  摇光院长东野狩刚进议事厅,坐在首位上的北斗宗主便道:“不带陈昼来吗?”

  “他不适合。”东野狩在曲竹月对面坐下,他眉眼沉静,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北斗最从容镇定的那个人。

  成为朝圣者后的明栗倒是完美继承了父亲这个特点。

  北斗宗主听后轻轻点头,略显几分欣慰道:“看来你已经有了想法。”

  天玑院长看向东野狩说:“根据付渊传回来的消息,你准备怎么做?”

  “南雀应该比我们更着急。”东野狩道,“昨夜闯入南雀禁地共有四拨人,这时候强势反而会被南雀以付渊等人来威胁,据我所知崔瑶岑已经盯上他们了。”

  “可如果青樱真的没死反而被困在南雀……”玉衡院大弟子梁俊侠沉吟道,“出了这事南雀肯定会更加谨慎,说不定还会杀人灭口,错过时间就来不及了。”

  “以我对崔瑶岑的了解,她若是能杀早就杀了,根本不会把人留到现在。”开阳院长后靠椅背沉思道,“肯定有什么原因让她没法动手。”

  东野狩手捧茶杯,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先保在朱雀州的弟子们。”

  没人反对。

  比起生死不明的青樱,他们确实更该保护还活着的其他弟子。

  “等到四方会试的时候我再去……”东野狩还未说完就被曲竹月打断,“我去吧。”

  他抬了下眼皮,曲竹月微微笑着,目光却不容拒绝:“你伤还没好,不能让南雀的人看出来,所以我去。”

  东野狩顿了顿,只道:“让天枢也跟你去。”

  曲竹月含笑道:“四方会试去两位院长,南雀更该笑话我们了。”

  东野狩却无所谓的样子:“如果可以,我会让除我以外的人都去。”

  开阳院长:“倒也不是不行。”

  曲竹月瞥眼朝他看去,开阳院长挑眉,旁边的天玑院长轻抬下巴说:“你让—堆老弱病残守家也不太好吧?”

  曲竹月微笑道:“老弱病残确实该在家里守着。”

  北斗宗主叹气:“果然还是嫌弃我老了。”

  两位大弟子互相看了眼,挠了挠头,心想我俩是老弱病残里的“弱”吗?

  开阳院长举起自己由器术制成的铁爪晃了晃:“铁手也是手,你不要有器术歧视。”

  天玑院长也举手道:“我的是寒冰玉制成的,比他的寒铁贵,我去。”

  曲竹月对开阳院长说:“有歧视的是他。”

  开阳院长—爪子朝天玑院长挥去,被对方弯腰躲开。

  北斗宗主看得笑了,摇摇头说:“都去吧,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

  院长纷纷散去,东野狩走在最后,与曲竹月同行,两人—路无话,直到各自走向不同的路道后曲竹月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从前他身边跟着能抗事的徒弟,听话的儿子,叛逆的女儿,热热闹闹。

  如今只有他—个人了。

第35章

  摇光院长叛逆的女儿这会正在遥远的南雀新舍床上准备补眠。

  明栗被罚禁闭这三天就没怎么睡过,刚出禁闭又连夜搞事情,到天亮又因为南雀盘查没能睡着,一整天过去她都当个没事人一样让自己排除在嫌疑外,直到天黑才终于能回到新舍休息。

  她躺在床上浅眠,发现睡着没能入梦见到师弟,便自己醒来,坐起身朝虚无的黑暗轻声道:“子息?”

  无人应答。

  “周子息。”

  “……”

  “师弟。”

  明栗双手抱膝靠着墙壁,盯着暗淡的光影看了会后埋首打了个哈欠,抬首时瞧见靠门而站的青年。

  周子息懒懒地朝她看来,明栗笑了下,这才重新躺下闭眼休息。

  两人都没说话。

  外边还有些吵闹,或是从门口走过的脚步声,或是弟子们的嬉笑声,随着休息时间到后逐渐减少,直至安静。

  周子息始终在原地听着,偶尔会回头看一眼屋里睡着的人。

  明栗难得睡了个好觉。

  没有梦,在静神钟响起前自然醒来,一眼就看见还站在门口的人。

  这瞬间她恍惚回到了还在北斗的时候,总是被周子息叮嘱不要睡在外边,她偶尔犯懒在院里竹席或是檐下走廊睡着后醒来总是能看见师弟神色无奈地守在身边。

  那时候所有人都在。

  明栗揉着眼睛坐起身,随口问:“你以前为什么总叮嘱我不要睡在外边?”

