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台在摇光院的最高处,圆形的平台上堆满了许多东西,各种奇奇怪怪的神武都被明栗拿到这来。

  她要自己锻造新的神武,需要根据对手来做出不同的调整,石蜚就悬浮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程敬白等地鬼与宋天一到北斗时,是陈昼去接的人。

  大家默契地没有提东野狩的事,彼此简单的问候后,便直入主题。

  宋天一被青樱带去见明栗,在占星台门前,陈昼依着门框,双手抱胸,余光扫了眼刚要进去的程敬白:“我最近才想起来,以前在北斗见过你。”

  程敬白脚步一顿。

  周香回头看去,目光犹豫,程敬白朝她笑了下,示意她先进去。

  门前就只剩下陈昼与程敬白两人。

  “我以为你不记得了。”程敬白扭头看向陈昼。

  陈昼淡声道:“当时没有想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我总是回想从前的事,算是一个意外发现。”

  程敬白目光向下看,低垂着眉眼,懒散的模样收敛,低声道:“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来北斗找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五年前在北斗山门招生场,陈昼发传音叫周子息来帮忙,周子息给明栗煮完荷包蛋后赶去山门,见到了混在人群中的程敬白。

  程敬白是来找周子息的回冰漠的。

  他们一直都知道周子息在北斗,但因为周子息说自己在这生活得挺好,所以没有来打扰。

  这次来也是迫得不已,程敬白等人生活的墨城有武监盟的人混进来,阴差阳错地得知了周子息没死的事。

  这事被汇报给书圣。

  一个化作黑色肉泥,被毁去生脉的地鬼,竟然又活过来了。

  他的生脉该是与众不同的,又或者说,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力量,就像当初他那奇怪的影子一样。

  于是那名武监盟监察使得到书圣的授意,抓了周香等人威胁程敬白,去把周子息带回来。

  程敬白敌不过生死境的监察使,也敌不过越来越多朝冰漠赶来的监察使,以及开始关注冰漠动向的几位朝圣者们。

  陈昼看了眼程敬白,转身道:“进去说吧。”

  *

  明栗听说来人了,便暂时停下手头的事,桌上布满了纸张,每一张都被涂满了各种咒纹。

  “随便坐。”明栗说着,动手整理桌上的东西。

  宋天一拘谨地坐在桌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规矩两个字。

  明栗看他一眼,宋天一感觉很不自在,又必须硬着头皮去应付,满眼纠结,在心中鼓励自己许久才开口道:“那个……”

  “哪个?”明栗说。

  宋天一卡壳,当场自闭。

  青樱纳闷地看着这位东阳的年轻宗主,怎么一点宗主风范都没有。

  宋天一试图寻求身边几位地鬼的帮助,林枭干脆地别过脸,意思很明显,你自救吧。

  李不说更不指望了。

  周香脑子不行。

  程敬白……宋天一看着走上来的程敬白,无疑是英雄登场的画面,尤其是他站出来对明栗说:“我来说吧。”

  英雄。

  宋天一以崇拜的目光看着程敬白,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程敬白告诉了明栗东阳的神武醒髓被地鬼秋朗抢走的消息,还有宋天九告诉过宋天一的话。

  明栗身边有星线缠绕,她听的时候还在处理星线上的咒纹字符,见程敬白说完了才道:“破境后我才想起来,当年在北境鬼原我确实感觉到你哥哥宋天九的星之力,他赶过来的时间不巧,正是朝圣之火焚烧的时候,所以他也死在了鬼原。”

  青樱问:“师姐,什么是朝圣之火?”

  明栗说:“我也只在北境鬼原见过,勉强能解释成可以吞噬星之力存在的火焰,无法感知星之力,也就无法使用星脉力量,与普通人无异,所以在朝圣之火内,让八脉满境的人死亡很简单。”

  “所以宋宗主是要去找回醒髓?”陈昼问。

  宋天一被这句宋宗主听得一抖,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在心中默念你是宗主,你得担起责任。

  “嗯。”宋天一焉巴着脸道,“不管怎么说,幽游族把我家的超品神武抢走这事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我得把醒髓找回来。”

  明栗偏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是幽游族?”

