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总陪在李然身边。她骑马跟随在马车外,李然看书抬起头来,透过摇晃的车帘,便能看到她。

  和一般女子不一样的坚韧,仿佛出鞘的宝剑,凌厉而美丽,让人不敢直视。

 

  她一直守在他身边。有一次李然半夜醒过来,便看到林安睡在旁边的凳子上,怀里抱了把剑。

  李然小心翼翼将林安抱起来放到床上,在床边守了一夜。
离王都还有三百里路时,皇后派了大部队来截杀。

  士兵围住他们,箭如流星细雨,密密麻麻而来。林安猛地扑到李然身上,瞬间被羽箭扎了个通透,哪怕穿着金丝甲,都吐出血来。李然背着她奔跑,一路

被逼到悬崖边上。

  身前是追兵,身后是悬崖,李然死死拉住她,转头对她轻笑:“林安,我们大概要死了。

  “若我们没死,”他拉着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猛地翻身跳了下去。呼啸的风声中,林安听见他说,“你便是皇后。”
霎时间,心跳如擂鼓。

  他们一起落进水里。李然死死拉着她从上游飘到下游,然后背着她艰难走到旁边的山村。

  林安在三天后悠悠转醒,看着他带了血丝的眼,慢慢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然愣住。为什么呢?

  他感觉心思翻涌,却始终寻不到出口。片刻后,他终于想起来,面色冷漠慢慢道:“你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剑,你予我才能,我予你保护。若有一日你无用

,我自然抛弃你。正如若有一日我没用,”说着,他低笑起来,“你也大可抛弃我。”

  “我这一生……”林安喃喃,“都不会抛弃你。”

  “林安,你……”李然低笑起来,用手慢慢抚上林安的脸:“林安,我想要你学会狠心,可是,若你真的对我狠心,我怎么办呢?”

  林安茫然看着他,李然摇了摇头,他想,她终究不会明白他的。

  质子十年,当一个人站不到最高点,他必被他人所迫,他要守住自己所有要守住的,容不得他人再逼他。所以他得成为强者,不惜……一切代价。
【4】
修养几日后,两人奔赴宁城大营。宫里传来了三殿下谋反的消息,李然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一路攻向王都,连斩三位皇子,成为大宣唯一的继承人。三

月,先帝去世,李然登基。
登基后,李然只字不提皇后之事,林安也不说。两人焦头烂额面对着那些顽固的世家,同着谋士一起为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出谋划策。
那些世家咬死了手里的兵权,所有的法令都拒绝实行,无论李然说什么,影响范围都只在御书房之内。
二人从不提及世家所求。林安咬牙说服世家,被羞辱也不吱声,谋士看不下去,开口同李然道:“殿下若是能迎一世家女子为后,他们便也就放心了。”


那时林安刚从左家回来,被左家家主泼了一脸的热茶,留下的红印还未退下。她呆呆站在门口看着李然沉默许久,他说:“那就左家吧。”
他慢慢抬头,看向了门口的林安。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一眼,便都迅速离开。林安慢慢开口问他:“一定要娶吗?”
李然一顿,似笑非笑的眼里全是嘲讽:“我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一个帝王,什么都可以成为垫脚石。林安,我在北朝生活了十年,每天都在想……我这

一生,绝不会再过那么屈辱的日子。”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满是坚定,死死盯住她:“绝对不会。”
林安再不能言语,许久,她苦涩笑开,应答一声:“那我呢?”
“你?”李然慢慢转头,无比郑重,“你会同我站在一起,被记录于史册。”他静静看着她,“我会废掉一个个妃子甚至皇后,但只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
说着,他低吟了片刻,终于再道:“无论生死。”
第二年的盛夏,李然同左将军的独女左苒大婚。
左苒指明婚礼要林安操办,林安领旨咬牙办了这场婚礼。万丈红毯,十里红妆。
整个王都都沉浸在这场婚礼中时,林安一个人躲在小酒馆里喝酒。放烟花时,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着笑着,流出泪来。
这时,有人突然递来一条手帕。手帕素净精致,尚还带着一丝龙檀香。白衣公子看着林安,声音里有些许叹息:“擦擦眼泪吧。”
林安抬起头来,那是,她早已忘记的宁久时。
【5】
那晚,宁久时背着林安回家。他的背宽阔温暖,林安觉得少有的安心。她半路呕吐起来,有人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劝道:“别哭了,别哭了。”
她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温柔,不由得死死抓住对方的袖子,说着醉话:“他娶妻了……我也该嫁人了……我嫁给你吧,好不好……就嫁给你吧……”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背着她往前走。因为那个人,这个最难熬的夜晚,她一夜好眠。
等她醒来却传来消息,有人持她的令牌进了兵部,当夜军事防布图失窃。李然将她叫了过去,她自觉请命。
“是臣的疏忽,臣愿戴罪立功。”
李然没说话,突然将腰间的剑扔到她面前。
“杀了他。”他没有质问对方身上为什么有她的令牌,也没有询问她为什么会在他大婚之夜醉在酒馆之中,只是轻描淡写地吩咐她,去杀了那个曾给予她

温暖的人。
她叩首,领命,两天后,她成功在悬崖边追到了宁久时。
这是那年李然带着她一起跳下去的地方。宁久时站在那里笑得温柔坦然。林安看着他,想起那方手帕,想起那个好梦。她不由得走过去,宁久时猛地出手

,挟制住她,两人从悬崖边上,一同坠下。
林安假装昏死过去,宁久时生了火把,呆呆看着她。
他一直知道这个姑娘。
她名满天下的文章,她惊艳七国的手段。他一直在传闻里听着她的名字,勾勒她的容颜,以至于当初北褚让宁国出一位使者,他毫不犹豫请命而去,然后

在异国他城,与她相见。
端得好相貌,端得好风光。
正如他日日所念,正如他夜夜所想,他只是在那一笑之间就爱上她。
来大宣偷军事防布图本不是一国皇子该做的事,他只是想见她,想找一个正当的不被他人发现的理由,靠近她。
“林安,”他看着那人熟睡的容颜,认真道,“他日,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林安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慢慢直起身来,坐在火把旁,手里拿着一方白绢。
林安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回到盛京,大宣局势已经一团糟。
宁国来犯,十天连破五城,就算拿回军事防布图,也无济于事。宁久时真是一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同时,左氏不满李然对于左苒的冷落,扣住手中所有军队,让李然头疼不已。
当天下朝,李然召林安过去。进门时,恰遇到走出来的左苒,那妆容华贵的女子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间,满是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