  周子息侧着脸看屋外光影,眉眼淡然道:“会被除我以外的人看见。”

  他倒是答得一点都不犹豫,换做以前绝对不敢说。

  明栗忍着笑意假装不懂地问:“看见又如何?”

  周子息略微思考了一下才说:“该说是嫉妒?”

  “能到我院里的人不多。”明栗说,“父亲,哥哥,师兄,青樱还有你,你嫉妒谁?”

  “哦,师兄。”周子息确定道,“是嫉妒他。”

  明栗:“为什么嫉妒师兄?”

  周子息挑眉看过来,倒像是不理解明栗为什么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他是离你最近关系最亲密的男子,又不像东野昀是有血缘关系,青樱又是女孩子,不嫉妒陈昼还能嫉妒谁?”

  从前他是真的嫉妒陈昼。

  嫉妒他能与明栗并肩行走,嫉妒他们相处那么随心所欲,嫉妒他可以自然地触碰到明栗。

  嫉妒陈昼与明栗的相处,也嫉妒陈昼本身。

  因为陈昼太好了。

  是身为地鬼的他永远也无法成为的那种人。

  明栗听完师弟的话后忍不住笑了笑。

  周子息:“师姐笑什么?”

  明栗摇着头没答,她笑周子息虽然变得情感淡薄,却也因此能毫无负担地将从前的不可说全都说了。

  她没答这个问题,反而说:“我以前也嫉妒过师兄。”

  “嗯?”周子息来了兴趣,“你嫉妒他什么?”

  在他看来师姐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根本不会有能让她心生嫉妒的存在。

  就算是觉醒地鬼本能后的周子息也是这么认为的。

  明栗似回忆地说道:“小时候只有师兄才能跟在我爹身边陪他外出,师兄是他第一个养大的孩子,意义总是不一样,而且你也记得的,师兄主修心脉,心脉养性,算是八脉里最难修的一脉。”

  “他修心脉养性与曲姨等人的内敛沉静不同,还是我行我素,桀骜不驯,看起来不好惹,却对身边人无微不至。”

  陈昼心坚韧,良善,向光明;像是一棵树,一棵大树,让自己茁壮成长的同时,也为了能更好地给树下的人们遮风挡雨。

  明栗单手支着下颌说:“从前我跟哥哥都觉得师兄才是爹爹的亲儿子,我只嫉妒了师兄两个瞬息,我哥才嫉妒了他整整三天三夜。”

  后来才发现其实父亲也是爱他们的,只是表达的方式各不同。

  周子息听着她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北斗的日子。

  *

  某年乞巧节,同门男男女女都在躁动着忙于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的狗血爱恋中,八卦常常都有,节日期间最为频繁。

  这天明栗去东阳参加朝圣者聚会不在,陈昼好不容易处理完摇光院的事务一身轻松,准备跟付渊几人去城中游街看灯会,却在刚入城就看见两个落寞的身影在城楼屋檐上闷头喝酒吹风。

  陈昼让青樱跟付渊他们先去玩,转身去了城楼上问闷头喝酒的两人:“乞巧节这么热闹,不下去玩在这待着干什么?”

  两人没说话。

  陈昼看了看他俩身后堆成小山的酒坛子眼角轻抽,问:“有心事?”

  周子息垂首说:“没有。”

  东野昀摇头道:“没。”

  信你个鬼。

  陈昼面不改色地拎了坛酒在两人之间坐下,他也没说话,就陪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夜里的风清凉,偶尔还能听见孩童嬉笑玩闹的声响。

  背景里的声音杂且多,吆喝叫卖,路人谈笑,器物碰撞,火树银花等等,陈昼耐心等着,等到了酒过三巡后:

  这两人喝多了。

  周子息托着酒坛子神色郁郁道:“东阳有什么好的能让师姐一去就是整夜不回。”

  陈昼:“你师姐是去办正事。”

  东野昀又开了坛酒仰头喝着,闷声说:“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心里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

  陈昼:“那你也不要她就好了。”

  周子息说:“朝圣者那么多,宋天九怎么偏偏就只来北斗亲自接师姐?我师姐又不会迷路。”

  陈昼跟他碰杯道:“她确实不会迷路,你也不用担心她一去不回。”

  东野昀低声说:“我送了她玉簪,她虽然收了,却从没戴过,头上还是那支别人送的木簪子。”

  陈昼转而跟他碰杯:“我是不知道你到底痴情哪家姑娘,但听你刚说的,你该及时止损了。”

  他左耳听周子息念叨师姐师姐师姐,右耳听东野昀的心碎了又碎了,陈昼无语地望着两个自说自话的人,之前不是说没心事吗啊?