  宋天一说:“我与醒髓之间有星之力联系,能感觉得到它的方向,越靠近北边,星之力的波动就越强。”

  明栗盯着宋天一看了会,或许这人比他哥哥要靠谱些。

  宋天一却被明栗看得头皮发麻,内心在想难道她讨厌我哥所以也连带着讨厌我了吗?

  “过几天我也会去北境鬼原找幽游族。”明栗说,“到时候一起去吧。”

  不敢拒绝的宋天一点点头道:“好、好。”

  “我还有一件事。”程敬白举手道,“是跟子息有关的。”

  明栗平静道:“正巧我最近连神机入梦也找不到他,刚想问你有没有消息,说吧。”

  程敬白从周子息遇见周香的事开始说起,听说周子息曾被关在武监盟的地牢里被虐杀无数次,北斗三人同时朝程敬白看去。

  从武监盟地牢出来,到送周香回冰漠,又在冰漠遇见书圣失去自由,周子息独自面对众多地鬼,却反被误会和仇视,最终死在地鬼手里。

  程敬白低声说:“大家都以为他死在雪山,可书圣离开后,子息又出现了。”

  “他和巫良丽最终还是选择去找秋朗。”

  “他们找到了秋朗,可秋朗不愿回冰漠,他憎恨人类,想要杀了除地鬼外的所有人。”

  “巫良丽因为冰漠太冷,也不愿再回来。”

  “这是子息给我的最后一封传音,他说自己在北斗过得很好。”

  程敬白在北斗见到周子息,看见他跟陈昼说笑的时候才知道,周子息没有骗他,他在北斗确实过得很好。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武监盟的人潜伏在冰漠,得知了子息没死的消息,于是抓了周香他们,让我去将子息带回冰漠。”

  程敬白说到这里时低垂着头,不敢看明栗。

  周香犹豫了下,小声说:“其实他当时也被监察使的心之脉影响了,所以才会去北斗叫子息回来。”

  程敬白却摇摇头。

  监察使使用心之脉的力量是不让程敬白自杀,没了自杀的退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挚友伙伴们被抓,心生痛苦,从而按照监察使的要求去做。

  程敬白受不了周香等人被折磨,他宁愿被折磨的是自己,可这却是一个微妙的选择题。

  他选了周香、林枭、李不说,没有选周子息。

  是程敬白让书圣等人知道了周子息在北斗,是摇光院的弟子,是明栗的师弟。

  因为是明栗的师弟,所以书圣等人才不敢直接动手,就为了不惊动明栗,一切都在暗中进行。

  周子息见到程敬白时就知道冰漠出事了,程敬白对他没有隐瞒,坦白了一切,可就是这样,周子息才不能见死不救。

  他不会告诉明栗等人,不会愿意主动暴露自己地鬼的身份,于是在东野昀找上门来要自己帮忙掩护时,也找到了借口离开北斗,去往冰漠。

  那时回去冰漠的少年们,还不知道几方朝圣者都在行动了。

  “他们的目标明确,只想抓子息,当时其他人都是重伤状态,没法帮忙,子息也为了不让我们受到威胁,把追逐他的人都引走了。”

  程敬白说到最后神色越发复杂,他不知道周子息到底怎么了,也不敢去问北斗的人暴露周子息的身份。

  直到某天周子息的影子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程敬白心生狂喜,想要将一切弥补,却发现这道影子已经面目全非了。

  周子息只能靠自己。

  就像程敬白选择了周香,巫良丽也选择了秋朗。

  大家似乎没有放弃他,却也没有选择他。

第128章

  明栗猜到周子息从前过得不好,但现在听来,他的遭遇比自己想象得更令人难过。

  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几次会对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

  总是会想着如果能重来的话我会如何。

  程敬白如果知道周子息回冰漠后会经历什么,也许他就不会去北斗了,可就算他不去北斗,知道周子息没死的书圣也会想尽办法把他找出来。

  可若是程敬白等人为此而死,周子息反而无法释怀。

  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也就显得地鬼们是如此弱小无力,只能一次次被威胁、陷入两难。

  程敬白说完后来到占星台外的小道旁挨着花树坐下,抬手捏了捏眉心,静默不语。

  周香蹲在旁边眨巴着眼看他。

  程敬白说:“有时候觉得我真讨厌。”

