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去看星星。看星星的时候,静月常常把头枕在沈竹沥的大腿上,黑白分明的眼静静注视着沈竹沥,听他说一个又一个故事。有一次沈竹沥说着牛郎织女的故

事的时候,静月突然问他:“如果你是牛郎,会去找织女吗?”
沈竹沥愣了愣,随后回答她:“不会。”
“如果我是牛郎,”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得那么认真,“我不会再去找织女了。织女是神仙,她应该在天上,有大好的人生,我不会去耽误她。我爱一个

人,就想让她过得好。所以我愿意同她共患难——因为她需要我,但是我不会同她共富贵——因为那时我是在拖累她。”
听完沈竹沥的话,静月偏头想了想,许久后,又道:“但是,织女会很难过吧!”
沈竹沥没说话,他温柔地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亲静月的额头,慢慢道:“傻姑娘,这人世间值得难过的事太多了,可是值得欢喜的事,也太多了。织女会难过一

阵子,但过了那阵子,她就好了。”
“你啊……”沈竹沥叹了口气,少有的温柔,“还太小了。”
静月不说话,她眨了眨眼睛,静静瞧着沈竹沥,沈竹沥也看着她。夜风袭来,轻轻扬起他的发,他的目光酸涩而伤感,似是经历太多人间疾苦,世事沧桑。
她忍不住抬起手来,抚开他额头的皱纹。
“可是,竹沥。”她直起身来,瞧着他,无比认真,“我却是觉得,只要待在你身边,无论怎样。都开心。如果你不在身边,无论怎样,都伤心。”
“所以,富贵也好,困苦也罢,我都想陪着你,不想分开。”
听着她动人的言语,沈竹沥却是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张开双手,拥抱住她。
“我这傻媳妇儿啊……”
他叹息,却是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3}
春去秋来,转眼间就是三个年头。静月成功地成长为一个巧舌如簧,演技出众,坑蒙拐骗无所不能的女汉子,而沈竹沥也将他半吊子的医术发展了一下,成为

一位真正的医生。
年初,在开封被再一次砸摊之后,沈竹沥将静月藏在小巷子里就跑。他被人揍了一顿,一瘸一拐地回来找静月的时候,看见静月扶着墙在一旁作呕。他慌张跑

过去给静月诊脉,随后便楞了楞,抬起头来看她。
那时候静月已经不是小姑娘的样子,但看他的时候,一双眼还是干干净净,清澈见底。他愣了愣,随后便笑起来,欢喜道:“静月,咱们有孩子了。”
回去的路上下了雪,静月的鞋底薄,沈竹沥怕她受寒,就让她撑着伞,背着她往城外租的房子里走。雪下的很大,不一会儿就堆积起来,静月却一点都不觉得

冷,她趴在沈竹沥宽阔的背上,听着他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了上来。突然希望时光止步不前,她能就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陪他终

老。
那天回来后,沈竹沥带着静月又换了一个小镇,而后他在那里花了毕生积蓄买了一套小房子,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人看病。他的医术不算好也不算坏,勉强也能

糊口,静月也不再怎么出门,安静地在家里等他回家。当时是冬天。静月体寒,每天晚上沈竹沥就将她冰冷的脚放到心口焐着,捂热了就让她睡着,他便开始

做一些白天接的帮人抄写文书的活儿。
夏末的时候,静月生下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那时候,沈竹沥瞧着床上躺着的母子两人,突然觉得,他这一辈子,已经很是圆满。于是他给孩子取名叫幸生

,沈幸生,希望他这一辈子能有幸福的一生。
孩子满月那天,沈竹沥收了医摊,在回家路上给静月买了一根木簪。他欢喜地回到家中,然而一进家门,他就愣住了。
家里坐满了人,静月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对面坐了一个女子,优雅地端着明显不属于他家所有的名贵茶器,抬头冲他妖娆一笑:“我来介绍一下。

我是静月的母亲,神啻宫的宫主,静思。谢谢你照顾她这么久。”女子大手一挥,门外人立刻抬了两个巨大的箱子过来,箱子打开的瞬间,整个房间几乎被里

面的黄金照亮。
女子淡道:“和静月告别,这些,都是你的。”
{4}
一听这话,静月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了沈竹沥。
沈竹沥看向她,她穿着朴素的衣衫,抱着孩子,十指因长年劳累长了厚厚的茧子,和旁边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着他,眼里盈满了眼泪,而眼泪后面,

则全是恳求。
他看了静思一眼,静思瞧着他们二人,淡然道:”不是我要拆散你们,只是沈竹沥,你配不上我女儿。你资质凡庸,而我的女儿……”说到这里,静思看向静月

,眼里充满了怜爱,”那可是用千虫百蛊,数万计名药养出来的根骨,百年难得一遇,若不是当年出了岔子跑出来,你这样的小瘪三,碰一下都可以折了你的

性命!”
沈竹沥没说话,静月却是猛地大吼起来:“那又怎样!我不记得,我统统不记得!我现在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他身边!”
“哦?”静思笑起来,“那么沈竹沥,你呢?你也要我本该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有着万金之躯的女儿,陪着穷困潦倒,买一根木簪就可以当礼物的你在这个

小破屋子里,穿着粗布麻衣,一辈子洗衣做饭,然后碌碌无为不知是病死还是饿死地死在你身边?!”
“还有你的儿子,跟着你们俩,再把这样的人生走一遍?!”
“竹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静月在旁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着沈竹沥的袖子:“我们在一起,什么都没关系。”
沈竹沥不说话,他听着两种声音交杂在他耳边。
他想起年少时,他想读书,只能在私塾门外听课,被老师发现了,就是一顿狠揍;他想吃米饭,在家里撒泼哭闹,最后娘亲煮了一碗米饭,自己吃了两天的糠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也盈满了眼泪,然后看向静月。
静月似乎明白了什么,拉着他,不再言语,他伸出手来,抚上她的面容,沙哑着声,慢慢道:“你回去,好好过……”
静月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说什么,他便再重复了一遍,“你跟你母亲回去,好好带着孩子,以后荣华富贵,我拿着这些钱,也会过得很好,我……”
“懦夫!”静月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一巴掌扇到了沈竹沥脸上。沈竹沥一个踉跄,撞到桌子上,摔了下去。静月猛地从旁边人腰间抽出剑来,指向沈竹沥,模

糊着眼,颤着手,大喊了一声:“大丈夫懦弱如斯,你还不如去死!”
沈竹沥不说话,他看着剑尖,许久后,却是笑了。
“我懦弱……”他惨白着脸,牙齿打着战,“你不是,早就明白吗?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不聪明,赚不到钱;也没有武功,不能保护谁。我打小没怎么读过书

,也没什么骨气。我这辈子,欺软怕硬,畏惧强权,和所有小市民一样,心胸狭隘,斤斤计较,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