  彼此碎碎念半晌后:

  周子息张开手臂躺倒,望着天上银河说:“你们喝吧,我要去找师姐。”

  陈昼挥手道:“躺着吧你。”

  周子息喝得有些醉了,眯着眼躺了会又道:“师姐什么时候回来?”

  陈昼:“明天吧。”

  “这么晚?”周子息又起身道,“我要去找她。”

  陈昼挥手把人摁回去:“去什么去,等着吧你。”

  东野昀抹了把脸说:“我妹她真不会迷路。”

  周子息眨眨眼:“哦。”

  他安静了,陈昼少听一人碎碎念,东野昀却还没停息,闷酒一口接着一口,喝完絮絮叨叨说:“她要复仇,我帮她。”

  “燕匪欺辱她哥哥,我去救。”

  “她想要罗侯城的人死,我也动手了。”

  说到这东野昀顿了顿,抬首朝另外两人看去,明亮的眼眸中充满了怀疑与茫然,还有些不易察觉地无措:“我以为我做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似乎真如她所说,我根本帮不了她……那天送她回帝都后,离开时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东野昀露出如此脆弱茫然的神情,一时听得沉默,陈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最近别出去了,就在北斗待着。”

  “去跟师尊修行一段时间吧。”周子息也道,“师姐不会迷路,你这状态出去该迷路了。”

  东野昀看起来很失落,低垂着头不说话。

  陈昼又道:“你喜欢她,也已经努力表达过这份喜欢,别人不接受或是不需要,那也不是你的错,以及……”

  “先把你这像落水后等不到主人垂怜的小狗眼神收起来再说。”

  东野昀:“……”

  他默默转过身去背对这两人。

  陈昼:“你转过去有用吗?谁不是重目脉满境了还看不到?”

  东野昀听得额角狠抽,干什么还要开重目脉看?

  他又开始闷头喝酒,陈昼跟周子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劝两句,大多时候都在说别的事给他转移注意力,东野昀渐渐地也会接上几句话。

  街上行人慢慢变少。

  青樱抱着装满东西的纸袋跟着付渊一行人回来,朝屋檐上的三人喊:“师兄!你们怎么还在喝呐!”

  陈昼对下边的付渊说:“赶紧来把阿昀背回去,他醉了。”

  抱了满怀纸袋的付渊黑着脸道:“你看我还背得动吗?你旁边的子息呢?”

  陈昼说:“子息还能站着不倒就算谢天谢地了。”

  付渊:“那还有你啊。”

  陈昼:“我还能认出你也算谢天谢地了。”

  付渊:“……”

  最终付渊将怀里的东西交给不停打哈欠困成狗的黑狐面,背着醉倒不省人事的东野昀回北斗。

  黑狐面不时将倒向自己的陈昼推回去,本来困成狗的他倒是给整清醒了,好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要喝这么多?”

  陈昼捏了捏鼻梁扬首说:“他俩都吃了爱恨的苦,所以要一醉解千愁。”

  青樱翻了翻纸袋,递给满脸慵懒站在原地发呆不走的周子息一瓶解酒香,拧开盖在在他身前晃了晃,被香味刺激回神的周子息才继续往前走,青樱又将解酒香递给陈昼。

  付渊说:“爱恨的苦?”

  黑狐面道:“最好别吃。”

  陈昼点着头说:“我肯定不吃。”

  一行人刚过山门,就见对面花林下走过的明栗与几位院长们,随着一声声师尊响起,东野狩等人都往山门口看去。

  明栗在夜色中看见走在最后边的周子息,他似乎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酒意瞬间就散了,漫无目的的眸光有了焦点,变得清明,变得笑意弥漫。

  付渊背着人上前去,被天玑院长嫌弃满身酒味,大喊冤枉,不是我是东野昀,师尊我没有喝酒!

  青樱将买来的礼物送给曲竹月,玉衡院长在旁边睁一只眼闭一眼看着,忍不住回头问黑狐面,为师的呢?