  周香摇头,她说:“如果要怪的话,就怪我把子息带去了冰漠。”

  此刻的周香不是胆小懦弱的一面,也不是嗜杀冷酷的一面,而是无比平静又认真,完全不受心之脉负面影响的她。

  “如果不是我让子息送我回冰漠,他就不会遇到书圣,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也许他还能早些来到北斗。”

  周香看着程敬白认真道:“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被讨厌的人也应该是我。”

  程敬白听后哭笑不得,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跟我争这种事干什么。”

  周香却摇头说:“我真是这么想的。”

  程敬白:“想得很好,下次不许想了。”

  林枭与李不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俩,陈昼走过来与两人打了个招呼,眼神示意程敬白那边如何。

  “没事。”林枭说,“他这几年在子息出现的时候总是说这事,把子息也说烦了,最后也只有他自己还无法释怀。”

  程敬白刚见到面目全非的周子息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原本心中隐约崇拜周子息的人,险些被愧疚淹没溺死。

  少年跪地哭声悲恸,周子息说了几次无所谓,每次出现还是会被程敬白泪眼汪汪地望着,无数次懊恼地道歉。

  周子息最后蹙着眉道:“你是不是有病听不懂人话?最后说一次,我回冰漠是不想被北斗发现地鬼的身份,跟你没关系,你再哭哭啼啼冲我嚎,我见你一次杀一次。”

  被骂的程敬白:“……”

  没人性的周子息偶尔说话做事都很考验正常人的耐心和承受能力,连周香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反驳几句。

  程敬白却没有一句怨言,周子息说什么就做什么,哪怕他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要在朝圣者眼皮子底下待很长一段时间,却都无所谓。

  也许是当年在冰漠初见时,周子息站在他身前拦住书圣的生灭瞬间,程敬白就向往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周子息这样的人。

  *

  占星台上就剩下明栗跟宋天一。

  程敬白等人离开时,宋天一也是要跟着走的,却被明栗叫住留下。

  那瞬间宋天一总有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他挺直腰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应付明栗,以为明栗是要跟他算算自家兄长去北境鬼原杀她的事。

  明栗抬手招来无数星线布阵,没有看宋天一,却道:“据我所知,醒髓跟石蜚一样,作为超品神武都有源源不绝的星之力,可以供应整个宗门上下几千年,生生不息。”

  “北斗的石蜚能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家醒髓主要是能提前唤醒星脉,缩短觉醒修行的时间,星脉受伤或是被废除也可以重新生长。”宋天一挠挠头说:“但我试过,没法用它觉醒生脉。”

  明栗:“也许是你的方法不对,否则幽游族也不会要地鬼来抢醒髓。”

  宋天一点头,他也想过是这么回事。

  “觉醒星脉也不是醒髓能掌控的,它只是缩短了时间,让你比别人先觉醒,比别人更早学习灵技,能觉醒什么星脉是不可控。”

  宋天一想了想又道:“我哥肯定比我更早对醒髓进行实验,看能否觉醒生脉,但记忆里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事,各家的超品神武特殊力量都是保密的,但我怀疑……当年书圣的二次觉醒,是靠醒髓帮忙。”

  明栗听到这才扭头看他。

  一旦被人注视着,宋天一就觉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明栗问:“宋天九把醒髓借给过书圣?”

  宋天一点头,神色犹豫道:“我是听我娘说的,在他们两人都还没破镜的时候,曾一起历练修行过,也是借给书圣醒髓之后没多久,书圣便二次觉醒,成为朝圣者。”

  “可他们破境后,关系反而淡了。”

  “我娘说,书圣就像是我哥哥的老师一样,他懂得很多,无论是见识还是对修行的理解,都让我哥佩服不已。”

  明栗倒是没想到宋天九跟书圣之间还有这么层关系,当初可是完全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你哥哥见过书圣的真面目。”明栗抓着一根星线若有所思道,“既然曾经无比要好,后来又为什么形同陌路?”