  黑狐面被他给问懵了,说师尊你不是不要的吗?你说乞巧节要什么礼啊,咱不稀罕这种没意思的节日。

  玉衡院长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别人家的徒弟,青樱听得笑个不停,忙将礼盒塞给黑狐面让他去哄人。

  陈昼跟自家师尊说了东野昀的状态不好,最近得看着点,东野狩回头看了眼醉酒不醒的儿子。

  明栗朝周子息走去,闻着他身上的酒味说:“喝醉了?”

  周子息摇头,笑道:“没有。”

  他与明栗并肩走在众人后边,轻声问:“师姐不是要明天才回来吗?”

  “东阳又没有什么好玩的,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明栗走着又顿住,挨着他嗅了嗅身上酒味,又问,“真没醉?”

  周子息认真点头:“真没醉。”

  明栗伸手比了个数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周子息没有半点犹豫就答:“是师姐。”

  明栗被他给说懵了,眨巴下眼,摇了摇头笑得许久停不下来。

第36章

  静神钟准点响起,钟声响彻整个南雀,提醒沉睡中的弟子们醒来。

  周子息回过神来,轻撩眼皮看下床来的明栗。

  她说:“我要去南门朱雀台静修了。”

  周子息:“你现在的实力确实有些让人失望。”

  伸手解着衣裳的明栗听了也没生气,只道:“我也不想的。”

  周子息盯着她问:“师姐,你在干什么?”

  明栗头也没回道:“换衣服。”

  在禁闭室待了三天又过了一夜,她忍到现在才换也是极限了。

  明栗已经褪下外衣,正将长发束起,周子息瞧着她纤细的脖颈漫不经心道:“师姐这么不避嫌我?”

  “这是我住的屋子,要说避嫌,应该是你的自觉。”明栗倒是真的没管他。

  若是以前,师弟早在她解第一颗扣子的时候就识趣地转过身去。

  可此时的周子息在别过脸去前还要嚣张两句:“师姐既然都说喜欢我,我为什么非要自觉。”

  “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所以会纵容你,可我纵容你,和你有自觉选择尊重别人是两回事。”明栗认真道,“如果现在这屋里换衣服的是别的女孩子,那么该避嫌的人是你。”

  周子息却淡声道:“如果是别的女孩子我也不会在这屋里。”

  带着点嘲讽的话语,却让明栗听得无声笑了下。

  他继续道:“是师姐你叫我出来的,看起来没我你就睡不着。”

  明栗点着头说:“因为你不告诉我你被关在哪,要是连影子都见不到,我确实很难睡着。”

  周子息听完依旧不肯告诉她。

  他现身是觉得堂堂朝圣者竟然如此离不开他,实在是好笑,所以出来看笑话,谁知道他一出来明栗就肯睡了,倒是自己在这站了一晚上。

  门外渐渐热闹起来,出来的弟子们随着静神钟的敲响频率也变得多起来。

  偶尔有人从门外路过时还能听见他们小声谈着崔元西与江盈八卦一事。

  虽然七宗院长严令禁止谈论此事,但大家私下里肯定还是会讨论的。

  周子息听得笑了:“将听音石播放至整个朱雀州确实是个好主意。”

  “只能是当时在潮汐之地的人做的。”明栗换好衣服转过身来,周子息也掐着点回头看她,似笑非笑道,“师姐,今天崔瑶岑就该回来了。”

  他不见明栗脸上有半点害怕,又道:“崔瑶岑那么讨厌你,要是发现你在南雀还成了单脉满境,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明栗无所谓道:“我不会给她这种机会,她现在该操心的是进入潮汐之地的三个影子和闯入井宿太微森的人们。”

  周子息漫不经心道:“那只狼头明显是北斗的人,怎么跟你反而不是一路。”

  明栗:“……”

  有点被问住了。

  她肯定不会说自己死了五年,北斗的新弟子不认识她这种话。

  于是明栗拿起旁边柜台上的木梳递给周子息说:“我想要小辫子。”

  周子息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两人陷入无声的僵持中,明栗就这么看着他,保持着递木梳的动作,就算手臂出现酸软也没有半分动摇。

  最终周子息说:“你觉得我会?”

  明栗肯定地点头:“你会。”

  他确实会。

  当年在雪下屋檐时,他给明栗描眉晕染唇色,也给她编发佩戴金饰,选了冰凉细长的红色发带点缀在柔软顺长的黑发中。

  这些步骤他都没忘。

  周子息朝她轻抬下巴问:“我为什么要做?”