  “可能与神谕有关。”宋天一努力回忆往昔寻找蛛丝马迹,“我哥从未跟我说过与书圣的事,都是我娘告诉我的,之前帝都太子选妃,她还要我们别去帝都蹚浑水,说书圣和文修帝一样心思难测,能避就避。”

  “醒髓能让人二次觉醒,这个办法很可能是幽游族告诉的书圣。”明栗将手中星线掐断再生,淡声道,“这就说得通书圣为什么会跟幽游族合作了。”

  宋天一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当自己对这个话题有很多看法时,而且周围人也不多,一对一的情况下,宋天一反而很能说:“醒髓与星脉之间肯定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被废掉的星脉,在醒髓的治愈下也可以重新恢复感应,或许关于醒髓的力量,还有很多是我们不知道,而幽游族却知道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再重新思考幽游族的存在。

  北边最深处,一直都是通古大陆人们无法到达的地方,无数修者有去无回。

  可同样的,北边的三十三族也无法去到内城,总有人在北境鬼原的边界线严防死守,尤其是北斗七宗,拦了他们上千年。

  “幽游族就像是一帮人悄悄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搞事情,对内城的人似乎有天生的敌意,如果说以前我认为幽游族是想要抢夺外族人的地盘生存,自从记起我哥说的那些话后,便觉得幽游族越发奇怪。”

  宋天一难得主动看向明栗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神谕的力量能延续至今依旧强大无比,是不是有人,或者说一群人,在帮忙延续这份力量。”

  明栗也看着他,直视他的眼眸,在宋天一耷拉脑袋时说:“神谕并非一直强大无比,跟以前相比,它的力量正越来越弱,否则也不会让你能记起来生脉相关。”

  宋天一听得怔住:“那、那是我想错了?”

  “不,没有错,很有可能。”明栗转回头看向她的星线,“幽游族的人,是天生八脉满境的朝圣者,他们确实有能力做到延续神谕。”

  宋天一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神谕与生脉的战斗持续太久,在这漫长的时间中,许多东西都变了,生脉的存在被逐渐抹去,人们早已看不见生脉,无法感应,但如今又出现了变化。”

  明栗说:“哪怕只是一小撮,但跟从前相比,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生脉和神谕的存在。”

  “不管是朝圣者、幽游族,还是地鬼,在通古大陆,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数量最多,占比最大,组成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们,才是能决定未来的存在。”

  宋天一渐渐地放松下来,他发现跟明栗谈话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艰难,因为在生脉这事上,他们的相同观点还挺多。

  “如果幽游族抢走醒髓是为了让人能二次觉醒生脉,那是不是有些奇怪,他们不是想要消灭生脉吗?”宋天一问道。

  “幽游族不仅想要醒髓,还想要石蜚。”明栗说,“石蜚拥有超强的治愈能力,与醒髓一样针对的是星脉,若是幽游族拿醒髓试图觉醒生脉,那石蜚……”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微眯着眼似陷入沉思。

  宋天一还在等着明栗解释,却见她招手飞来一根星线。

  “掐断。”明栗说。

  “啊?”宋天一抓住星线,醒悟过来后哦了声,轻松掐断。

  星线断裂的瞬间,原本悬浮在明栗身边的其它星线忽然化作长剑出鞘将她万箭穿心,宋天一看着倒下的明栗瞬间站起身,双目不可置信。

  面对这奇怪又诡异的走向,宋天一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倒下的明栗却若无其事的睁开眼,要不是她浑身是血,宋天一还以为刚才只是幻觉。

  “你……”

  明栗从地上站起身,迎着宋天一险些崩溃的表情说:“噢,我试了一下石蜚的能力,可以缩短生脉复活的时间,几乎是瞬间的事。”

  宋天一一口气没提上来:“那你让地鬼试啊!”

  “程敬白他们死亡的次数越多,被神谕发现的概率就越大,所以没必要。”明栗说,“我自己就可以。”

  “地鬼”的印象根深蒂固,就算宋天一知道了生脉的存在,潜意识仍旧将地鬼和人分开,所以第一反应是叫明栗让地鬼来试。

  等他反应过来后,才发现眼前的人,也已经是“地鬼”。

  宋天一结巴道:“你……你这也算是……二次觉醒吧?”

  “算是吧,与其听别人说生脉如何,不如自己感受。”明栗说完,又一根星线出现在宋天一面前,“你只负责掐断它就好。”

  这可不是单纯的掐断星线就行吧!

  每掐断一次你就要被杀死一次,换而言之,就是我杀的你,我哥没做到的事我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得做好几次。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宋天一疯狂摇头。

  明栗说:“我死不了。”

  宋天一还是摇头。

  明栗看着他,笑道:“好吧,你掐断星线,我死不了,但是你不按照我说得做,你会不会死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开玩笑的吧?”宋天一想哭。

  明栗活动着脖颈,朝他微笑:“不是。”

  宋天一闭着眼,伸手将星线掐断,又听见星线贯穿血肉的声音。

  明栗之前就想以死亡来试探生脉,却知道身边的人都下不去手,原本是要跟相安歌商量的,但相安歌最近忙着给东野裕造舌,她也要制造新神武,这事便搁置了。

  如今宋天一来得正好。

  宋天一全程闭着眼,听明栗的指令掐断星线。

  在数次的死亡中明栗得出结论:“生脉的复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石蜚却可以抵消生脉复活的延迟,因为它超强的治愈能力,和生脉的复活能力结合,遇到致命攻击触发生脉的同时,石蜚加速了复活速度,那瞬间会显得你根本没死过一样。”

  宋天一睁开只眼:“简单来说,生脉与石蜚结合,复活没有延迟,死亡也不会让你变得迟钝,也就是看起来……你是杀不死的。”

  站在桌子的明栗垂眸看坐着的宋天一挑眉:“你不笨嘛。”

  宋天一另只手捂着眼:“不试了吧?”

  明栗:“暂时不。”

  宋天一:“……”

  暂时啊?

  他哭着滑倒在地,为什么负责掐断星线的倒霉蛋会是我啊!

  明栗抓着发梢轻搓上面的血色,余光扫了眼地面,血色四溅,石台边角还有血珠不断滴落。

  “你出去跟他们说吧,这里我自己收拾。”明栗说,“等我将神武造好后再去找你。”

  宋天一连滚带爬离开占星台。

  等在外边的青樱跟陈昼见宋天一刚出来就滚倒在地,眼神充满不解,宋天一刚巧滚到程敬白脚边,程敬白挠挠头,足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喂。”

  宋天一倒在地上,生无可恋:“腿软了,起不来,不用管我。”

  *

  明栗没让人进占星台,她坐在桌边,看桌上白纸都被血色侵染,神色平静地张开五指,透过五指缝隙看向天上星辰。

  她又一次使用神机入梦,却还是没法与周子息取得联系。

  幽游族的目的,似乎不是想消灭生脉。

  这可跟书圣想要的不一样。

  明栗五指收拢又张开,掌心有两颗听音石。

  一颗是东野狩留下的。

  另一颗是常曦公主给的。

  常曦公主去见文修帝那天,已经受了明栗留在梅花瓶中的心之脉灵技·巧煽的影响,放大了心中的欲望,无法停下探究的脚步,她用听音石记下了与文修帝谈话的内容,被书圣带走前将听音石留下了。