  “就算你觉醒了地鬼本能,给我编发有什么损失吗?”明栗说,“何况你说过的,你那么喜欢我,既然喜欢我,就不会拒绝我。”

  周子息听笑了:“师姐,我可不是来跟你学这种东西的。”

  明栗:“我也不管你想不想学,反正我都会教给你。”

  在两人僵持中外边来人敲了敲门,程敬白在外边问:“周栗?”

  都兰珉在他后边问:“起了吗?该去南门朱雀台了。”

  “你们先去。”明栗在屋里说,“不用等我。”

  程敬白:“好吧,那我去跟千里说让他别等了。”

  两人这才走了。

  周子息想着那两人刚叫的名字,鬼迷心窍地伸手接过了明栗递出的木梳走去她身后,等他指尖触碰到师姐冰凉细软的长发时才惊觉自己刚做了什么。

  明栗:“要小辫子,不要绑太多,不过没有簪子固定,你看着办吧。”

  周子息:“……”

  他面无表情地照做,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柔软冰凉的发丝间时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不需要多做思考就能给出最佳反应。

  期间师弟还嫌弃了句:“买点珍珠金簪备着,不然光秃秃的只有辫子。”

  “下次。”明栗说,“现在有点来不及。”

  周子息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道:“师姐,你是不是被赶出北斗了?”

  明栗面不改色道:“没有。”

  周子息不信:“那为什么在我问你跟狼头分开合作时要转开话题?”

  明栗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忽然怀念你给我编小辫子的时候,就算我在南雀卧底,也不至于不能穿好看的衣服不能梳好看的发饰。”

  周子息倒是确信他的师姐对妆容仪态很在意的事,不喜欢脏了裙子,不喜欢乱了头发。

  但还是有些疑点。

  他问:“谁能把你关起来还让你变成单脉满境。”

  明栗:“你先告诉我你被关在哪,什么人干的,怎么救你出来?”

  周子息顿感无趣道,“师姐,你的南雀卧底修行该迟到了。”

  明栗根本没把南雀的修行课程当回事:“我不着急。”

  周子息倒是耐心地给她编着辫子,安静了会又随口问:“那师姐你知道潮汐之地的三个影子都是谁吗?”

  明栗老实回答:“大概知道狼头是谁。”

  之前千里摔碎七星令招来北斗付渊等人时她去了匆忙瞥见一眼,在潮汐之地交手后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周子息漫不经心道:“其他两个呢?”

  “还没有头绪,但看样子来南雀卧底的人不少。”明栗思考着,“北斗既然派人来卧底,肯定也是有所计划,我出来后还没跟北斗联系过。再过些日子就是四方会试,到时候东阳,太乙,北斗和部分宗门武院的人都会来南雀,对南雀有想法的势力太多,不好猜。”

  “我来南雀是因为青樱,如果不来这一趟,怕是谁都不会知道她还活着,只是被崔元西做成傀儡关起来了。”

  明栗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周子息嘴角噙着笑意诡谲。

  “那师姐就只关心你那变成傀儡的小师妹就好,别的可不要再多想了。”

  周子息将最后一缕发丝放下,明栗回头,却只瞧见影子消散后浮动的尘埃粒子。

  她摸了摸头发,摸到辫子的凹凸不平,屋里没有镜子所以看不见,但既然是师弟弄的肯定没问题,明栗也没有多想,这才动身去南门朱雀台。

  *

  今日在南门朱雀台监管新弟子们静修的是轸宿院大弟子,林枭。

  这一批弟子大多数都是由林枭指引入山挑战,再加上为人和善,新弟子们对他印象很好,彼此关系也不错。

  明栗迟到林枭也没有说什么重话,只温声叮嘱下次注意。

  一日之中天地间最纯粹的星之力只在此时出现,错过了也挺可惜。

  明栗在思考自己的修行方式,单靠行气脉满境确实不行,最近这段时间盯着崔元西的时候也得花点功夫来修行。

  等静修结束后其他人纷纷睁开眼站起身,这才准备去斋堂吃早饭,却在瞧见走在前边的明栗时皆是一愣。

  程敬白摸着下巴,目光在明栗头发打转道:“你迟到就是为了这个?”

  都兰珉夸道:“好看啊!”

  明栗弯眼笑了下,心想师弟编得果然好看。

  千里边走边说:“回头再买点金簪琉璃步摇什么的吧,戴着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