  明栗又听了一遍文修帝与常曦公主的对话。

  他最后也用了类似巧煽的灵技,引导常曦公主向书圣报仇。

  文修帝最后针对的,到底是常曦公主,还是书圣。

  明栗陷入沉思。

  天上星辰的光芒汇聚在此处,从遥远的天极跌落在明栗身边,淡紫色的萤光悬浮游动。

  明栗侧目朝这些萤光看去。

  正如瞎眼老头所说,她能听见另一种声音。

  并非是神谕,而是名为通古,这片大陆的声音。

第129章

  明栗在占星台待了好几天没出来,宋天一每天胆战心惊,就怕她把自己叫进去掐断星线。

  程敬白等冰漠地鬼和北斗部分弟子先一步去往北境鬼原探路。

  冬日渐渐过去,天气依旧阴沉,白天夜晚总是雾蒙蒙,却不再落雪。

  不知从哪天开始,冬雪就已经结束了。

  青樱刚进庭院,就看见相安歌捏的替身灵在院子里端着各种器具跑来跑去,小小的枯枝手脚跑起来看着十分脆弱,她每次都怕替身灵们会摔倒。

  可替身灵比她想象的要灵活许多。

  相安歌手持锋利小刀,正在面对自己坐姿端正的东野昀脸上比划,随着他的刀刃轻轻落在东野昀的脸上,在相安歌的眼中,不见血花,却已经切开了皮肤下的血肉露出骨骼。

  只有相安歌能看见,只有东野昀能感受到,冰冷的刀刃正贴着他的骨骼游走。

  相安歌手上的动作很快,更换的用具也多,替身灵们排着队训练有素地递给他需要的东西。

  青樱站在庭院中安静看着,能感觉到有星之力波动散开,也能瞧见相安歌手上时隐时现的绿色光芒,那是他的阴阳双脉治愈术在起作用。

  东野昀闭着眼,在治愈术中他的意识变得模糊,无法感知四周。

  青樱在边上安安静静,目光跟随替身灵们移动,忽然听相安歌懒声问:“什么事。”

  “师姐让你去一趟占星台。”青樱小声说,怕打扰他。

  相安歌说知道了。

  青樱便要走,却被相安歌叫住:“我有没有说过你还不能过度使用星之力。”

  转过身去的青樱心道糟糕,像是被猫踩着尾巴的老鼠,无可奈何,乖乖回头:“说过。”

  相安歌专注手上的动作,没有看青樱,话也说得漫不经心:“那你每天使用星之力过耗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是什么意思?”

  青樱的目光从相安歌转移到东野昀,眸光略显黯淡,耷拉着脑袋说:“我想变得更强,能保护身边的人,能多帮师姐师兄,不想再次成为师姐他们的累赘。”

  所以每天都在高强度的练习灵技,耗尽了所有星之力,战斗到精疲力尽,为了能掌握更高阶的灵技,为此拼命努力。

  青樱说:“我不会盲目追求力量,会确保自己不会因此碎掉的。”

  相安歌说:“没有人逼你必须这么做。”

  “没有人逼我必须这么做,所以我之前才什么也没做到。”青樱吸了吸鼻子,垂眸轻声说,“我没有在天坑救到师兄,没有在北境鬼原与摇光院的同门们抵御外敌,没有在北斗被南雀袭击时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再看师尊一眼。”

  被当做傀儡的那五年,青樱的时间过得很慢。

  神庭脉的强势让她没能彻底死去,逐渐恢复的意识却清楚记得她遭遇了什么。

  青樱每日坐在窗前看天明天暗,日夜轮转数千次,她听着南雀的静神钟声,看着朱雀州夜里灯火通明。

  那些年南雀风光无限,四方会试她听见南雀的人们高声欢呼胜利;听见崔瑶岑与崔元西争吵;听见江盈与崔元西柔情蜜语;听见北斗据点被全数驱逐南边。

  她听见崔瑶岑与崔元西的争吵中提到玉衡院长是如何死在鱼眉的神莹幻术中,因为不忍伤害被鱼眉操控的弟子而被弟子们齐力杀死。

  她听见天权院长是如何死在南雀轸宿院长的神迹异能中,天权院长一人力战数名七脉满境后再对上轸宿院长,肉身被彻底击碎前,不曾让袭击者踏进过天权院半步。

  她听见自己从小敬仰崇拜的师姐死在遥远的北境鬼原,听见从天坑出来的地鬼替代师兄在北斗卧底,让师兄在天坑无人问津。

  她听见南雀的弟子们鄙夷嘲笑如今落魄的北斗,在南边遇见历练入世的北斗弟子会戏弄压迫。

  就算所有人都能原谅南雀,与南雀和解,青樱却做不到,恨意深入骨髓,那瞬间强烈的情感,哪怕千千万万世,也绝无可能原谅。

  青樱从最开始顽强寻找生的出路逐渐变得绝望,甚至感应到周子息的影子时,卑微祈求对方了结自己。

  她好不容易又找回生的希望,可感到快乐的时光仍旧屈指可数。

  更多的是对世界的陌生和时间流逝的遗憾。

  这些话青樱连明栗和陈昼都不敢说,却因为相安歌是陪伴和引领她恢复自我的人,于是能够坦白地说出心中所想。

  青樱把自己说得双眼酸涩,鼻腔一股难受的力道逼着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她刚要抬手擦眼泪,却听相安歌说:“拿着。”

  朝青樱飞来的是相安歌手中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